人是一种无法得到满足的生物,虽然知道这一点,但一旦将自己也归入其中就会觉得很恼火。

最后熨过一遍衣服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就这么瘫倒在沙发上,但是,一想起来水槽里还泡着中午用过的碗,就又不得不驱使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

水流混合着洗洁精在瓷制的碗上泛起泡沫,那种滑溜溜的触感接触的多了就会有种莫名的恶心。当我想要去拿海绵块时才想起来,今天要去超市买一块新的来着。

现在就去吗?我眯着眼看了一眼时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两点一刻,得快点去幼稚园接和美才行,说实话现在这个时间去已经是来不及了,不然给老师打个电话?

还是算了吧,反正都是要挨骂的,想到这一点我又把刚拿出的手机放回了口袋。

在围裙上简单的的擦了两下手之后,我急匆匆的下了楼,才刚从楼道里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猛烈阳光给来了个下马威。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打着太阳伞,不,如果能不去接和美才是最好的,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跨上脚踏车了。

五月的下午属实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我也曾经想过把和美送到保育园的事,至少这样一来我可以在晚上去接她,也不用特意去负责三餐,可惜这是双职家庭的特权,我家根本负担不起这笔费用,更何况身为全职家庭主妇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未免显得有些丢人。

大概是两点四十左右吧,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幼稚园,在用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汗之后才忐忑的走了进去。

见到和美的时候,她正在写生簿上画画,一旁的老师颇有些为难的样子,毕竟现在还留在教室里的只剩下了和美一个孩子。

“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我牵着和美,给老师鞠了一躬。

“瞧您说的,宇田太太真是太客气了,照顾孩子们本来就是我这个老师该做的。”

“真的非常抱歉,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哎呀,您这么说可真是见外了。不过如果您没有时间的话,让丈夫来接小和美也可以哦。”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把头低的更深了。

“非常抱歉,我家丈夫工作上有点…脱不开身,从明天起我会提前来接和美的。”

“夫妻都很忙啊…也是,现在大家都很辛苦,不要勉强自己哦,宇田太太,那样小和美也会担心的。”

“我会的,真是非常感谢。”

我牵着和美,再次向远藤老师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幼稚园。

在脚踏车的后座上,和美问我:“为什么葵妈妈要向老师道歉呢?”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味的蹬着踏板,想着从太阳底下逃开,躲进那个并不宽敞的小窝。

可等我掏出房门钥匙的时候才意识到,想要买的海绵块又忘记了。我回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放弃了再次出门的想法。

“先去写完作业。”

被这么要求了的和美拎着书包乖乖回了自己房间,当客厅里再次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和美能够不听话一点也好啊——有时候我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这孩子的乖巧实在是已经到了让人恼火的程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但想象着和美使性子发脾气的样子多多少少会让我有些安心。

在我洗好了碗筷又处理了一些杂活之后,和美也已经写完了作业,只不过因为附近没有同龄的小女孩,所以现在只得坐在沙发上看一些子供向的动画。

此时时间已经将近四点,按照往常的情况,忠胜会在五点半下班,回到家差不多六点,这么算下来应该还来得及。

我从冰箱里拿出了前几天准备好的食材,系上围裙准备大显身手,至少今天我要牢牢抓住忠胜的胃才行。

然而还没等我开始处理食材,门铃便响了起来,这让我颇是有些疑惑,我在这里应该没有熟络到在这种时间来串门的朋友吧?

事实上,正如我所料,来访者是我不认识的人。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性,虽然穿着休闲装,但从气质上还是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您好,初次见面多有打扰,我是今天搬到您隔壁的绪方理沙,如果不小心给您添麻烦了还请多多包涵。”说完,她递给我一个手提袋:“这是年轮蛋糕,虽然不是什么高档品,不过如果合您胃口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我愣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了蛋糕。

说实话,那营业式的微笑比阳光还要刺眼。

话说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吗?她多大了?十八?十九?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才这么年轻就要独居?不过也有可能是和男朋友同居,不管怎么说也不像是已经结婚的年纪。

“我是宇田葵,您叫我宇田太太就好。”

“和美就叫和美哦!”和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我身后,笑嘻嘻地说到:“绪方姐姐好漂亮。”

“谢谢。”她弯下腰摸了摸和美的头:“小和美也很可爱哦。”

“那和美以后也能像绪方姐姐一样又高又好看吗?”

“嗯,小和美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等和美开心的拿着蛋糕离开,她才微笑着对我说:“真是个相当出色的孩子呢。”

“等绪方小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照看孩子可是相当累人的工作。”

“欸?小和美是您的女儿吗?”绪方小姐显得有些惊讶,“看您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您的妹妹之类的,这下可真是失礼了。”

虽然对方的的话里多少有些称赞的意味,但被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性夸奖着实是一件让人胃疼的事,像我这样结婚一年整日围裙不离身的主妇怎么能和青春正盛的绪方小姐相提并论?不过这些抱怨的话终归得烂在肚子里,不知如何回答的我也只得朝她笑了笑。

可能是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绪方小姐在留下一句“以后请多多指教”之后便离开了。

说实话,有些失礼的反倒是我这边,明明收下了人家的礼物,却连一句“遇到问题来找我就好”都没能说出口。

客厅里,绪方小姐送的蛋糕正放在桌子上,和美虽然把它拿了出来,却一口都没动。

“和美今天要吃别的蛋糕,对吗?”

我挠了挠头,好像什么都瞒不过这小家伙的眼。

“对,所以这个就留到明天吧。”

把年轮蛋糕好好的放进冰箱之后,我终于开始了自己忙碌的厨房作业,今天的主菜是汉堡肉,毕竟当初忠胜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然后还有排骨、鱼,为了身体着想还要准备一些素菜,同时还不能忘了味增汤。

等到这一切处理完毕,时间刚好差一点到六点,忠胜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家。

我从冰箱里拿出了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插上了蜡烛,准备好了打火机。

我想,这绝对会是一个能够挽救我们的惊喜。

但我终归还是把一切想的太顺利了。

我接到了忠胜的电话。

“今晚有个聚餐,回家会有点晚,你们不用等我。”

“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我知道。”

“蛋糕我已经买好了。”

“你跟和美一起吃了吧。”

“但是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和美也在等着你,她已经三天没见过爸爸了。”

“我也不想啊,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不用工作就能衣食无忧不是吗?好了,帮我照顾好和美,就这样。”

挂断了电话之后,和美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来吧,今天我们俩可以吃完一整个蛋糕哦。”

听完这句话,和美才终于露出笑脸。

所以我才会说,这孩子懂事到令人恼火。

像是赌气一样,我一个人几乎吃掉了蛋糕的四分之三。和美自始至终都是笑着的,这让我多少有点反胃。

处理好剩下的饭菜之后,按照惯例要陪和美一起洗澡,和其他的同龄孩子比起来,和美的身体要瘦小的多,虽然这和忠胜不无关系,但站在我的立场上也实在无法指责他。毕竟,我所担任的究竟是不是一个母亲的角色都难以定论。

和美睡着之后,我在客厅坐了一会,本想着看会电视节目,但最终还是躺到了床上。

这张床是我和忠胜结婚时买的,那个时候我几乎是一眼就看上了它,而且价格也在我们能接受的范围内,忠胜答应过家具都由我来挑,所以它几乎就像是我的幸福一样。

但在我们结婚之后,这张双人床却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因为自那时起忠胜就没有碰过我。

我并不是一个想要每天都和老公依偎在一起的女人,那样的生活让人疲倦,但忠胜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反常的表现仍然会让我有种深深的不安,我不敢去胡乱猜测,那样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可当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关掉灯之后,身边的冰凉感让我无比害怕。

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们当初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刚刚参加工作,忠胜作为银行职员经常会来我们公司推销业务,而作为新人的我自然就成了被派去应付的不二人选。

他是个很老实的人,和那些油嘴滑舌的推销员相比,他甚至可以用笨来形容,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会担心我有没有好好吃午饭,因为每次下午我的肚子都会不合时宜的叫起来;他会在雨天撑着伞等我,毕竟我的伞总会不合时宜的坏掉;他会在聚会后开车送我回家,他说我酒量差得离谱,留我一个人不放心。

虽然他大我五岁,但对于一个只身在外打拼的女人来说,他渐渐成了我的依靠。

在我辞职之后,我们结了婚,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我不想抱怨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出于自己的意愿做出的选择,我也没有后悔,或者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正如他说的那样,我不用出去工作就可以吃饱穿暖,忠胜每个月都会把挣到的钱交给我,我要做的只是用这笔钱照顾好家里而已,对于这种生活,我凭什么要感到后悔?

但每当这么告诫自己时,又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说实话,连我自己都已经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窗外似乎在下雨,我打开了一直舍不得开的空调,希望用这风声吹散外头那令人烦躁的雨声。

唯一幸运的是,那一晚没有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