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幕为格格镇披上一层漆黑的面纱,带来宁静的氛围。
辛劳一天的人们,已各自回到家中团聚。万家灯火、月亮与群星带来了柔和的光,在静谧中又添了几分祥和。
旭合背着小安,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叔叔……我真的好没用。”宛如雨燕在呢喃。
“怎么了?”
“今天要是叔叔不在,我就,就……”小安有些后怕。
“要不是为了救那只史莱姆,你早就脱身了。”
“咦,”小安微微睁大双眸,“叔叔怎么会知道?”
“其实,我一直跟在后面。”旭合顿了顿,“毕竟是你的第一次任务,我不太放心。”
“那……那为什么不早点来帮我们呀?”蝶翅似的睫毛眨了眨。
“越是危机关头,人越逼自己,就越能激发潜能,超越自我。你的爸爸妈妈和我都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时我正期待你的表现。”
“那……那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差?明明当时已经那么危险了,我却还是没有进步。”小安咬了咬嘴唇。
“不,反而表现得很出色。我很骄傲,我的侄女这么小就有颗强者的心。”旭合赞许道,“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不仅能克服恐惧,还可以安抚同伴,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
旭合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什……什么约定?”
“你小时候答应过我,‘在保护别人之前,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明明丢下那只史莱姆,就能轻松甩开哥布林,为什么不这样做!救史莱姆和活命哪个重要?”
“对……对不起,呜。”碧眸蒙上了一层薄雾,星光似乎也变得朦胧了。
小安知道,叔叔不舍得凶自己,但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我没想过这个。”
“什么叫‘没想过这个’?”
“呜呜,一开始我觉得小角好可怜,就把它从笼子里救了出来。在那之后,我就只想着带它一起逃命了,没想过还可以丢下它……”
“……”
旭合不知说什么好,小安也跟着沉默了。
两人一言不发,街道更加寂静。
过了一阵,还是旭合先开口了。
“不愧是他们的女儿。”叹了口气,苦笑着说:“络安,下次别这样,否则我不会再让你当冒险者了。”
环着脖子的纤臂不断颤动,背后传来抽泣声,旭合的心也跟着酸涩起来。
来到一处岔路口,左边去往公会,右边是回家的路。旭合打算转右。
“叔……叔叔,等一下。”小安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
“我想先去公会交任务。”
“你都这么累了,不想早点回家休息?”
“嗯,想的。但……但我也想早点把手镯送到公会,也许它的主人已经很着急了。”
“这么晚了,谁会去公会拿东西。”
“可……可是,万一,我还是想……”
小安带着哭腔,有些语无伦次,可旭合明白了。
“好,我知道了。”
他们来到了“挑战者大街”。
这条街道以冒险者公会为中心,开设了相关的交易商铺,如装备店、铁匠铺、药剂铺、素材铺等,并设有辅助设施,其中包括了训练营、救护所和解体场。
夜晚的格格镇是安谧的,然而冒险者公会却是朵奇葩,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喧哗的声音从大门传开,整条大街都能听得到。
“叔叔,放我下来吧,在大家面前被背着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小安的情绪似乎过去了。
“对,毕竟现在也是冒险者了。”旭合缓缓蹲下,等侄女下来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张手帕,“擦擦你的眼睛。”
“嗯嗯。”
公会大门正对面是一个木质柜台,而柜台右手边则是公会会长的办公室。
晚上,两位柜台小姐基本已经停下了接待工作,于是她们勤劳地帮助会长整理任务情报与冒险者的信息,并时不时从办公室,将会长评估过的任务发表在大厅两侧的大黑板上。
一面大黑板上张贴着难度适中的任务的情报,也就是E级与D级;而另一面大黑板则用于发布C级的高难度任务信息。
两侧大黑板之间是宽敞的大厅,上面摆满了木桌与长凳。白天,大厅供冒险者们休息整顿、安排行程以及拟定作战计划,到了晚上却俨然变成了餐馆和酒吧。服务生在里面来来往往,为冒险者们端上热腾腾的菜肴与冰爽的啤酒。
身穿铠甲的战士、腰间别着匕首的刺客、手持魔杖的法师、背着弓箭的射手等等,各式各样的冒险者们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聊天,借着这股氛围,有的添油加醋地炫耀最近的冒险经历,有的忧心忡忡地咨询自己的情感问题,还有的分享着家庭的喜讯。
聊着聊着,一位豪放大汉感到全身燥热,直接脱下上衣,露出强健的胸肌与臂膀,然后被同伴笑嘻嘻地掐住小肚腩。
一个年轻的女性法师喝得酩酊大醉,把自己的法杖用作拐杖,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而一旁对她有好感的高瘦刺客立马关切地扶住了她。
喧嚣的气氛中,叔侄二人刚走进公会,就有许多洋溢着热情的目光向他们投来。旭合神色温和,小安却有点不自在,小手抓着衣角。
“哟,这不是旭合老哥,来喝一杯吗?”那位赤膊的大汉豪迈地挥手。
“旭合老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你女儿吗?”大汉的同伴笑嘻嘻地问道。
“好久不见呀,诺尔克先生。”另一边的醉醺醺的女性法师恢复了几分清醒,红艳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容,显得别有风情。她身边的高瘦刺客也向旭合微微鞠躬致意,眼中却有几分醋意。
说起来,旭合在公会里还挺受人欢迎的。原因是他经常受邀去缺人的队伍当临时替补,并且在任务中表现出色。于是,公会里就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旭合是块砖,哪里缺人往哪搬。
不过,当别人邀请他成为正式队员时,他却一一婉拒了,声称自己懒散随性,不适合长期组队。
见叔叔要忙着和冒险者们喝酒、寒暄,小安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柜台递交任务,其间,留意到一对夫妇独自坐在墙边长凳上,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自己。
“您好,我是来提交任务【寻找失窃的银手镯】的。”小安怯生生地从口袋里掏出银手镯,递给一位柜台小姐。
“不要这么紧张嘛。”对方笑着说,然后把手镯接了过去。
这时,端坐在墙边的夫人忽然站起,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激动地将小安一把搂住,惊得少女手足无措:
“您……您是?”
那位夫人也被自己的失态震惊了,她马上松开手臂,羞愧地鞠躬致歉:“抱歉小姑娘,吓着你了。”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感激地注视着小安的眼睛说:“我是这个任务的委托人。”
原来,昨天弄丢了银手镯之后,夫人便一直陷入自责情绪中,茶饭不思,丈夫怎么也劝不好,只好提议晚饭后再陪她到公会看看。
事实上,丈夫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没有冒险者会喜欢这种麻烦的寻物任务,况且手镯又已经丢失了一天。却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奇迹。
“谢谢你,小姑娘,谢谢你帮我找回了手镯。”夫人捂着嘴,努力按捺下心头的激动:“手镯是我早年去世的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已经陪伴了我十几个年头了,就像曾经的母亲一样陪伴在我的身边。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看着那位夫人激动的样子,少女心中涌现出一股浓浓的感动与满足,鼻子有些发酸。无论是从小到大的刻苦修行,还是从艰难和危险中寻找手镯,感觉一切的努力都在此刻得到了回报。她也会努力让自己更加强大,继续帮助更多的人。
也许这样,就可以从铭刻在记忆深处的愧疚、无力感中解脱吧。
眼睛红了起来,小安不想让别人看见,低着头,捏着衣角,微微欠身,小声说:“夫人,不客气。” “诺尔克小姐,来领取你的报酬吧。”公会柜台小姐见此情景,笑着向少女递出一袋钱:“任务报酬是五枚金币,扣除百分之十的手续费,还剩四枚金币与五枚银币。”
闪闪发光的钱币反射出亮眼的光芒,入入了少女湛蓝的双瞳。
欣赏着这一幕,旭合心头一暖。
“各位,那我就先带侄女回去了。”旭合向冒险者们道别,手里还多了一个纸袋,里面是他们送的烧鸡和烤羊腿,今晚不用下厨了。
“草!”正在这时,会长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怒吼,伴随着“嘭”的巨响,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离门最近的夫妇和小安都吓了一大跳,两位柜台小姐也皱紧了眉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铜铠甲的壮汉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