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许久未回来过的老家门口,纠结着是否要进去。虽然离开丰滨的时候走的很洒脱,但是一到家门口我反而犹豫了起来。‘万一,我是说,万一,爸妈还在生气呢?’这么想着的我将抬起准备按门铃的手又放了下来。当初决意跟着“他”走的时候我那么胆大,为何现在回来的我胆子就变得这么小了呢。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或许是因为失去的太多?我想我开始后悔了,当初不应该无视父母的劝诫的。没有听取父母的劝诫的我得到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孑然一身,纯工具人,失去了一大堆东西,得到的只有那些已经被撕得粉碎的‘幸福’回忆。

我又一次抬起手准备按下门铃。我想我的父亲应该还在上班,但是现在是双休日,母亲应该在家的,毕竟作为教师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拥有社畜们梦寐以求的假期天数。但是想起母亲那严肃的面容,我又把抬起的手放下了。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找住在这边的令眠先生和泠紫阳女士有什么事吗?”

一旁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转头看见一张挤出了有些扭曲的笑容地满是汗水的脸,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啊,嗯……是的。”

我点了点头,因为陌生人突如其来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绪,使我现在有些蒙,只能有些结巴的回复。

“哦哦,嘛,突然出声叫住你真是抱歉啦,我想紫阳阿姨的话现在应该是在家的哦。”

对方好像是认识我父母的人,我也不好太过警惕,只能先谨慎地询问对方地身份。

“呃……你是?”

“啊,抱歉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住在隔壁的人,刚才在扫前院的时候看到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想着你是不是来找叔叔阿姨的就过来问问你。”

“啊,哦……”

对方自我介绍好像是邻居的样子,我稍微放下了一些警戒心地回应着他,我记得我家附近的房子的住户很早以前就已经搬出去了,一直都没人住。难道已经卖出去了吗?

“话说你不按门铃吗?在这里站着晒着很热的吧,不如说我也是刚做完扫除打算回家了。”

就在我正思索着的时候听到了对方的话,我抬头便看见了陌生的男人打算伸手去按门铃。我想我内心还没准备好面对母亲,不如说我打算先在远一点的地方找个旅店住一晚上冷静一下。这么想着的我赶紧上前拉住男子。

“别……!”

我用尽全力也不能让他完全停下来,满脑子是对他的埋怨,‘这男人怎么搞的?’‘是不是太多事了?’。就在这时,从隔壁出来的陌生女性成了我的救星,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判断她大概是男人的妻子,因为男人太久没有进去了就出来看看他,让他进屋歇会,然后就看到了和他扭在一起的我。虽然给了她可能被戴帽的危机感让我感到感同身受的痛楚并为之抱歉,但是不得不说她这时候出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然而,天不遂我愿。就在我安心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几年未听过显得有些陌生却又那么熟悉的声音。

“是谁在别人家门口吵闹啊?”

我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看到了母亲那熟悉的充满威严的面容。时间在她脸上刻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比起我离开时感觉又老了些许,看的我内心阵阵痛楚。她似乎并没有看到我,于是我试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躲到一边。

“哦?是你啊,小白。”

“阿姨,那个昵称还是不要了吧。啊对了这位是来找你……”

母亲对男人的称呼让我想起了他是我还在很小的时候就搬走了的邻家哥哥,但他多嘴的一句也让我被母亲注意到了。即使我在内心中痛骂着‘白哥这个笨蛋’,也不能让我就这么从母亲的视线中消失掉,我只好顶着母亲的注视乖乖走到前面。

我就像小时候犯了错一样站在母亲面前被她审视着,因为内心有愧,母亲的视线让我感觉无比煎熬。作为主任教师的她,对待每一个学生都很严格,对我,则是比学生严格了数倍。我想,我当初脑子发热地跟着男人跑了,可能也有因为年幼时被压迫管理而带来的叛逆心吧。我就这么沉默着,等待着母亲的发落。

“你还知道回来?”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是实际上听到母亲这么说的我,内心还是起了一阵波澜。心虚,愧疚,痛苦,委屈,一众被压抑的感情又涌上心头,我的眼神又开始飘忽,试图避免和母亲对视。我能感受到母亲的目光犹如一束火焰,炙烤着我的身体。

是过了多久呢?站在母亲面前的我似乎又变回了小孩子,变成了那个犯了错还仰着头撅着嘴,死也不愿意直视母亲的孩子。脑中回忆起的是我当初摔门离开家里的时候,平时一派轻松的父亲的脸上满是愤怒与无奈,而母亲则是双手掩面泪流不止。我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呢,现在想起来,这六年来,我的感情说不定除了对“他”的喜欢以外,还有一份自暴自弃和破釜沉舟吧,我一度以为自己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其他的容身之所了。我也许早就发现了他在外面有了其他的人了,而我却一直用工作麻痹着自己的感官,直到那天,一切的一切都被隔着那层雨帘捅破。我逃了出来,逃了回来,逃到了我曾以为不再是我的容身之处的家。这时我才发现,我其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是个不愿意认错的孩子罢了,倔强的继续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前进着,然后背负着满身的伤口迷失在了迷宫里,最后又绕回了起点。也许,这个迷宫没有出口,但是只有这个起点是我永远都能回来的地方。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始终都没能明白这个道理呢。

我战战兢兢地承受着母亲的注视,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我会失去这最后的归所。啊啊,我是多么自私的人啊,即使是在六年后的现在,面对着母亲,我也只想着自己。深刻的反省带来的是强烈的自我厌恶,夹杂着日晒带来的暑气,让我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有些摇晃。

“进来吧,在外面站着也不好。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和我谈谈吧?春。”

在我可能快要要倒下的时刻,听到了母亲的赦令。即使母亲的声音还是那么严肃,也依旧让我的心感受到一丝救赎和温暖。

她转向白哥致歉,然后带着我回到了我暌违六年的家里。

“我回来了。”

我悄声地说,轻轻地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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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被世界温柔对待的我却写不出温柔待人的小说,所以我也没能受到世界温柔的对待吧。——芙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