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步滔天黄沙目不得见,高丘翻滚欲噬人,斜枯露骨生黄草。后再望蔽日绿幕足无处践,巨树丛簇吞走兽,足下头顶过虫蚊。置身荒野,塞克选择返回密林往内百余米,独自坐在五十米高的树顶上,胯卡在树枝间不会跌落,又扯下枝叶用藤蔓固定做成床,准备在树上过一晚。又取一根藤蔓绑在单薄的白衣上作为保护。

这里是古登地区,阿鲁巴大陆往北渡海才能到达的一片未被完全探索的大陆,尽是荒野蛮兽。和路德战斗的第二天,·就同百来号学生被一头山样大的奇怪给驮到了西北方的港口城市,路上花了好几天。今早被校方用船送到了对岸的一处据点后,给每人发了点水和干粮,还有一些需要去抢的限量工具。而生存试炼的目标,就是前往东边一千公里外的另一个据点报到,或者在出发点十公里外的任何地方生存六十天等待救援。

塞克只拿上了测定方向的工具,孤身一人抢先冲进荒野。一天下来跃过了急湍跨过了高山,在数十米高的树林顶上踩着树枝树干飞奔,最终到达了沙漠,少说也移动了五十公里。早先听过的古登地区的故事资料大多都是讲沙漠的,一路上这么多丰富的地貌反而和普通人的常识相悖。

迅速睡去,只觉着全身给邪风入体寒气彻骨,不甚自在。梦中只见到蒙蒙黑天,地上没有土地,只有无边神火烧灼,卷起雷雨,而塞克行走于烈焰中时而驻足时而蹦跳,被雷电击中仍然不动。梦中的塞克并不觉得有任何违和,也未曾意识到是梦境,自觉能承受雷击和火烧,飞上天空也只是时间问题。

脖子一暖,感到热气的同时塞克便被惊醒了。双拳并出,两腿上蹬,只觉打中坚硬而不算特别沉重的活物。简易吊床被塞克的力量破坏,塞克于空中坠落七八米,翻身半圈而使头上脚下,力可断金的刚指没入树干,握碎老树的结构,直攒成了一把木渣,堪堪承受他的重量。

抬头一看,乃是一只狰狞怪物:四足走兽样,用前端弯曲的长爪扒在树上,身披叶绿鳞甲,有蜥蜴外貌却又不是。细长有力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抽断了几根树枝作为威吓,只比脚掌大一点的脑袋上三对眼睛分不同方向转动,伸出扭动的冒出荧光的叉状舌信。塞克判断这是一只鼯守宫,但他看过的资料,这种玩意儿不会攻击人类,不会一尾巴抽断树枝,更不会有成年人类这么壮的模子。

那怪物扑将下来,爪牙毕露,滑翔而至,吼声低沉刺耳。塞克右手巧力拨拉树干而横起身体垂直于树干,两脚收缩踢蹬,大腿粗细的老树一击绷断,只见丛簇纷杂的树冠滑落,只听噼哩哗啦的一阵响声,只觉土木味中飘出一片血腥。塞克又跳上了另一棵树,手上留下了三道血痕,是方才一人一怪半空中交错之时留下的。塞克以受一挠的代价命中怪物颈侧一拳。

为了取得第一名而尽快出发的塞克在起点草率了,作为生存试炼,连个水壶或小刀都没带,武器则是分析资料后判断不需要。遇到这种特殊情况有点头疼,不对,是很痛,脑袋里向内生长的铁疙瘩不断塞克的精神和神经,随着脉搏而整齐勃动。

塞克见现在怪物位于自己更低的一处树干上匍匐,小心翼翼攀上来,肩颈不时抽撤,想必给予了它可观的打击。心生一计,手上青筋虬起,捏碎了半边树干,而又一臂自后围抱,双脚在前固定,用血肉之躯拗断了巨树。塞克纵跳横移闪烁于丛中,怪物跟着转移却逐渐被倒下的树冠逼入绝境,被绿色的海洋淹没,被巨大的噪音淹没。

巨树,断过了又断,白衣飞过了又飞,打它,打它入土泥。怪物,飞过了又飞,白衣断过了又断,铁拳,打它入树围,扑杀,困兽无路。

“嘘恰!嘘恰!”血口猛袭,却遭他给看破,他给反制。“嘘恰!嘘恰!”怪物反击,飘忽的藤蔓一瞬绑缚。

塞克闪悟出怪物鼠窜线路,他以树将路上空隙封堵,使这只拳印上它的弱处。“吃我一拳!”“嘭!”“畜生寻死!”“空!”如今这个塞克,只用一腿压在它身上,只用铁拳糊在它头身侧边,击碎它的残躯,令枝叶血撒一片。

“吓!吓!吓!吓哇!”母亦难认它面容。塞克还想发泄发泄发痒骨头,只可惜初生之龙不经殴打,几多愧断树他破坏了林。起火焚却寸断肉,薄土湮灭复睡矣。

醒转又徘回密林间,非清流不饮,非识物不食,早两日有一顿没一顿,又想起少食多餐等硬道理,把幼时涉猎到的知识用了起来,吃植物维生。潇洒自在游转密林与沙漠边界,凭着战斗留下的狼藉倒树,搭起了树上小屋。远眺无边沙漠的漫天尘瀑,想着自己乃是故意放水,领先却又驻足显得自个儿强于他人,满足了傲慢之心。

奇于蚊虫小兽不敢近先前夜里那怪物尸体,刨爪骨抛出作了势力边界,徒手剥下鳞甲稍加修裁,搓捻树枝成纤维穿错而过,披挂自肩落下为一侧漏小背心。本想把侧面也缝起,担心穿脱不便便了了,只好把该扔掉的撕了个破烂的白长袖又穿里头,不做赤膊佬。自此夜夜安眠。

等到了试炼开始第五天早晨,已坐在小屋旁送了六七个学员的尸体进沙漠, 沙暴才退去。手里捧了一粗糙的手制大木碗,盛满水又放入多种能吃的植物,慢悠悠嘬一口嚼一口。断木搭建的平台上,一木屋,一木椅,一木碗,塞克悠然自得。吃完,才准备出发,咔嚓,枯叶碎裂,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又是楚湮然。

凤眦银珠入汗霖,跌坐依树既喘息。塞克披鳞戴甲坐于草木搭建的王座之上,楚湮然坐地仰视,林间少有日光穿过,此刻只照亮了两人。对视良久,塞克问:“你咋来了。”

湮然五官齐张瞳孔收缩,大吸了口气才答:“情况有变,突然发生了异变,这一带混入了好多异常个体,似乎都是原有物种的变异。”然后就是口若悬河,详细口述一路来发现的各类怪物,与塞克遇到的那只半斤八两不配作对手,“我折返营地后遇到一个从没见过的人穿着我们教师制服,汇报后让我们继续参加试炼,会派遣战士和教员暗中清理怪物保护学员。但是我在学院里在这一路上都没见过那个男人,粉色头发粉色胡子还戴着绿色的尖墨镜,完全没看到过。”深吸了口气,移开目光不敢和塞克对视:“我觉得情况危急,无法预测,我们还是偏离生存试炼的路线躲起来吧。”

塞克挠了挠下巴上长出来的胡子:“粉色,有病吧什么品味。”

“不过,我遇到一只棘手的会隐身的怪物,已经重伤数名学员了。”“什么?还有这等好事!”会隐身,这样的对手可从没遇到过,按照前些日子的壁虎怪物的标准应该能安全地收集数据和经验,塞克大喜过望跳了起来。“然后被那个粉色的给击杀了,护送了我有一段路程才走。”

塞克叹了口气,摆出可惜的表情,又坐上了木制椅子,椅子发出木头摩擦的吱嘎声和藤蔓绷断的声音,原地散架,塞克摔得直接躺进了小木屋里。湮然伸直了脖子,眺了几秒没有任何动静。

"咻",一道破风声划过湮然脸边。回头看是树后一个同学,脖子上被小刀插入,深没不见刀身,没能说出半个字便捂着喷血的颈部倒下。又一把飞刀插入其眼球,塞克手里捏了把小刀跳了下来,熟练地帮同学翻身宽衣,摸出一些出发点带出的装备,便又把搜刮出的东西全搬回了小屋里。

见湮然受惊,怅惘无措、反复确认死者的死亡,塞克于复数树干间来回踏跃而上,往周围探了一圈,确认再无他人后才回到木屋。湮然正在尸体旁挖土,手中铲子是从木屋中擅自拿的,欲要薄葬。塞克回木屋换上一整套专业护甲,腰间挂了四五个壶,背上包后也取一把铲,却是深埋了木屋中所有装备。

“把这人埋了,做个标记好让校方回收尸体吧。”“你把尸体扔进沙漠里就行。”“随意杀人是不行的。”“这家伙可是在暗处不知道想干什么,杀了最好。”

楚湮然一脸认真:“你明明有能力不伤人性命便制服,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接下来便是以道德和法理教训了几句,希望塞克迷途知返,态度从来没有这么硬过。

不过塞克一点都没听进去,把背包摔到地上:“废话连篇,你拿了这包装备管自己出发吧,想怎么标记就怎么样。我和你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楚湮然眼神毫不躲闪:“那么就让我现在开始站在你身边吧。我要和你组队。”

“你只会拖我后腿,别痴心妄想了。”塞克已极度烦躁,眉毛和上唇止不住地颤搐。

“我已经不是只能站在你身后的楚湮然了,请让我证明我的力量。”坚毅的目光和进一步内的距离,塞克的安全感不断被她挑战,被一个坚实后盾反抗,怒不可遏。

嗯?身体变得迟钝了、不对,塞克就连眨眼都做不到。能见目之所见,能闻耳之所闻,足底的触觉和紧握拳头的痛觉都能感到,身体的掌控权却不在自己这里。

“唵!”声出拳出,自腰侧击出上勾拳直逼湮然胸腹。湮然两掌并出正中塞克胸口,后跳又斜撤一步,竟是没让先手的塞克摸到。口中念念有词,是塞克没听过的法术吟诵,似乎是阿鲁巴帝国某地的方言,塞克这个外地人完全听不懂,嘴中却也用通用语吟诵起来。嘴里念着咒,手上捻着决,脚挑起地上铁铲的头柄连接处踢射出去,被湮然又一次闪过。楚湮然灵巧闪躲,密林的地面崎岖不平到处都是石块树根,却能在专注吟诵时步步踏实,保持距离在七八步之间。塞克拔出深深嵌入树干的铲子,步步紧逼。

"***!"湮然的法术释放,四周显现肉眼可见程度的浓厚蓝色魔力,魔力扩散所至,草木黄枯化飞灰,黑泥碎裂作沉沙,一时是黄风起黑烟涌,目不得识物。

“奋战之时,所见之梦,满山无尽百里香。平生之情,钢铁之城,但有珍爱两界剑。”塞克双手握铲杵入地面,腰间装满水的水壶被风吹得相互碰撞。两界剑面前、背后画分两界,蓝绿两色魔光互隐互现化高墙阻隔铺天盖地的黑云,剑后世界枯木逢春百花齐放,剑前世界来袭魔力皆被光壁消融、吞噬。塞克屹然不动,静待十数秒湮然的魔力便散去了,徒留分隔开的阴阳两界。

拔出铁铲投掷而出,紧密压缩的魔力凝聚齐上,铲尖所向生机俱失,这才是两界剑的真正威力。铲尖近接三米之内一切草木虫蚊寸寸腐化干涸,化为灰色尸尘,飞铲破空之声也似有百鬼嚎哭,摄人心神。

将要接近时,湮然却一闪消失。这一击完全落空,只留下飞沙走石,和呆立的塞克。

是凯廉你干的吗?给老子滚出去!塞克的脑中隆隆怒喝回荡不绝,强劲而磅礴,如通天巨钟被海啸撼动而放出的声音。塞克顿时七窍流血、筋脉震怵。动了动手指,确认了自己已身体的掌控权。

塞克操动魔力散发开,高高跃起,依靠魔法腾空直上十数米。地里窜出一米多高的黄沙,凝聚为一人形,正是蓝发的楚湮然,竟会这种变化沙土之术。

“不用打了。”说完便落地:“你算是勉强通过我的小测试了。”塞克装作方才是测试湮然是否有成为自己队友的资格而动手,并在脑中质问凯廉夺取自己身体控制权的行为。凯廉只答湮然会拖塞克后腿,因此要击晕或让其暂时失去行动力。但是刚才那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术"两界剑",分明是下了死手。算了,无法操控身体时仍有知觉,刚才那法术的施法方式已经学会了,不亏。

湮然气喘吁吁:“那么,我可以和你组队了吧。”

“哼。。。姑且让你同行吧,一旦我对你不满意就会把你抛弃掉的。”塞克撇过头去,楚湮然喜不自胜。“耶!”

“那么我们怎么走,偏离生存试炼的路线躲起来吧。”楚湮然绕到塞克面前直视他的眼睛,嘴角因喜悦上扬。

“尽快前往目的地吧,路德海尔米特也不一定能取得第一。另外,莫挨老子太近。”塞克捞起背包背上,快步走向了密林与沙漠的交界处。

“为什么?”“我,我头痛。”

两人闯入沙漠,正午的烈日与沙地灼烧着,塞克便用无需吟诵的魔法操控了温度。走着走着,湮然鼓起勇气拉上塞克的衣袖,与疑问的塞克原地注视几秒后就脸红撇开目光,为了掩饰尴尬提议帮塞克拿只有她才需要用的一背包装备。塞克毫不客气地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