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姬所追踪的人,是一名年轻的半猫人,魔物中的类人者(可与类人生物产生后代)被统称为邪魔,邪魔又因其特性而被继续细分,虽然没有具体标准,但大体可以分为特征偏向野兽的妖魔、偏向于人类的魔人、没有生物偏向的魔鬼、以及从双月之中的魔月汲取力量的夜魔。半猫人便是猫妖与人类的后带,属于血统型亚人。由于血统型亚人大多没有繁殖能力,他们往往没有牵挂,可以为了生存与享乐不择手段,所以他们除了不会再魔月的轨道迫近时变得异常凶暴之外,其他的时候他们比起诅咒型亚人更加混沌、危险、难以制服。还好数量本来就属于少数的他们缺乏族群意识,各自为战,在亚人领无法形成具有影响力的整体势力。

半猫人的妖魔血统使他身体轻盈而敏捷,在小巷中七拐八绕迅速地甩开了可能存在的追踪者避人耳目——如果追踪他的不是悠姬的话。

凭借着提前做好的标记,悠姬迅速地找到了他的位置,一边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感,一边躲在最隐蔽的地方跟踪并记录着半猫人一切可疑的行为。悠姬追踪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直到龙人小队离开自由之城,都一直在暗暗跟随。

“目送白龙小队离开后,原地休息,没有通话的动作,没有与人交流。”

悠姬一边追踪一边在笔记上记录,记录的原因是之后跟曦分享情报时更加方便。由于担心突如其来的通信会暴露自己,悠姬关闭了传声球的功能。

不过之后这个半猫人却没有了任何行动,就靠在自由之城大门旁边一栋建筑的墙壁上,一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铜币,一边偶尔注意一下大门的情况。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

“总不会隔这么久都不传达信息吧……”悠姬焦虑起来,怀疑起自己是否失败了。

就在这时,半猫人忽然行动了,走进了更深更阴暗的小巷子中去。悠姬立刻恢复精神跟了上去。

“目标上了个野厕所。没有魔力残留,图案很普通似乎不是什么暗号。”

然后悠姬的笔记上多了这一行写上去又被划掉的文字记录。

……

半天的跟踪时间,悠姬仿佛流水账般记录了半猫人的生活,比如“跟其他人碰头但并没有情报交流只是在赌博”,“因为输了钱跟赌友打了起来”,被划掉的内容也多了几条,像是“摸了一个路过人类女性的屁股,但似乎不是传达信息”,以及这页记录的终结“进入了风俗店。”

“啊——!”

在目送半猫人进入以紫色与粉色为主色调的明显是风俗店的建筑之后,悠姬终于还是放弃了作为追踪者的身份,按捺不住而哀叹起来。

“这要怎么跟踪啊。”

即使如此仍然未承认自己的失败。这是不甘心错过一个很好的机会的悠姬最后的倔强。

“如果在他进去之前就把‘黑龙之眼’投射在他身上就好了……不过会被发现的吧。”

黑龙之眼本质上是“魔力眼”的改良版,借用黑龙的魔力特质而将本来具有形体的魔力眼隐藏了起来。

不过从逻辑上最讲不通的还是,如果他是眼线,那他在获取情报之后,对于汇报给上级这件事过于不紧不慢了。情报如果不能及时获得就将失去大量价值。

“还是说,不用他刻意传达,就已经传达出去了……视觉的投射?!”

悠姬惊觉一种可能的方法。

……

午夜。

亚人领某个密林深处。

一个十米见方的颓圮石屋,几乎已经腐朽的木质大门虚掩着。

而在它的地下——

“呃啊啊——!”

少女凄惨而几乎力绝的叫声,回荡在一个房间之中。

她穿着只能称为破布的遮蔽物,被摆成大字拘束在一个水晶质感的平台上。一个白袍人把一颗灰白色的魔力珠置于手中,发动起来,珠子化作银光轰击着少女的腹部,这便是少女痛苦的来源。

伴着她的呼喊,整个水晶平台也发出了银光,但很快暗淡下去,变成了微微泛动的程度。

“啧。这次也是一样,只是在消除‘抵抗’的一瞬间可以抽取出大量的魔力,但在足以完成一颗珠子的充能之前,魔力的抽取就变得非常迟缓,比起用来消除她抗性的魔力,已经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了。”一个白袍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难道是一个特异性个体吗?”另一个白袍说。

“也许吧,毕竟具有一直无法提取干净的魔力。已经多提取两天了,一直如此。”

不过显然这个“特性”对于少女来说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体质。

“那现在怎么办,已经入不敷出了的话就这样放着?”

“上报那位大人把,看是决定直接交给‘处理组’还是继续试验。”

两个白袍轻描淡写地谈论着少女的命运,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少女的魔力,通过水晶台下的紫黑色法阵,被注入了另一个小平台上,小平台中放置着几颗近乎透明的魔力珠,在缓缓注入法阵输出的魔力后,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程度,渐渐染上银色。

突然间,这个地下房间置于顶棚的白色照明法阵变成了红色。

“有情况?!”

“难以置信,竟然会有入侵者。”

“中午的时候听说有一小队失联的‘处理组’,不会是因为他们吧。”

“总之先出去跟其他人集合。”

两个人一边对话一边急急忙忙离开了房间。

讨论的声音,与脚步声,渐渐远去。

躺在水晶台上的少女,只是用着失神的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并缓缓闭上了。在被抓到这里之后,她已经体验了无数次被消除抗性强行抽取魔力的痛苦,每一次都好像灵魂被取走了一部分,伴随而来的强烈眩晕及呕吐感也让她无法抵挡。后来或许是适应了,也或许是胃部已经被排空了,她终于能够镇定下意识,但镇定的意识对于这持续数天的折磨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机会……!”

少女猛然睁开了眼睛,颤抖着咬紧了牙关,开始涌动起身体的魔力。她并没有白袍人所猜测的什么特异的“体质”,而仅仅是由于擅长高效地使用魔力以及颇为独特的防御型魔法,所以才在不断被抽出魔力的状况下依然抵抗到了现在。

但是吸收着她魔力的水晶台也因为新的魔力的出现而变得更加明亮,将她尽力涌起的魔力吸收走了。

“必须一边抵抗吸收一边聚集魔力的样子……”

她望向了小平台上那被整齐排列着的仍然几乎是空白的魔力珠。

“如果能把那些魔力珠都充满的话会不会放我走呢……以我现在的魔力应该是开玩笑吧……”

如果是平时,这对少女来说不是什么挑战,但是对于持续抵抗着魔力抽取数天的她,此时显然没有余裕做这件事情。

她将魔力专注地涌向右手,但是很快便被水晶台的吸收所削弱。

“要比被吸收的速度更快地聚集魔力……在此一搏了!”

如果失败,少女可能再也没有余力抵抗,然而错过这个时机,则连抵抗的机会也不会再有。如此想着的少女,内心更加坚决地榨取自己仅存的魔力输送给右手。

【光枪】

聚集到了刚刚够发动魔法的魔力,少女的手中浮现出了枪头状的光芒,刺向了放置着魔力珠的小平台。它的威力小到只发出了易碎的杯子摔在地上级别的声音,但也足够将魔力珠击散飞出。

魔法阵的效果因为部件的缺失而中断了。少女如果刚从溺水中恢复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力量渐渐返回了她的身体。

【光枪】

短暂地休息之后,她在手腕处发动魔法,将拘束自己手脚的金属拷打破了。由于被拘束了数日,所以少女此时只能扶着墙壁勉强站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真的帮大忙了。如果能在被发现之前恢复一定的战斗力就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前辈或者得到他们的消息……不,现在的状况还是想着如何逃出去吧。”

少女否定了贪心的想法。虽然她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至少是敌人的某个据点,在敌人的领地与未知数量的敌人作战太无谋了。

“是啊……太无谋了……”

少女回想起了,让自己沦落至此的,失败。

少女晃了晃脑袋,对自己之前的战败,她现在即使思考也无法得到什么对现状有意义的结果,还是尽量回避敌人,从这里逃出去为最优先的事情。

而她刚刚这样想的时候,脚步声便从房间外的走廊中传来了。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如果之前关着的话就好了,少女这样想着。现在关上门就显得过于可疑了。

“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求求你不要进来。”

少女一边屏住呼吸躲在门后,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

少女感受着自己的魔力。

稀少得令人绝望。

“但是……用最高效的方式利用魔力是我的专长,一定可以释放必杀的一击……要一击致命……”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短暂的停顿后,是不断接近的,向房间内行走的声音。

少女在门后欣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迎接决定命运的时刻。

“光……”

但对方的反射神经远远超过自己。

又或许是在数天的折磨之下,自己本来可以引以为傲的种族体质已经弱化了。

手中希望的光芒尚未形成,手腕便被制住,光芒便也消失了,伴随着一阵超重与失重的感觉,她眼中的世界颠倒了——被对方用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按在地上。

少女闭上了眼睛,至少她努力了。

“……埃米……”

失去意识前,少女听到了幻觉般的,某个熟悉的声音对自己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