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被神遗弃的世界
“啊！！！”
一声惨叫，一个头戴皇冠，体态丰腴的老男人被重重地踹出去，撞到一面用奢华挂毯和贵重名画装饰的墙上，瘫坐在地，惊恐地望着眼前身穿元帅制服，手里拿着滴血阔剑的中年男人。
“你……你——”
中年男子从腰间拔出燧发手枪，一连扣动三次扳机，让自己冷酷的目光和火热的铅弹一起贯穿了老皇帝凸出的大肚子。
“啊——咕咕咕！！！”老皇帝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打出的三个红窟窿，青筋暴起的喉咙里似乎还想发出什么声音，但终于，高贵的头颅猛地低了下去，鲜血从再也合不上的嘴里淌了下来。
“哼，蠢货。”弑君的元帅把阔剑随手扔到地上，把手枪别回腰间。“现在我是皇帝了！”
“恭贺！”围在门外等候结果的大臣和社会各界的重要人士们一齐拍手，欢迎胜利者——英勇的新皇帝从决斗房间走出，一群等待成为幕僚的人围了上来。
“万福金安！”新皇帝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来，听着耳边贺彩的声音，嘴角露出阴险和得意的微笑，但眉宇间的愁云却挥之不去。一名西装笔挺，戴着墨镜的人悄悄跟上他，在他耳边说道：“现在还不是您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嗯！”皇帝点点头，“真不知道新的挑战者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我当然不会输，但在决斗之前，我必须将自己的方案彻底实施。罗伯特，你先把借东莱坞的道具房间归还了，损失费当然是从那老家伙的私人金库里抽！嗯……真是一次完美的决斗，我相信东帝国的民众都已经从电视直播上看到了我像切菜一样取得胜利的英姿。我希望这能让我的威望保持久些，让下一个有胆子的人晚点出现。不过把这个拿去，切！几个世纪前的东西，终究不如我最喜欢的那把“东尔特蟒蛇”，只是样子好看罢了！”说着，皇帝把腰间的枪拔出，甩了出去，秘书赶忙接住。
“啧，几个世纪以前可没有这种能连发的手枪……”秘书小声吐槽着离开了。后面，一群人已经把中古风格的道具房间拆成几块，搬向狭窄的载货电梯。
“陛下，别西卜公爵领的外长和经济大臣在等您了。”这时，另一名西装墨镜的人从前面迎过来，在皇帝耳边说道。
“知道了……我们走吧。”新皇叹了口气，把皮靴踩得很响。
……数个小时后，在西神镇的一家旅馆大厅，我、唐和伊扎克都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能够让两位神使一晚上睡得安宁，真是我们的荣幸。”店老板和伊扎克诚惶诚恐地说道。
“嗯……”我低着头，努力不让怨念表现在脸上。唉，一晚上担心，怎么睡得好啊！我扭头看了看唐，他似乎挺精神。
“你们不用客气，已经尽到了应尽的义务。现在，马车备好了吗？”唐问道。
“马车已经备好。”旅店老板急忙一侧身以一个请的手势送唐和我出去，我看到一个戴着斜戴着棕色贝雷帽、短发刘海遮住右眼的大男孩正抓着两匹枣红骏马的缰绳，橡木制的车厢看起来挺新。
“那就这样，伊扎克大人，请您陪同神使大人们去西王都吧，请务必使他们感受到我们对神的无比虔诚，拜托了。”旅店老板说完，也做出了之前芙蕾雅做过的那个按肩礼，“我们都是神的子民。”
“我们都是神的子民。”我们和伊扎克也都做了这个动作，然后登上了马车。
真是的！我感觉有点像邪教！
我们在车里坐好以后，驾车的年轻人一扬马鞭，抬起辔头，两匹马长“吁”了一声，迈开脚步。车轮缓慢滚动的声音传来，马车开始前进了。
透过窗户，我看到一群农民正在黄澄澄的田野里劳作着，好像很辛苦的样子。唉，我们却在这里白吃白喝……
不过用魔法耕作也会很累吗？
“伊扎克，”唐突然开口问道，“神是尊重人的隐私和自由发展的。你能给我们讲讲安娜是怎么被俘的吗？”
“嗯！事情是这样！”一讲到安娜，伊扎克的脸上就显出神采，“作为当今安洁露女王的远亲，伟大的安家族的一员，安娜她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英勇善战，带领轻骑兵团多次打乱魔军的作战计划，为西王国立下了赫赫战功。魔军一直想抓住她，打击我们的战斗意志。于是他们设了一个计谋，派一小支军队佯攻北危关，另一支大军从海上飞行，进攻诺兰大教堂。因为北危关就是我们与魔军交战的前线，也是主力所在地，所以我们不认为魔军的这次进攻和往常有什么不同，而诺兰大教堂是神圣的所在，也是王国的侧翼，所以一直由圣堂教会派圣堂卫士严密把守，我当时正是那里值班。”
“我想安娜预见了这次进攻？”唐问道。
“是的。”伊扎克低下头，表情严肃起来，“她发现进攻北危关的魔军类型与平常比有很大变化，很多会飞的魔兵替换成了陆上的作战单位，并且大部分都只是初级的【走兽级】恶魔。她就猜测敌军暗地里有其他的动向。”
“这太明显了吧！”我忍不住说道，“好像是敌人故意摆给她看的。”
“是的！”伊扎克连忙看向我这边，点了点头。“觉察到不对的安娜请命到西方诺兰大教堂地区侦查一番，就带了轻骑兵团过来了。结果等她赶到的时候，我们已经被覆盖天空的、黑压压的飞行魔军包围了。尽管在场的不只一名高阶圣堂卫士，但没想到大魔国的五大将军竟也全部到场，给了我们很大压力。”
“五大将军！”唐似乎吃了一惊，好像认识这五个人，“他们五个全都来了？”
“是啊！我们也是完全没想到！”伊扎克激动地说道，“以往他们只会出现两到三个，应该是有一半兵力分散去与我们的同胞——东王国作战了。但是那天他们五个竟然全部到场，我们甚至以为自己的兄弟国家已经被毁灭了！”
“那可真是不得了！”唐瞪大眼睛说道，“东王国灭了可还行？”
“您这样说他们就是没事了？那真是太好了！”伊扎克眼前一亮。
看起来他们东西王国的感情是真的很深啊……但是似乎消息互不灵通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不，一定没事。”唐的脸阴沉下来，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太高兴的信息。
“哦！那就好！不过那天我们就惨了！五将军一起进攻，安琳教宗大人又不在，我们实在难以抵挡！我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
“那个？”我小心翼翼地举起手问道，“你们国王和教宗是一家人吗？都姓安？”
“您连这个也不知道吗？”伊扎克眨巴眼睛。
“她要学习的还很多。”唐又把手按在我头上。“你接着讲。”
可——恶啊！！！你这个变态！把手拿开！谁叫你一直摸人家头的！
似乎是被我冒着热气的眼神吓到，唐的手颤抖了一下，闪电般地缩回去了。
“……唉！是我连累了安娜！”伊扎克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握紧双拳，“她看到我十分危险，就命轻骑兵团回去向蒙巴顿司令求援，自己孤身来救我！”
“嗯。”唐把手放在额头，上推了一下刘海。“爱情真是令人疯狂，对吧？”
“啊？嗯！”伊扎克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总之！援军……最终来到，我脱险但……昏了过去！可安娜……”
“可恶！”说道这儿，伊扎克双拳砸向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齿，眼泪快要掉下来。
“嗯……”唐沉吟着，“总之……你活下来了，安娜被捉走了，诺兰大教堂也沦陷了。”
“是……”伊扎克闭上眼睛，“虽然魔军最终撤退，但我们这边因为人员损失很大，一时也无法重建诺兰大教堂的防御，就只能先让它变成无主之地。”
“它不是无主之地。”唐忽然微微一笑，嘴角带着点戏谑，“昨天我们从那经过，它变成了一个强盗窝！”
“什么？”伊扎克听到这话似乎大为吃惊，激动地睁开眼睛，忙问：“是真的吗？”
“芙蕾雅女士没告诉吗你们吗？”我也惊讶的问道，“我以为她坐的那只巨鹰会先比我们回到西王国呢！”
“哦……你们遇见了芙蕾雅前辈。”伊扎克抹了抹眼角，“她是圣堂教会的编外巡视官，很久以前就作为高阶圣堂卫士毕业了，之后就开始巡游天下。只是因为这次诺兰战役我们损失的人太大，教宗大人才飞鹰传书，请她回来帮忙。我目前还没有接到她已经回到教会的消息。另外，您所看到的那只巨鹰，我们一般叫圣鹰，是教宗大人亲自用【大圣堂】附近的一口圣灵血井里的水喂大的，只有部分高阶圣堂卫士才有资格骑乘。”
“哦，是这样啊。”
“莉莉薇见习神使。”唐忽然冷不防地在我耳边说道，“你学习的心理很迫切，我很理解，但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提出愚蠢的问题，浪费凡人的时间。”
你！你想打架吗？待会我们走着瞧！
“唉，众神殿竟然被强盗玷污了！”伊扎克又叹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往膝盖上一砸。“不过听起来芙蕾雅前辈已经解决他们了？”
“嗯。”唐双手抱起胳膊，眼睛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的小麦地，“也许他们会被她从半空丢下来，给农民干活……我们这是到哪了？”
“嗯？”伊扎克把脸凑近窗户，“应该是诺拉村吧，再往前是图尔镇。喂！诺拉真，这是不是到你家了？”
“是的！伊扎克大人！”驾车青年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神使大人想到我家喝杯茶吗？”
“不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欣赏西王国的旖旎风景，等到图尔镇再歇息吧。”
“哦……”诺拉真的声音立刻萎了下去。
“我……我要下车！”我一使劲猛地站起来，结果差点碰到头：“我有事情要办！”
“啊？”伊扎克一愣，看向唐。
“嗯哼！”唐耸耸肩，“虽然是见习神使，但是还是非常能干，记得一些我都差点忘了的事情！诺拉真，请把车先停在路边吧，我们去去就回。”
“……是。”
你……你这个变态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也下车？你一定是知道我想上厕所吧！你不要跟来啊！
“究竟是什么事情？”伊扎克懵懵地看着我，“您的脸都憋红了。”
“不要关心你不该关心的事情。”唐打开马车的门，“请你留在这里，不允许用眼神或脚步跟踪我们，否则就是亵渎！”
“啊！是是是！”伊扎克猛地绷直身子，终于有了一点职业军人的样子，“悉听尊便！”
唐露出放心的微笑，伸手来拉我：“快下来。”
“我……我走这边！”我硬着头皮，打开了左侧的门，跳下了车。哎呦，差点憋不住！
“过来。”唐已经大步从马车后面绕了过来，要拉我的手。
“去……去哪里啊？”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而且眼睛也被额头上滴下的汗水汨住了。
“唉。”唐把马车的左侧门关上，突然用手按在我的肩上，然后，眼前的一切景象忽然都变了，我们仿佛瞬间移动到了一个小房间里，这里的墙漆的是柔色调，家具只有两张单人的棕色织物沙发和一张摆着紫砂茶具的玻璃茶几，窗户被纯紫色的绒布窗帘完全遮挡住了，没有任何阳光透进来，但是看不见一盏灯的房间里却一点也不暗。
“哎！这是哪儿？”我感到云里雾里的。
“一个藏匿点。”唐坐到了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起水来，“这个地方目前他们是无法观测和到达的，无论东西王国还是大魔国的人都一样，只有通关“重建兄弟之桥”这个主线，再购买官方最新发售的DLC，才能勉强接近这里一些。”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这个世界也不是你自己做的吗？”
“厕所在那边。”唐不理睬我的质疑，伸手指着一扇白榉木的房门。
“唔嗯……”我忽然又想起下半身那股压力，转身打开门走出去，好像听见唐在背后发笑。
结果，门外是一个很小的客厅，通向各个房间的门几乎是堆在一起的，其中一扇门的铭牌上刻着“WC”，我赶紧推门进去了。大概用了两分钟，我洗完手，推门出来，回到那个小房间里，看到唐正在看一本纸面已经干瘪、发黄的杂志，杂志的封面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奇怪风格的图画，最上面的标题写着：《最新玩家》。
“哦……”我恍然大悟，鄙视地瞥向唐，“你这又是篡改了一个别人的世界！”
“可不要这样说。”唐放下杂志，一脸得意，“他们应该感谢我赐予了他们完整的生命。因为这个游戏做到一半，制作公司就破产了。是我根据流出来的Demo和搞到的内部设定集补完了整个世界。”
“我还以为这是你自己原创的世界。”我无奈地捂住额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游戏啊？”
“《圣剑士传说：重逢之剑》。”唐把杂志的一页摊开放在茶几上。“是很多年前制作的一款剑与魔法题材的RPG游戏，游戏的主要背景是在一块巨大的乌思雷亚大陆上，有着被大魔国分隔开的东西两个王国。因为创世神的神谕，使东西两国的人民知道彼此的存在，并世代以击败魔国，与自己素未谋面的人类同胞重逢为使命。”
“哦……”我到另一张沙发上，仔细看着杂志上的内容：“看起来似乎很有意思呢，原来一百年前他们曾经打穿过一次魔国，打开一条被称为“兄弟之桥”的道路，但十年后魔军卷土重来，截断了这座沟通的桥梁，两个王国的人民被迫再次分离了。所以游戏的主线剧情就是新一代承受天命的年轻人伊扎克和安娜……哎！原来伊扎克和安娜就是主角吗？原来安娜这么美丽？”
“没有你美。”唐说着又要来摸我的头。
“我打！”我一拳把唐的手砸在玻璃茶几上，它比我想象的硬，虽然发出了很响的一声，但竟一点痕迹也没有，好像砸在钢板上。
“……”唐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我，眉头慢慢锁紧，表情渐渐扭曲。
“啊！！！”唐捂着手跳了起来，动作十分夸张！
“嘿嘿，你活该！”我瞪着他，“谁让你随便摸我头的？你凭什么啊？你以为真的已经攻略我了吗！”
“我……”唐一边掉着眼泪，一边使劲吹着手背。“我是你的父亲啊！莉莉薇！摸你头怎么了……”
“你变态！”我一拳打中他的脸，连他坐的沙发都带翻了。“你究竟算是我的父亲，还是想当我的恋人啊！”
“嘿嘿。”唐这次却一骨碌爬了起来，只是轻轻摸了摸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没听过一句名言吗?我女儿的女儿，还是我女儿。”
“你……”一开始我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但当我明白后，什么也顾不上，又是一记铁拳击中他的脸，让他撞到了墙上，趴在那里不动了。
“我要回去！”我愤怒地站起来，“谁陪你玩这个恋爱游戏！一个月也不行！”
唐趴在那里没有反应。
“你！我自己走！”我转身从房间门走出去，把客厅里除了厕所之外的门都打开了一边，结果发现里面竟然都是空的！我又不甘心地打开厕所门，结果里面还是厕所。
“我，我跳窗！”我冲回屋子里，不顾趴在一边的唐，把那幅紫绒布窗帘一把拉到底，结果……
“这，这是……”透过精致小巧的实木窗户，我迷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外面并不是漆黑一片，但天空到地面，都被数道巨大的龙卷风所遮盖，龙卷风中还有雷鸣电闪。
“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空气墙。”唐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你出不去的。”
“哼！”我一把掰开窗户，抬脚蹬上窗台，跳了出去！
“唉。”不顾身后唐的叹息，我落在草地里，紧紧盯着眼前充斥着雷电的风暴，却看不到一点缝隙。
“真爱魔力！”我大喊一声，“变身！”
随后，我掣出魔法宝剑，先使出了一级的魔法刺击——“情窦初开！”然而，打到风暴上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必须使出全力，于是运足最终最强的真爱剑法第十式绝招，大喊一声。
“啊啊啊——银河绝爱！！！”
由分别代表“心”和“世界“的红蓝二光束所螺旋融合成的巨大的紫色光刃劈中风暴，我感到剑上一股极端的威压反冲回来，一瞬间似乎有些灵魂离体的错觉，随后，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我嘴角涌出来。
“呜！唔唔……”我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使劲咳了几下血。
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就这么嫁给他，不可能就这么喜欢上他。我还有我的罗兰学长，不，是我真正的未婚夫罗兰，怎么可以在这里输给他，怎么可以？
然而，意识渐渐离我的头脑而去，两眼好像就要烧起来。雷电和风暴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可唐的声音却突入我的耳膜。
“还有29天时间。”唐轻轻地说道，“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不行！”我转身一剑，劈在唐的头上！然而，和上次在涅槃里不同，这次他的头顶有一层看不见的保护罩，接住了我的剑，即便是这第十级耗尽大半魔力的【银河绝爱】，竟也是怎么也劈不下来！
“呜，呜呜……”我不争气地落下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
“我会放了你。”唐的语气变得冷冷的。“但是在29天以后。”
“你……你这个暴君！”我咬紧牙关，却再使不出更多力气。“这世上总会有人制裁你的！”
“也许吧。”出乎意料地，唐换了一种哀伤的口气，“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但是，你是我唯一爱的人。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么我一定会接受制裁。但是……不是今天！”
唐一挥手，我的剑就弹飞到了一边，我眼前一黑，无力地趴了下去。
唐没有来接住我……
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唐还在那里埋头看杂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没有受过伤的感觉。
“……”沉默了一会儿，我长出了一口气。
“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埋怨道，“是我违背约定了。”
“你也没做错什么。”唐平淡地说道，“毕竟是被我逼着做出约定的。”
我看着他，眼眶忽然一湿，也许是只有刚才流过泪的痕迹还在。总之，我心里有些酸楚。
他，的确是创造我的人，我全部想起来了。他交给我的这个任务，这个约定。我的使命，就是成为被他爱的这个人——莉莉薇。但是，现在我已经成为了莉莉薇，只深爱着罗兰的莉莉薇，那么过去的我，又是谁呢？
“唐……”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他，“你给我取过别的名字吗？本来，我并不是莉莉薇吧？”
“你就是莉莉薇。”唐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但多了一份坚定。“你是为了成为莉莉薇而生的。之前作为人工生命婴儿的你没有名字，但你的父亲，也就是我唐，给你取的名字就是莉莉薇。”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我觉得又沮丧又好笑，“创造一个人工智能，然后让她做变成你的爱人？你直接创造莉莉薇，然后把她的设定从爱罗兰改成——”
我闭上了嘴，真的是那样的话，还不如不让我出生，不，对于那个我来说，如果一出生就是爱着唐的话，似乎也不算折磨，可是……
“啊！！！”我抓着头发，“你把我都给搞糊涂了呀！”
“你不用糊涂。”唐把杂志拍在桌子上，直直盯着我的眼睛，“莉莉薇是谁？世界上有这个人？她只是个虚拟的角色。但是，我却爱上了这个虚拟的角色。让这个虚拟的角色成为现实的唯一办法，我想到的就是【再造】。就是让你成为莉莉薇。”
“可是……”我忽然脑子里一道电光闪过，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为什么还要保留我以前的记忆呢？既然你用我来制作莉莉薇，应该把我这个模型的记忆抹去吧？那样，我不就真的只是莉莉薇了吗？”
唐似乎真的被我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靠在沙发上，仰起头向天花板长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
“因为莉莉薇喜欢罗兰啊。”
“对啊！”我急忙说道，“我是莉莉薇！我喜欢的人不就是罗兰吗？你怎么能强行拆散我们，让我做你的恋人呢？”
“可是我喜欢你啊。”唐把脸转向我。
“我……”
“我没有别的办法。”唐再次直盯着我的眼睛，但这次他的眸子闪动着。“你喜欢罗兰，我喜欢你。如果我直接加入这场竞争的话，那我一定输得很惨。因为只有你和罗兰的感情达到极点的时候，你才成为了那个成熟的、我喜欢的莉莉薇。我已经不可能翻盘了。除非，我跟你认识，在罗兰之前。”
“那！”
“还必须是很久以前。”唐不等我说完就打断道，“我不能在你和罗兰谈恋爱的时候影响你的心绪，否则你的人格培养就可能会出错。我只能尽可能地减少自己出现的次数，但又不让你觉得完全陌生，直到你通关《恋爱魔力》，成为真正的你，我想要的你以后，我才激活创造你时埋在你心底的种子，让你认识到你的真爱是我。”
“不！”我坚决地说道，“我的真爱是罗兰学长！你无论如何也夺不走！”
“你真的喜欢罗兰吗？”唐的语气也不甘示弱，“你觉得他很好？”
“比你好！”我脱口而出，“至少不会像你这样夺别人所爱！”
“哼！”唐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个背景板一样的男主而已，情感真是让人痴狂！”
说完，唐走出了屋子，抓开客厅的一道门进去了。
“喂！”我也站起来，急得跺脚，最后无可奈何地又坐下来。
“你自己也知道吧。”我心里默念着。“情感就是这么让人痴狂。爱起人来是没有理由的。”
“出来。”唐突然打开客厅里的那道门，吓了我一跳。“该回去了。别让伊扎克他们等急了。”
“……”我站起来，跟着唐走进了客厅里那道通向黑暗的门。走着走着，眼前就被光芒照亮了。我们又回到了诺拉村附近的马车旁。
“啊！神使大人！？”正百无聊赖地站在路边的伊扎克见我们两人突然凭空出现想必吓了一跳，连忙迎上来，“重要的事情办完了吗？”
“嗯。”唐点点头，“继续前进吧，到图尔镇再说。”
“好。”伊扎克走到马车前打开门，请我和唐进去。我低着头走在唐后面。
“嗯？”伊扎克忽然愣愣地问我，“呃……神使大人您好像哭过？”
“啊？！”我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没，没有！”
“是吗……”伊扎克盯着我红肿的眼角，“我也想神使大人怎么会……”
“她只不过是刚才完成重要任务的时候一时失手了，还不成熟而已。”唐坐在车里呵斥他，“你这个人怎么总想些不该想的事情？”
“抱，抱歉！”
在伊扎克不停的道歉声中，马车又再度开动了。唐绷着脸看向窗外，眼神十分犀利。我也觉得车内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把脸转向自己这边的窗户。
田园的景象逐渐远去，我们又穿梭在森林之中。看来，唐为了让这个地方秋天也郁郁葱葱，设定的树木全是松柏。亦或者，这是游戏原本偷懒的设定呢？真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主观情感造成的，又有多少是延用别人的设计。
“伊扎克，你跟安娜发展到哪一步了？”
唐突如其来的这个提问对我和伊扎克来说绝对都是晴天霹雳！
“什……什么？”伊扎克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您在说什么啊，神使大人？什么叫‘发展到哪一步’？”
“感情啊！”唐扭过头来，不耐烦地说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现在又有多亲密？”
“喂你干嘛问这些！”我攥起拳头抗议道，“你自己不知道吗？问人家这些做什么！”
“对啊神使大人！”伊扎克低头对着手指，时不时悄悄偷瞄唐一眼，“您在天上不应该都能看到这些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唐盯着伊扎克的眼睛，“有些事情外人是看不到的，因为它只隐藏在彼此两个人的心里。”
“这……”
“够了！”我气得跳起来，头却撞到了马车顶。“哎呦！”
“啊神使大人？”伊扎克慌忙地说道，“您不用着急。这事其实也没那么难于启齿。我想这位神使大人故意这样考验我，是想忠告我真挚的情感应该是可以公开于世的。那我就说吧！嗯……是这样。”
伊扎克使劲咳嗽了两声，发红的脸颊抽动着，结结巴巴地说起来。
“我……伊扎克，本来是西王国第六公社治下，伊扎村的一介平民，但是后来很偶然地被选为见习圣堂卫士。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意外地碰见了带兵出征的安娜公主，一瞬间就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住了！所以我努力成为正式的圣堂卫士……当然也有为神奉献的原因！嗯……所以，我成为圣堂卫士之后，有机会和安娜公主一起并肩作战。我在战斗中救过她，她也救过我……更多次。所以，我们渐生情愫。终于在某一次死里逃生的重大战役之后结为恋人，约定要在打通兄弟之桥的那一天举行婚礼。可是……”
伊扎克说道这里，又低下头，放在腿上的拳头握得“咯咯”响。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可是！在诺兰战役！安娜她为了救我，被魔军大将多格击成重伤！然后……在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看到飞行的魔军用一张大网将她抓走，说要把她带到魔都去……”
伊扎克抹了抹眼泪，乞求唐说：“请您一定要把她救回来！”
“……”唐盯着他，冷冰冰地开口了。“你就是这样做她的恋人的吗？”
“啊？”伊扎克怔住了。
“我不觉得这样的你配得上她。”唐毫不客气地说道，“甚至不配做一个真正的圣堂卫士。”
“我……”伊扎克的浑身都在颤抖。
“你什么意思！”我又火了，“你没看到当时伊扎克正带着兵准备去救安娜吗！”
“是吗？”唐瞥了我一眼，“他不是说要把士兵留在诺兰，自己一个人去魔都送死吗？”
“我！”伊扎克有些崩溃了。
“那！”我咬着牙急切地说道，“那也算是殉情啊！怎么不能证明他对安娜感情的忠贞呢？”
“他自杀了。”唐轻蔑地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伊扎克，“安娜被魔军处死了。你管这叫殉情？是忠贞的爱情？”
“这！”我一时懵了。
“人在无能的时候就会去拼命。”唐继续严厉地说道，“拼命只是另一种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那他解决不了，求你又错在哪里！”我不甘心地反驳道，“你是神使啊！不应该保护你虔诚的子民，实现他们的愿望吗！”
其实，我也是一时说顺口了。什么神使，他不就是神吗？创造这个世界的神。他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那我告诉你安娜的愿望是什么！”不料唐立刻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回击，“她的愿望是不要让你来送死！但她心底里更希望能有一个足以救出她的盖世英雄来救她！”
“什……”伊扎克猛地抬起头来，“安娜她，真的是这样祈求神的吗！”
“正是如此。”
“你在说什么啊！”我嚷道，“你怎么知道安娜她……”
“你还只是见习！”唐不客气地打断我，“你还听不到人们心中真实的愿望！所以思考行动才如此糊里糊涂！”
“呜！”
什……什么吗？难道他真的开了什么远程监听？他分明是在胡编乱造吗！
“我……我。”伊扎克眼泪模糊了眼睛，“我辜负了安娜的期望……我！”
“如果你现在改过就还可以补救。”唐缓和了语气，“事情毕竟没有成行，恶花还没有结果。这样批评你，是希望你重新端正自己的心态，前往正确光明的道路。”
“我……”
“振作起来！”唐把手放在伊扎克的肩上，眼睛里仿佛真的放出一种神圣庄严的光芒。像一个长辈鼓励晚辈那样。“想想办法，去把安娜，把你的恋人给救出来！”
“啊……”伊扎克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只好闭上眼睛。他忍着抽噎了几下，用手背擦去了泪水，用精神饱满的声音说道，“是！一定不辱使命！”
……呃，为什么连我都觉得有些感动了？
想起当初，罗兰学长被魔女们抓走的时候，我不也是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吗？
可是现在的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加油啊，伊扎克。”我偷偷地抹了一下眼睛。
“咳咳！”这时候，突然从马车前方传来咳嗽的声音，那年轻的车夫诺拉真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神使大人，伊扎克大人，图尔镇已经到了。”
“这么快？”伊扎克似乎很惊讶的样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朝外看去。“什么呀诺拉真！这不是还远着吗！”
“不，对我来说已经到了。”
正当我们疑惑的时候，马车前方突然传来双脚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有人走过来打开了车厢门，让接近正午的阳光长驱直入进来。虽然是秋天，我还是觉得脸上有些灼热。
“请你们下来吧，我们就到这里分手了。”
“什么！”伊扎克脸色大变，“诺拉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事情吗？”诺拉真叹了一口气，眉峰紧锁，好像心头压着大石头。
“你……”伊扎克愣了一下，顿时急躁起来，他慌张地看向淡然自若的唐，又看了看我，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又紧咬牙关不愿开口。最后，他只得跳下车去，跟在他侍从的后面。
“这怎么了？”我觉得可能要发生什么，就转向唐，可他这时也露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来。我心里觉得又是他在捣鬼，就没好气地跳下了车。很快，唐也走了下来。
啊——在清凉的车厢里，阳光让人难以忍受。可是一走到这太阳地里，很快就适应了。这是温暖的、懒洋洋的感觉啊！
四周的景色也很不错，两排翠绿的松树让开了中间宽敞的道路。附近虽然见不到鸟的影子，却能听到黄鹂的鸣叫，天上没有云彩，但就如水洗一般干净、碧蓝。只是，阳光还是很刺眼的，让我不多时又低下头来，发现自己的影子在车辙的痕迹中投射得十分清晰。
这个世界，是二次元吗？真的是十分真实和美丽啊！
“你就不能看看时机吗！”然而，正当我沉醉于美景的时候，伊扎克怒斥的声音忽然传过来了。我跑过去，发现他正和诺拉真面对面对峙着。
“什么时机？伊扎克先生，你已经让我等了半年了！我十五岁了！”
“我知道……可你家里人不是不同意你去那里吗！”
“他们怎么能决定我的未来？我才不想听他们的，一辈子就在家里种地！”
“你……”
“什么情况？”这时候唐慢腾腾地走过来了，“你们这干什么呢？”
“哦，神使大人！”伊扎克连忙转过身来准备解释，“其实是……”
“神使！”不料诺拉真突然冲过来，“扑通”一声给唐跪下了！“求求你，如果您真的是神使的话，请答应我的愿望！”他五体投地地说着，声音里满是渴望和焦虑。
“你！哎呀！”伊扎克万般无奈地一顿脚，也走到唐面前鞠了个躬，用虔诚的声音说道：“神使，请您听听他的愿望，为我们做出公正的裁决吧！”
“……行。到底是什么事？”唐注视着他们说道。
“是这样！”诺拉真连忙抬起头来，急切地说：“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为中阶圣堂卫士伊扎克大人服务也已经满一年了！根据《王国法令》和《圣训》，我已经有资格，申请自己的人身自由了！是这样吧，神使大人！”
唐瞥向伊扎克，后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所以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去图尔镇！”
少年转向身后，伸手指着远方的地平线。我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山脚下坐落着的是——一座黑色的都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