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了客人,这对于丽芙来说既是一件幸事,也是一件不幸。

丽芙暂时不用在家里进行劳务,因为年轻人觉得自己白白住在这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经常来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哎呀,您真是太客气,这些小事让我来做就行了,哪里能让您费心呢?”“妈妈”一脸赔笑着帮着年轻人收拾着残羹剩饭,“没有,寄人篱下,这是我应该的。”年轻人很自然的笑了笑。

她很清楚对方现在的身份:世上最年轻的医学博士,同时在军队也有一定的地位,而这样潜力无穷的后辈在将来的成就不知道会有多大,甚至可以比自己现在的势力还要大,如果自己家攀上这座大山的话,之后的得益还真不知道会有多少。

爸爸的研究已经接近尾声,他的兴奋时时刻刻都充斥在脸上,发散在与家人交谈时的眉飞色舞之中。据说这是一件跨时代的产物,能够将人改造成无所匹敌的强大的生物。在爸爸的强烈的感染之下,丽芙的面容也不自觉的一圈圈绽开——妈妈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丽芙知道的,她一直知道的。妈妈的去世,对爸爸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那是看着自己挚爱之人痛苦地在眼前挣扎着渐渐死去,自己身为最有威望的医生却无能为力的最痛恨的软弱。

没有任何一种良药可以治愈这种病,爸爸自然知道。

也没有任何解药可以对抗名为“绝望”的顽疾,丽芙她也知道。

她想起那个空洞无物的白天,耀眼的如同虚伪的晴日与漫无边际的涌动着的灰色的线条,张牙舞爪的挤满了她的视线。爸爸紧紧抱着妈妈沉眠的盒子,与世隔绝听不见悲痛与哀鸣。四周是拥挤的繁杂的人群,带着千篇一律仿佛复制出来的一触即碎虚假的“伤心”,干巴巴的挤出几滴如水一般淡的泪滴便当做哀悼。

妈妈的面容依旧是在微笑。面对着此世一切的污浊与恶意。

尽管“节哀顺变”之类的话语已经重复听过了千遍万遍,嘈杂的喧嚣夹含着微乎其微的悲伤简直要把耳边磨烂,但是爸爸依旧在妈妈的墓前跪了一整天。在外人的眼里或许只是另类的“作秀”或是神经失常,有点良心的或是会宣扬一些“真心”“忠情”之类的客套话。不过丽芙一直知道,爸爸心之所向的人只有妈妈一个,她永恒的微笑与执着感染着他们生活的每一点每一滴,房子外的秋千上留有着丽芙成长的痕迹,大理石的台阶上铭刻着她与妈妈的欢声笑语,黄灿灿的枯叶点缀着本不该萧瑟的秋,流落出时光与隽永。

所以爸爸才会那么伤心吧······丽芙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自己小小的影子伫立在他身后的不远的地方未曾离去。

丽芙向来很怕黑,尤其是在墓地这样阴森诡异的地方,但只有那一天,她默默的度过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晚上。

不过现在爸爸终于从消沉中走了出来,不是吗?还有新的“妈妈”,新的哥哥姐姐。如果大家都开心起来的话,丽芙也会很开心呢。

丽芙感到有些欣慰,又有些欢快,仿佛再大再无法预测的困苦的未来都不值一提。

“孩子们,都出来一下。”这时,丽芙听见来自于卧室外的呼唤,仿佛遥远的大海的呜咽。

“······这是一个大型晚会,各界泰斗都会出席,我自然想借此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下一直在我背后默默支持我的,我最重要的家人们了。”爸爸此时的神情显得有些兴奋,但是依旧用严肃填充了面容。

“这说的是什么话,一家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对吧?孩子们。”“妈妈”转向哥哥姐姐们。

“是的妈妈——”哥哥迅速地回答,他已经迫不及待化作最耀眼的超新星绽放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之中了。

“还有······你是不是也该收拾一下了?我们这次的项目一旦公布可不就是一星半点的火苗,那势必会引发席卷整个医学界的滔天大浪!我可不想上台演讲介绍合作同伴的时候你会这么邋里邋遢的丢我的脸。”父亲对着隔壁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喊到。“话说你最近一直在忙些什么,过来工作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马上就好!我做完这个就去整理衣服,放心,绝不会耽误明天的晚会!”略带着一丝兴奋和万般疲倦的声音从彼岸传来,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

“母亲,这次出席晚会,我想穿那件纯手工订制的白色礼服裙!”姐姐满脸都洋溢着欢愉。

“当然可以了,毕竟那条裙子和你是那么相称,都那么高贵而美丽。······啊,不过,我把那条裙子收到哪里去了呢?丽芙,丽芙!”

望向毕恭毕敬的丽芙,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丽芙,帮你姐姐找一下那条白色礼服裙,这点小事,你应该能做好吧?”

是······那件······裙子吗?丽芙模糊的回忆里闪烁出粉红色的蝴蝶结与纯白色的流苏,可是,那件裙子······好像······

脑海不由自主的涌入一些零散的片段,但是丽芙用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起这些事情——她现在有了哥哥姐姐们,自己也有了需要保护的家人。但是在恍惚的只言片语之下她迷茫的吐出几个不连贯的音节:

“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