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名为女神的家伙和她的仆从离开了这狂信者的村庄,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不知不觉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令人恐惧的完美女神就像是所有村民做了一个相同的梦一样。即便是那额头与粗糙的土地接触感是那样真实……

但的确没有任何踪迹,关于女神存在的踪迹全部消失不见。

因为主观上与实际不同而发生错乱,也是名为智者的人预料之中。

本应是这样的…但是,

本应精神会错乱的村民一如既往地正常生活,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视角转回旅行者。

「为什么会这样啊!」

名为智者的人的拳头一次一次地挥向眼前的树干,发出“嘭嘭”的声音。

「这群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即使那些村民的行为的不同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影响,但他还是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作为获得了「那个」的砚,就他认为,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会预算错误的。

「这个也好,那个完全失败的即兴表演也好,为什么啊!」

但现在已经有两次失败摆在他的眼前了。

被温热的血液染色的拳头连带着胳膊无力地下垂,砚一头垂在可怜树干的凹陷处,另一只完好的手不甘地紧紧掐住树干。

他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不愿承认这个结果。

这可能是第一次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

所有的结果都是他认为最不可能的,但都实际发生了。

身为智者的他完全想不出来原因。

而作为伙伴的精灵和女神却惊讶到完全没有想要阻止他自残的想法。

「砚,你…没事吧?」

温丽的声音有些颤抖。见情况有所缓和,她缓缓走近砚,试图去作出安慰的举动,但始终没有用手去触碰他。只是僵硬在半空中,距离他不远处。

而本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完全没有试图靠近他的勇气。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父母翻到床下的圣书?)似的,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他…是在生我的气吗?)

想到这里,艾米莉亚的牙齿开始打颤……当然这绝不是事实。

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僵直了很久。

她们完全没有想到什么话去打破寂静。

在她们的记忆中,砚应该是更冷静理智的人。

如果真要说的话,那么她们一直以来忽视了一点。

砚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

即使他获得了那个,即使他做事谨慎到像个成熟的大人,即使他几乎是个全能之人。

他谨慎理智的眼神时常让人忽视他的年龄,名为砚的智者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青年,不,是刚刚成年的孩子。

虽然有温丽的协助,但他几乎承担下了所有苦难。

为了伙伴,强迫自己做不擅长,不情愿的事。为了隐藏自己的负面情绪,用尽一切办法,不断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为了希望自己短暂的生命结束而不会令伙伴啼哭,甚至不敢与她们敞开心扉。

即使有不断传承下去常识和阅历,但对于刚满十九岁的砚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绷紧的弦早就已经断裂,只是这件事令积攒的压力完全爆发了而已。

而这是他完全不愿让她们知道的事情。

砚离开可怜的树干,他长舒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不顾拳头上残留的和额头上沾上的红色痕迹,背靠上树干。

「抱歉,让你们受惊了,忘记这件事吧。」

他无力地靠着可怜的树干,说出的话也是一样无力。

「就当一切都过去了吧。」

然后似乎陷入可观测的沉思之中。

(整合现在的情报,还有一种可能性,不过…)

「砚?」

「嗯?」

温丽的轻唤打断了他思绪,但他并未出现情绪波动,只是轻声回应。

这样看,他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

「啊啊啊,砚你怎么了啊?」

然后是某女神的叫唤。

「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

「喂喂!可让我欣赏了一场有趣的闹剧啊!你们这有趣的组合。」

被某句无礼的话打断。

「是谁!」

旅行者们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从树后走出一个纤瘦身材的人,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神?」

「对,没错,本神明就是这里的神。我可要好好称赞一下你们啊。」

神明摆出一幅看下位者的样子,语气像是讥讽。

「我可要感谢你们呐,帮本神明巩固了信仰。」

「什么意思?」

「就是说啊,托你们的福,他们对神明(我)的信仰更深了啊!」

(已经有些眉目了,但这件事…不,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来自砚的思绪。

「就当是本神明给予你们的回报吧。」

陌生的神明高傲的抬起头,回忆中的瞳孔中多了几分厌恶。

他开始述说有关这座村庄的故事。

如同城市克里因特一样,这里的村民也渐渐开始失去了对神明的信仰。

一个个神明变得「不存在」,而这里的村民当然不可能知道,

最后,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了。

与艾米利亚•克里因特相似的命运,

「于是啊,本神明就赌了一把,用我仅剩的神力杀了那个游说无神的领头人,果然啊,他们就又开始信仰本神明了啊!」

「你怎么能这样…」

却得不到女神的共鸣。

像是没听到一样,也像是感觉不到自己是否有过错,他继续开口。

「这样的事做一次一点用也没有,于是啊,我杀光了所有【不信神】的村民哦。那群愚昧的家伙以为这是【神罚】而恐惧的样子真是令我愉悦啊。」

「你…」

这大概是出于想活下去和对他们的厌恶而来的。这样的事艾米利亚当然能理解,没有谁比她理解地更透彻了。她正是抱持着想活下去的希望而旅行。而即使是现在的她,在内心深处,也会对他们有一些厌恶与憎恨吧——他们的愚昧杀了自己的同胞。

他的过去与自己没有什么不同,但艾米利亚选择了不伤害任何人的道路…

「这一次嘛,那个小孩似乎没有对我的敬畏了呢,不如…」

他露出的残忍笑容已经说明他的打算。

「怎么可能让你动那个孩子!」

艾米利亚像是咆哮一般,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说,自己绝对不会支持或者认可他,那孩子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怎么能允许被破坏。

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神明有些脚步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狭长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你也是神,应该是能理解我的吧。那群愚昧的家伙做了的,你应该亲身经历过吧。」

「我当然能理解,这件事我也深有体会。但是,怎么能认同你的方法!他们也是有生命的啊,他们之中也是有能理解我们的人。」

的确,过去的自己充满憎恨,时常会无视他们的生命,虽然不会以此为乐,可依旧不会有一点感觉。

但现在,与砚和温丽不断旅行的她,不断获取人的一面的她。更何况现在拥有了名为希望的事物。

「更何况,那个孩子是我的希望,只要有他在,一定可以,可以…」

「少说傻话了,天真的家伙!你以为真的会有人知道真相还会去信仰吗!」

「喂,等等,停下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砚开口了。

「真是很感谢你啊,我终于理解了这一切啊,也很感谢你,让我获得了体验自己失败的机会。」

露出难以辨认出情绪的微笑,砚缓缓站起来。

「砚?」

「就像是做选择题一样,排除所有答案,剩下的那个,即使多么难以接受,多么不可能,写上的时候多么纠结,但参考答案上的就是那个。」

「喂,你这愚昧的家伙,再说什么鬼话!」

「哼,别把我和那群家伙相提并论。」

砚突然露出恼怒与不屑的神情,并解释道——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群家伙会这样了。我预想(推测)了四十三种可能性,唯独几乎全盘否定了这个。这么说来,我与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有些愤恨地握紧那只完好的拳头。

「根据自己的情报,明明已经推测出这个结论,但是却认为完全不可能。为什么那个小孩看到艾米利亚,会如此惊慌失措,那个村庄里的人为什么会如此敬畏神明,为什么我们的离开不会令他们感到疑惑。这些都是因为你一直在恐吓他们啊,他们不敢对神不敬,谈论神时刻意装出轻松的样子,不敢妄加评论。而神明的到来与消失,他们也只能藏在心底。都是因为本能地害怕死亡啊!这样一来,那个诡异的鬼神罚也解释的通了。」

砚长舒一口气,接着补充道,

「不过基本上没有神明会蠢到这样干啦。然后,同样为了感谢你让我体会到失败的感觉,我也要好好回报你呢。」

砚露出了阴邪的笑容,缓缓走向那个神明。

「喂,混蛋,你也想死吗!」

他粗鲁地威胁,但身体却自觉往后倒退。

「怎么,明明能杀了我,为什么要往后退呢?」

「唔…砚好可怕…」

「我原本以为没有神会以恐吓去获取信仰,但是我又失算了。以恐吓获得的信仰很少吧,即使是在本土上,也难以维持现状吧。你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试图去让我们相信你的神力很充裕吧,可这种虚假的信仰怎么可能会让你获得神力啊!更何况这种东西仔细感受一下就知道了,你其实弱的要死,对吧。是因为获取了那个孩子的信仰才能从「那里」过来的吧。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等等啊,喂!」

「暴力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完全无视了神明的话,砚一拳打到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唔啊!」

与神明的悲鸣相互结合。

「这样的事为什么要通过暴力去解决呢?」

接着又是一脚,将神明打翻在地。

「人也好,神也好,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又往倒在地上的神身上踩了一脚。可怜的神明已经不省神事了。有些神明神力足够强大,可以让自己免除某些物理性伤害,但他不行。

(唯有砚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了…)

(啊,心情一片舒畅…)

「你在做什么无用功啊!你杀不死我的,你们离开后,我还是会杀了愚昧无知的他们,你只能让我积攒愤怒而已。」

即使已经是如此不堪的惨状了,神明依旧疯狂地笑着,试图爬起来。

沙沙,一点异样的声响。

「什么!」

然后,他们集体陷入了惊愕。

树后,小山丘后,略高的草地…

从他们的视野盲区,村民一个又一个地出现。

「怎么…回事…」

「我竟然没有发现,真是…啊,不过没有任何问题。」

那个男孩从人群中跑出来,跑向已经因惊愕而陷入失智的女神。

「姐姐,是我把村民们带来的哦!」

不过艾米利亚似乎没有去在意他的话。

村民们愤怒的目光投向倒地不起的神明。

「可恶,就是这个家伙吗?」

「啊啊啊,就是这个混帐杀了我爷爷!」

「还有我的丈夫也是。」

村民们七嘴八舌,述说着他的恶行。

「忘了说了,从他们为神明准备房间来看,他们都是【那个孩子】啊!所以说…」

本质已经揭露,没有人会信仰他了,他即将迎来理所应当的消失。

「喂,救救我啊,我不想消失啊!一个人信仰也好,喂,那个女神,快让人信仰我啊,你不想看到自己的同胞消失吧,求求你,救救我啊!」

抛下一切尊严的神明苦苦哀求,他向艾米利亚爬去,紧紧抓住她的洁白的短靴。

换来了理所应当的拒绝。

「我…不想…拯救你这样的渣滓。」

紧紧抓住希望的手被一脚踢开,艾米利亚偏过头,紧咬着下唇,不再看他。

「为什么,不要啊!一个人也行啊!不,不要!」

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代价,无关是否等价,这是这个世界的【秩序】。他的代价应该就是被同胞厌恶地死亡(消失)吧。因此,不会有人去回应他的。

于是,悲哀的神明化作白光,渐渐消失。

然后,是村民们的欢呼。

「嗷嗷嗷嗷嗷嗷!」

「不愧是女神大人,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太…太感动了…」

他们听到了对话的全过程,有这样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因为上一个神明的残忍,可能带有的主观美化有些夸张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看到了纯洁的金色光芒。亦是慈爱与希望,是人性与神性完美融合的光芒。

「女神姐姐,我送了一个大惊喜噢!」

男孩兴奋的举起双臂,露出天真的笑容。

「谢谢,谢谢你们…」

她弯下腰,紧紧抱住男孩,眼角堆积已久的液体缓缓低落。

「啊啊啊啊啊!女神大人哭了!啊啊啊啊啊!」

「哪个混帐弄哭的女神大人啊!快出来死一死啊!」

………………

森林深处,少女手中悬浮着某种力量,即使微弱,也的确存在着。

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远处年轻的智者,喃喃自语道,

「又收集到了一丝神力呢,尽管如此渺小,但积少成多呢。这一切都是为了与你相遇啊!只要一直这样,终有一天,一定会拥有换取你失去记忆的【代价】的,哥哥!」

说完,曼妙的身影消失不见。

………………

夜晚,旅行者同村民们回到了村庄。

像是在庆祝,他们在村里摆起了酒宴,数十名家庭主妇一齐出动,完成了一桌桌盛宴。

艾米利亚身边聚集着村民们,自然亲切地交谈,举杯畅饮。

可以感受得到,这是没有一丝虚假的感情。

砚处在这美好的景象之外,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所有的村民全部成了艾米利亚的信仰者,所以…

「这样,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了,但之后有些麻烦呢…啊!」

他尖叫一声,本能地抽回裹上白布的手。

「喂,你干什么啊!毫无用处的低等生物!」

「什么任务啊?是女神信仰问题吗?」

「谁管你们啊!爱死不死!」

不知何时,温丽坐在了他的身旁,并且戳了一下他受伤的手。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像是无视了一样,她继续开口说,

「你根本没打算去【那里】吧。」

应该是因为感到有些惊讶,砚的瞳孔放大了一点。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大概是预料到了,不过时间点可能不对。

(果然无法完全按照预料的那样啊…)

「被你发觉了吗?比起去找完全没有线索的地方,看清现实才是最重要的吧。这样,她就能活下去了吧。不过,第二个任务就很麻烦的呢?」

砚低下头,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要说这些啦!母亲跟我说过,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喂,这里有个落单的人噢!」

她突然大喊道,所有的村民向这边看去。

「哎哎哎,我才不要去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不要说这种扫兴的话啊,小哥!你那时候做的很棒哦」

「这声音…是那个湿漉漉的大叔!」

「太失礼了,小哥,会遭到神罚的。」

「谁会信啊!」

「砚…你再不过来…我可是要…惩罚你…的哦…也就是神…罚哦…」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蠢女神!喂!不要拉我啊!」

浑身酒气的女神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手紧紧抓住砚的胳膊。

「快点…过来…砚…今天就…算你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我也不会…在意…(倒)」

然后扑倒在砚的身上沉沉的睡了。

「呼~呼~呼~」

「醒醒啊,白痴!从我身上滚下去,酒臭重得影响本智者思考了啊!蠢女神!」

但之后又露出了一丝被深深掩饰的微笑。

「不过,她似乎从未这样快乐过吧…(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