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您询问的委托已经有其他人接了。而且其实这个任务一般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工会联盟的大厅里,柜台对面的女性职员对悠姬露出礼貌的微笑。

悠姬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在迈出同样位于自由之城中心的工会联盟的建筑后,悠姬停下了脚步。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悠姬自言自语着。

休息,锻炼,探索,分析,战斗,达成目标。对于悠姬来说,可说是生活的全部内容。对于原本预定好今天日程的悠姬,突然间失去了目标,便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晨练,已经完成了。

自己去打探消息,这并不是悠姬擅长的。

寻找其他的委托,或许是当下对于悠姬一个人来说最为合适的选项。

“要不……就去找曦吧。”

悠姬并非没有主见,但她更加相信曦的安排。

一旦做了决定,悠姬的行动则是迅速的。她停顿了片刻的步子奔腾起来,朝着城外的方向跑去。

对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悠姬来说,她单体行动时,在赶路方面是不逊于骡马的。她健步如飞,相当于同时锻炼着耐力与速度,在障碍繁多的林间穿行,在点滴中积累着控制身体的技巧。

悠姬原本想着第一时间就告知曦自己的决定,不过传声球的彼端并没有处于开启状态。好在悠姬原本就对源村有所了解,知晓其位置,所以纵使未联系上曦,仍不妨碍悠姬前往她的目的地。

状态正佳,悠姬的步子比之前的感觉都要轻快,略微进行一点超越限度的提速,也通过多余的魔力回补而消除了本会出现的疲惫感。于是近百公里的路程,悠姬只花了三个小时便完成了。

到达源村的外围,悠姬藏在路边的灌木后方,并没有急于进入村庄。原因之一是源村长期有白龙人的几只小队驻扎,悠姬并不想遭遇他们。

悠姬掏出一对传声球中属于自己的那颗,将注意力稍微集中在视觉上,悠姬就看穿了这件道具所涌动着的魔力本质,一根细细的银线从传声球内部延伸出去,消融在自然界巨大而无形的魔力背景中。不过这一段可视的银线,就已经指示出这对传声球中另一只的方向。

“唔……这个方向,不是村子内部啊。”

与悠姬的感觉不同,银线的指向是源村靠林地一侧的方向。不过不用潜行经过村内对于悠姬来说则是可以松口气的事,而且在隐蔽处进行秘密会面也说得过去。

悠姬追随着道具的魔力所指示的方向,最终却在追迹的终点发现了一颗半人高的林间巨石。在小心地搬走巨石后,悠姬下方凹陷的地面中找到了传声球、一张纸条,以及另外一个外形为小立方体的道具。

“此物你保管好,我去清理门户,若有意外,此物有呈给工会之价值。”

悠姬阅读了纸条上的内容。

“这是……留给我的?”

并没有多少其他的可能,短暂地思考过后,悠姬确定了想法。

“但是,曦并不知道我的预定行动有更改。”

若按照预定的行动计划,如果曦出了什么意外而让悠姬察觉并决定有所行动,应当也是明天的事情了。而如果在那之前,曦就凯旋而归,显然悠姬就不会知道曾经有这样的状况发生过。

“这家伙……不会背着我经常这样干吧。”悠姬长长地叹了口气。

悠姬先将物品都收进自己的口袋里。斑驳的阳光通过层层树叶,从头顶偏西的位置投射在地面上,此时曦或许还没有行动多久,似乎还能追上。

“被我抓到了可得好好说教一下了……”

悠姬的叹息却像是对心底隐隐不安的宽慰。

作为共同行动两年之久的搭档,感知与嗅觉均很灵敏的悠姬,早就对曦身上综合的“气味”甚为熟悉。这也是一开始她隐隐默认曦应当是在村中的原因,只是这份感觉被更加显而易见的传声球显示的信息岔开了。

而现在悠姬闭上双眼,如同滴入平静水面的水滴泛起的波纹,集中起自身对魔力的全部感知,在弥散着魔力的背景空间中投射出自己的感官,寻找着那份自己最为熟悉的回响。虽然这种扩散式的感知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效果骤减,但对于此刻的悠姬来说,这是可行之法。

“唔……”

即使那细微的感觉模糊得令悠姬难以主管判断,但身体却能够凭感觉找到方位。悠姬毫不踌躇地依从着这种感觉,锁定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星罗棋布的建筑的阴影中,潜行靠近这栋虽然只有一层,但无论是面积还是层高都远超其他建筑的道场的过程中,悠姬发现了以守卫阵型把守在周围的白龙人小队。

“棘手的对手……!”

这样的阵势令悠姬急躁了起来。她立刻掏出了储存着二阶法术【隐形术】的水晶珠,并发动了魔法。十金币的成本对于此刻的悠姬已微不足道,她甚至没有确认魔法的确已经起效,就一边利用自身的魔力属性消除着一切外泄的存在感,一边用流畅完美的身法从白龙人的盲区轻盈而毫无声息地跃上了屋顶,在十数秒的侦查过后,发现了已经打破的窗口。集中了充足魔力的悠姬的双眼,从来都未有过如此明晰的视野,悠姬怀着即使有什么陷阱也要凭借即时的发觉而破解的心情,滑下屋顶,借着手臂钩挂的力量从窗口纵身跃入道场建筑内部。

而后,令悠姬错愕的场景立刻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建筑内只有一人,一个躺倒在血泊之中,衣物被撕碎,身体几乎四分五裂的人。

悠姬走到此人的身前,四散的血花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主人曾经承受攻击的威力之壮绝。

这个人的身躯略显清瘦小只,耳朵是残缺了大半的兽耳,脸上凹凸不平的烧伤疤痕被胡乱地撕开,被血迹覆盖。

这不是曦通常示人的样貌,不过,对于知晓的悠姬来说,这则是曦失手丧命的铁证。

此刻,悠姬的表情、声音、甚至时间,都被夺走了。

“……”

悠姬的指尖朝着前方抖动了几下,似乎是想呼唤对方的名字。即使两人都是早已做好随时可能死于非命的准备,不过当这一天突然的降临,这样的心理准备,永远都不可能足够充分。惊愕、不解、难以接受,遗憾、悲痛、无法释怀,悠姬的心,仿佛浸泡在冰冷的酸液中被不停地击打着,只想释放一声仿佛为了确认这只是错觉的呼唤,却因清醒而未能出口。

“……”

她蹲下身子,贴近了对方,似乎想抱怨对方在自己不在时乱来的行为。如果对方还口的话,就是互相斗嘴而排解压力的日常吧。不过如果对方沉默以对,自己反而会无所适从吧。一条晶莹的银丝从悠姬的侧脸划过一闪,却在坠地之前就被悠姬抬手擦去了。

“……”

她脱下了自己的斗篷,轻轻铺在对方的身体上,小心翼翼地包裹起即使散架也不奇怪的对方的身体,再用绳索仿佛拥抱一般束紧扎实。她似乎想要诉说会带对方离开,不过她已然将对方的身体扛在肩上,站立起来,行动先于言语,悠姬想要做的事情,不言亦明。

悠姬身边的空气,仿佛她自身一般,营造着略显恐怖的静寂气场。悠姬对气氛造成的剧烈波动,既淹没了她用以消除自身存在感的魔力,也解除了隐身的效果。

于是,并不能说特别意外的,在门外把手的白龙人们,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此刻纷纷涌入屋内。

“你、你是!”

原本隐藏于斗篷之下的悠姬,此刻正完全地展露着自己的存在。银灰的秀发、漆黑的龙角、灰白的皮肤,金色的双瞳如同利刃刺破着视野中的一切。绿洲之城中,有关悠姬的传言虽并非家喻户晓,但唯独对于守卫团的成员,守卫学院中最为叱咤风云的小队,曾经有一位作为游击者的黑龙人队员,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前门四名,后门一名,熟悉的人数与分工。他们奉荷鲁西长老的命令,在对现场进行进一步处理之前保护着现场。对于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他们均保持着警惕。

“……让开。”

『——让开』

少女略显颤抖的声音之中,一股仿佛共鸣般的声音涌起。虽然它十分低沉,但却有力得仿佛震撼着空气,摇动着大地。这栋在刚刚的对抗中结构有所受损的建筑,在浑洪之声的回响之下,仿佛都颤动起来。

悠姬缓缓踏前的步子,却因为凝聚着魔力,每一步都在撼动着整个魔力的背景网络,仿佛超重低音的冲击,虽无法听见,却激得人汗毛直树。

“站住!”

悠姬前方的四人拔出兵器,既是对悠姬的警惕,也是一种威胁。

“……这样啊,你们是敌人的话。”

毫无征兆地,悠姬金色的双眸迸发出闪电般的黑色魔力,悠姬生命与魔力的精华在刹那间就凝集在了悠姬的口中。而下一刻——

【黑龙吐息】

黑色的魔力从悠姬口中喷薄而出,狰狞发散,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悠姬前方巨大的锥形区域。白龙小队中的守卫者赶忙挡在前面架盾相抵,不过还没等他能够呼叫出支援者的辅助,盾牌就已经四碎,整个人也被掀飞。如果说悠姬之前的吐息是贯穿般的波涛,这一次则好比携眷着风暴的巨浪,一边极致掀翻之能,一边穷尽摧毁之事。半栋建筑连同四个白龙人一起都被一扫而空,让出了悠姬面前的通路。

“光枪:五阶。”

而对于从背后悄声袭来的游击者,悠姬未有任何疏漏。她左手短暂松脱被扛起的曦的身体,涌起着白龙的魔力,以升阶施法的方式施展了原本是简单法术的光枪。凝聚了更多魔力的光枪,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满溢而出的魔力化作金辉银闪,在浮空的光枪表面噼里啪啦地游走。悠姬右手掏出一把匕首,附着上黑色的猛焰,伴随着呼啸而出的光枪同时划着诡秘无声的致命直线袭向对方。在对方一边涌起银色的魔力防御身体,一边回避直击之时,他的小腿却遭到了打破平衡的冲击。

【黑龙之力】

从悠姬右手射出的如同长鞭一样柔韧,又如同长枪一般充满穿刺力的黑色魔力,撕开了对方的腿甲,迟滞了对方可能的躲闪,从而使得光枪与匕首同时命中白龙人的身体。

三位一体的攻击打破了白龙人的防御将其击飞。在对方能够回复进行下一次防御的魔力之前,悠姬的追击更早一步到达了。悠姬起势踏碎地板,半空中扭转身体,借着自身与曦两个人的重量,飞起一脚,势大力沉地轰击在了被击飞的白龙人的腹部。白龙人的身体被击成弓形,仿佛一颗被发射的炮弹,给后侧的墙壁撞毁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凭借毫无保留的开幕强袭,悠姬击溃了白龙人的小队。被她的吐息卷飞的白龙人,有三名已经倒在地上丧失了战斗力,生死未卜,站位最靠后的女性支援者,则跪伏在其中一人旁边,用几乎哭出来的表情拼命地释放着自己的魔力治疗着队友。

面对踏着瓦砾从尘埃中走出的悠姬,她深知一对一的战斗毫无胜算。但悠姬仿佛无视了她一般,放过了因恐惧而颤抖的她,径直向村外的方向迅速离去了。

“哒哒哒哒哒……”

悠姬飞速奔跑的身影掩映在树林之中。两颗晶莹的水滴从悠姬的双眸中再次渗出,随着被悠姬顶起的逆风,滑向了她脸庞的后侧,悠姬这一次只是紧抱着扛在肩上的曦的身体,并没有去擦拭,任凭它们飘散在自己身后掀起的泥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