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想要知道,為何大地女神要偏愛人類,將地上的世界賜予他們,而余等卻要在這片暗無天日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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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繚繞的枯樹林,時不時伴隨着一團藍色的火球在空中搖曳,遠處是一條透着刺骨觸感的河水,因為常年不受太陽祝福,本應開滿五顏六色鮮花的河岸,罕見的只有少量枯黃的小草。大概是因為這裡的生命受到詛咒一般,嫩綠的小草剛剛冒頭,就被剝去生命變成枯黃色。

更遠處是一座高山,一階階便於攀登的台階從山腳處一直延伸到濃霧籠罩的山頂,台階的兩側栽着兩排奇形怪狀的黑色松樹,與其說它們是松樹,倒不如說是因為極度痛苦身體變得扭曲的人。

穿過濃霧,山頂聳立着一座巍峨的神殿,殿前由大理石雕製成的13根樑柱,每一根看起來都是那麼的不詳,這個世界中唯一稱得上是生物的,恐怕也只有趴在神殿門前的三頭惡犬了,但這樣的惡犬齜起牙來,大概是連最兇猛的厲鬼也不敢靠近。

空曠的大殿里,只有正對着大門的房間盡頭擺放着一尊王座,除此之外大殿內空無一物。王座上坐着一個男人,穿着深藍色的戰甲,黑色的長發散落在身前與背後,身後的戰袍很隨意的搭在右側,如刀劈斧削一般清晰的臉部輪廓,卻帶着一絲愁容,左側手肘支撐在王座的護手上,拳頭頂在自己的臉頰上,似乎在思索什麼深奧的事情。

“殿下,您叫我?”

男人似乎是因為思考的太過出神,被突如其來的聲音輕輕的叫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王座下的黑袍人,然後不緊不慢的揮了揮手。

“汝是余之冥界中最好的先知,余想讓汝占卜一下地上世界的事。”

“樂意為冥王殿下效勞。”

黑袍人始終低着頭,任何人都無法透過黑袍內的黑暗看清楚他的臉。他從破爛的袍子內伸出一隻乾枯如樹枝的手,通過這隻手大概可以判斷,這應該是一位年紀很大的老人。手中抓着一顆有着虛幻般紫色的水晶球,他把藏在黑袍下的臉湊上去,仔細觀察着手中的水晶球。

“唔——”

坐在王座上的冥王有些不耐煩,將右手搭在王座的另一側護手上,輪流用指尖擊打着另一側護手。

“我看到了您率領着冥界的大軍,踏上了地上世界。”

“哦?還有嗎?”

就好像事先就早有預料一般,端坐在王座上的冥王沒有絲毫驚訝,反倒是王座下的黑袍人不可置信似的抬起頭,望向王座上的冥王。

“唔——我再看看。”

“有一位人類世界的少年,獲得了天空、大地與大海的祝福,舉起黃金時代流傳下來的勇者之劍,將您打敗了。”

“什麼!余竟然!!”

一直坐在王座上胸有成竹的冥王猛然站了起來,如同惡鬼一般怒視着下面的黑袍人,彷彿只要他再說一句不受聽的話,立馬就會被憤怒的冥王大卸八塊一樣。如同未曾感受到冥王的目光一般,黑袍人站在下面自顧自的繼續訴說著他在水晶球里看到的畫面。

“我看到,打敗您的勇者是人類世界中一位國王的兒子,他先後到訪天空神烏拉諾斯沉睡之地、海洋神彭透斯沉睡之地、大地神蓋亞沉睡之地,並獲得三位創世神明的祝福,最後帶着勇者之劍進入冥界,斬斷了冥界對人類世界降下的詛咒。”

聽到這麼多,本來滿面怒容的冥王又鎮定了下來,坐回到王座上,保持黑袍人到來之前的姿勢,再次陷入了沉思。

黑袍人將水晶球和那隻宛如枯樹枝的手又收回到袍子內,朝着上面的冥王輕輕鞠了一躬,然後身體逐漸變得虛幻,從腳底開始化作灰色的煙霧,直到煙霧覆蓋到黑袍人的頭頂,至此黑袍人從神殿內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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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揮動拍擊空氣的聲音由遠及近,如果是在神殿外面就能清楚的看到,一隻由藍色火焰銜接的骨龍正揮舞着雙翅,朝着神殿的方向飛來,骨龍背上還站着一位穿着黑色戰甲,戴着牛角頭盔的騎士。

黑騎士跳下骨龍,正準備邁進神殿時,被一個懶散的聲音叫住。

“哦呀?前面那位是卡爾嗎?”

黑騎士詫異的回過了頭,原來從身後的台階上走上來了一前一後兩個人。前面的一個穿裝十分懶散,頭髮也已經很久沒有清理過,亂糟糟的一片,臉色白的有些病態,半闔着雙眼好像隨時都能睡過去。後面的一個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只留出雙眼在外,凌厲的目光在向外界不斷的表達着“我不好惹,別靠近我”這種意思。

“修普諾斯,塔納修斯!你們也是被殿下叫來的嗎?”

“是啊,如果不是我們英明神武的冥王殿下,還有誰能在叫醒我以後不用接受我起床氣呢?”

懶散的修普諾斯腦袋歪向一邊無奈的朝着卡爾攤了攤手,身後的塔納修斯則是朝着卡爾稍微點點頭。

“哦呵呵呵!原來你們幾位先到了啊!”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修普諾斯他們所在的更下面傳上來,緊接着一個眼睛細長,身材妖嬈,穿着緊身皮甲,臉上還塗著很重的粉底和口紅,但卻在喉嚨處能看出明顯雄性特徵的男性,屁股一扭一扭的從下面走上來。

“哦呵呵,小塔納!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吖!”

高冷的塔納修斯站在一旁,默默的從身後拿出一條黑布把留在外面的雙眼也遮住,然後站在修普諾斯身後默不作聲。

“哎呀!小塔納還是那麼容易害羞呢。”

“好了好了,厄里斯,你別再這樣‘調戲’塔納修斯了。”

把塔納修斯擋在身後的修普諾斯尷尬的露出笑容,雙手立在胸前做起了調解員。厄里斯鼓起臉頰,看着被修普諾斯擋在身後的“小塔納”,朝着他努了努鼻子,繞過最上面的卡爾朝着神殿方向走去。

卡爾望着厄里斯離開的背影,確認他聽不到以後,對修普諾斯說。

“真的很難想象,他在來到冥界之前,是做什麼的,能夠讓我這個一直以來恪守騎士精神的人冷汗直流。”

“據說他在生前是做情報屋的,第二擅長的是挑起爭端,然後從重獲利,第一擅長的……據說他扮起女人來特別像。”

卡爾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厄里斯換上女裝后的情景,身上不由得激起了一股惡寒。

“好了,走吧,再讓我們英明神武的冥王殿下等下去,恐怕我們連亡靈都做不成了。”

修普諾斯也繞過擋在眼前的卡爾,拖着疲憊的身軀,一步步向神殿邁去。身後的塔納修斯取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緊緊跟在修普諾斯的身後。卡爾很快回過神來,緊走幾步追上眼前的兩人,三人一同前往坐落在山頂的雄偉神殿內部。

修普諾斯、卡爾、塔納修斯來到大殿中時,率先抵達大殿的厄里斯已經單膝跪在王座下面。他們三人來到厄里斯左側,依次排開,同樣單膝跪在下面。

“吾王!”

三人一同發出聲音,一旁的厄里斯瞟了一樣身側的塔納修斯,小心翼翼的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而塔納修斯則厭惡的別過了頭。

冥王的手指不斷在扶手上敲擊着,輕瞥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四人後這才緩緩地把身體坐直。

“余要派遣汝等前往地上世界。”

“汝等要在地上世界將天空、大海與大地的神殿摧毀,將立國的人類子嗣斬殺乾淨。”

修普諾斯、卡爾和厄里斯跪在王座下面面相覷,塔納修斯深低着頭沉默不語。冥王站起來,伸出如女人般修長的食指遙遙指向下面四人。

“汝等不必懼怕創世神明的神光,余將神力賜予汝等,讓汝等也能擁有神的權利。”

黑騎士卡爾率先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單膝跪地右手輕輕搭在左肩上,微微向前彎下腰“必定不負吾王所託!”

冥王看着卡爾,漆黑的眸子中向卡爾投去讚許的眼神,緊接着又將視線轉向修普諾斯。修普諾斯撓了撓頭頂亂糟糟的頭髮,笑呵呵的說“只希望不是什麼麻煩事就好。”

塔納修斯依然一聲不吭的低着頭,對修普諾斯的話表示了贊同。

厄里斯一把抓住塔納修斯的右臂,環抱在胸前,並用塔納修斯的右臂不斷在自己平坦的胸口上磨蹭。塔納修斯如同觸電一樣,立刻將右臂抽出來,然後還向修普諾斯的方向靠了靠,厄里斯看着塔納修斯的樣子,用手掩着嘴輕聲笑了笑。

“哦呵呵,既然小塔納去,那我也去,我想和小塔納一起去!”

眼見下面的四人都痛快的答應下來,冥王也對剛才這場鬧劇選擇視而不見。隨即從戰袍的籠罩下伸出兩隻白皙修長的大手,對準王座下的四人立起手掌,一顆幽藍色的能量球在他手掌中間逐漸凝聚變大,直到變得和手掌一樣大,能量球突然分為四顆,緩緩飛向卡爾、修普諾斯、塔納修斯和厄里斯,然後從他們的額頭處融進體內。

幽藍色的能量在四人的體內爆發,卡爾興奮的看着自己的雙手,修普諾斯則笑呵呵的表示無所謂,塔納修斯依然低着頭,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厄里斯斜眼看着一旁的塔納修斯,不知心中在盤算着什麼。

“余已將神力分別賜予汝等,接下來余會打開冥界之門,將汝等送上地上世界。”

四人異口同聲的說出一句“遵命!”,然後冥王如懷抱天空一樣高舉雙手,又如撕裂天空一般將雙手分向兩側。“轟隆隆”的一陣巨響,神殿的天花板竟然打開了一個窟窿,透過這個窟窿,居然可以在這個黑漆漆的地下世界望到上面的星星。緊接着,單膝跪在地上的四人,身體不由控制的漂浮在空中,化作四道流星向上面的星空飛去。

冥王走出神殿,站在神殿門口,溫柔的撫摸着依偎在自己身邊,本應連厲鬼都不敢靠近的三頭犬。濃霧散去,望着腳下這片從未見過太陽的屬於自己的世界,冥王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