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语音通讯软件发出了特殊的提示音——象征着有人进入了频道。
“呼哇……”
随后，首先响起的是男性疲惫的长叹。
“哇，隔山。来了呀？”顾回随意地问候道。
“隔山”。游戏ID隔山，公会「夜叶笙歌」的会长，也是顾白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唯一地位不同的「领导者」。
“累死我了。再怎么妥善地提前组织，肯定还是有不同的新人们、不同的问题。”隔山此时的声音就像是累倒在桌案上的社畜一样有气无力。
“但是你回来的不算慢。”森火敏锐地点出关键。
“是啊。反正关键的事宜我已经布置完了，剩下那些细枝末节就全部丢给书生了。书生这个临时苦力，这时候估计在疯狂咒骂我吧。”
隔山苦笑着说道。他所提到的“书生”并不是这个小圈子的所属，甚至不是这家公会的成员，而是隔壁公会「风的印记」管理层「风印·笑书生」 。风印公会是内测时期以来一贯的友好邻邦，而万恶之源都起始自隔山与书生两位“高龄”人士之间纯粹的革命友谊。
“我觉得是该好好骂一下。发达国家的骨干人员亲自来非洲援助交际…啊呸，援助经济发展，你还为了自己偷懒扔最苦最累的活给他。”叶子说道。
“喂喂，我可不是出于私心啊！公会很重要，但我们「核心小队」的开荒也很重要。与其说通过公会做到些什么事情，不如说这一整家公会的成员们，相当一段时期都要靠我们几个打下来的资源来过活。我们自己就是这家公会的主力，必须投入相当的精力在自己的战力上，可不能落后那些势力太多。”
“嗯~听起来倒是挺堂皇呢。”
如果话者是小白，这句话就是嘲讽；但话者是叶子，这句话就代表附和的意思。
并没有沦落到社障的顾回一旦和这些人待得时间久了，也对每个人的脾性有了些基本的了解。
“因此，尤其是值此公测开启之际。就像以前和你们说过的一样，如果想要在「末非大陆」里先抢到珍稀的资源或事件，首先在速度上便绝对不能输给那些「高战团」。在不影响我们自己游戏进度的前提下，作为会长自然要尽力把时间抽给公会；但现在离开服只有十分钟不到，虽然很难为情，但也只能勉强一下书生了。”
“那啥…隔山。”
小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严肃，但顾回敢肯定小白现在一定死憋着笑意。
“嗯…？”
“顾回下的游戏文件损坏了。”
“嗯！？”
“喂，死顾回，重新下载还有多久来着？”
“不久，8小时。”
顾回瞄了一眼屏幕。其实是6.5，但区别不大。
“咳…咳！我去！”这明显在隔山的意料之外。
“哦，对了，隔山会长，我刚才也顺手把这件事企鹅给了书生，他现在正在殷切期望您老人家回归岗位~举手之劳，小恩不谢~”
“——我@＃￥%谢谢你全家！@＃￥老子偷个懒有有这么困难！？”
“所以你果然还是想偷懒的啊！我真要给书生打小报告了啊！”叶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喂喂女孩子家家才几岁胳膊肘就往外拐？还有顾回你他娘能不能再坑一点？8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好吗！”
“凉透了。”小白日常卸磨杀驴。
顾回耸了耸肩：“哇…怪我咯？时间本来是刚好的，鬼知道是网络的锅还是这坑死人的下载软件。”
“…”
十分诡异地，众人一齐沉默了几秒。
“唉…你应该早些准备好的。”
森火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要比起平时要温和许多。
但，这是因为森火潜意识里【认为有温和的必要】。
因为…他们在怪自己？
顾回突然惊醒。
不对，他们的确应该怪自己。比公测开启的时间晚八个小时再进入游戏，对于开荒队伍而言怎么想都是过于重大的打击。
“好吧…我承认，怪我。但谁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子啊。你们也不一开始就知道我今天才下游戏。那什么来着…？‘发生这种事情，我很抱歉’。”
“没事的啦，你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只是，如果像普通人一样认真的话，也许就能避免了呢。”叶子立刻开导道。
“…我以后会更加小心的。”
顾回不置可否地回答。
虽然责任的确在自己身上，但如果再被赋予一次重来的机会，为了“文件下载错误”这种小概率事件而特意提前一天去下载游戏的选择…自己真的会去做吗？
“不。发生这种事情我很抱歉，但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后悔”？
——MD。听起来真像人渣的发言。真说出口的话怕是脑子抽了。
顾回捏了捏太阳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但现在木已成舟。不可能让你们四个等我一个的。让雨寒…不，让书生代替我的位置编制进小队吧。别人不说，对书生还是没什么好防备的。”
“啊，书生大叔回消息了…‘8小时的话最好别等直接先进游戏’…是这么说的。”小白说道。
“当然。常识级的判断。”顾回说道。
“……”
“……”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
不过，顾回倒是无所谓。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思考。
但是，道理是相同的。另外四个人——百炼白钟、叶珠、森火、隔山——绝对不能等到顾回装好游戏以后再进入游戏。
“你们几个人现在是「夜叶笙歌」绝对的中流砥柱，集体等8小时无异于慢性自杀。”
顾回再次开口道。这是浅显的道理，但由他自己说出来，既能表态，又能“催命”。
“是的，我明白。可是…”小白犹豫地说着。
顾回默默在心底叹息。
——是的，‘可是’。一方面，他们不能等；另一方面，他们又必·须·等·。
这可不是别的游戏。开荒前期除非是以「小队」或者「兵团」的身份一齐登录，在这片宽广的大陆里同一势力的玩家们很难在前期汇合。
“可是我们已经决定好了以「小队」开局，就无法做到在少一人的情况下先行开荒，不是吗？”顾回替小白说了出来。
“是的呀…所以，不如索性……唔……呜哇……这这这怎么办啊……”小白后知后觉地慌张道。
“‘索性等我下好游戏，8个小时以后再同步开荒’这样吗？拜托，这又绕回去了诶。你自己都知道这一点也不现实，才只把话说到了一半不是吗？”
“…那要怎么办啦。说到底还不是你惹的祸…为、为什么要我们来操心啊。呜…”
“所以啊…我已经说过了，你自己不想听进去而已。就算你们扔下我如期入游戏，等我下好游戏进去以后也会有一整天的进度差距。一整天的进度差距，再怎么努力至少也要维持一周才能逐渐赶上。最后，我还是会严重拖累「小队」整体的战力，到时候还拿什么和那些公会们赛跑、争夺？谁都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啦。”
顾回扶着耳机，一直在听着其他人的反应。没有人在他重复强调这些事情时提出异议，代表着所有人都能轻易理解这些道理。
“至于解决方案，我也一开始就提到了：我去单刷，你们带书生去开荒，各自发展好后再协同作战。”
本应如此。
“不太好吧。就算用书生顶替进来把你抛弃掉，我们的队伍配置也绝不会比原来更好，而且书生那里也完全没有做准备…你…还是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用身体弥补吧。”森火说道。
“哦，用肉体弥补啊。”叶子复述道。
“我、我指的是劳力…不，角色战斗力。你，你别乱想…”哪怕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书生的面红耳赤。
“哈，木人，最后那句就不用特意强调了，听起来只会更加糟糕。”顾回嗤笑道。“而且你说书生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不，所有玩家都一样地做好了开服的准备，包括书生，包括我。但我做的是开服的准备，不是开服半天以后的准备——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但现在发生了。就目前而言，让书生来替掉我是唯一可以接受的止损方案。”
“你…你难道听不出来那只是一个借口吗？无论怎么想，还是我们几个在一起才是最强的团队，最强的公会吧！真的不能少任何人！你还是先想想等到我们晚半天进游戏以后，你怎么努力收拾你的烂摊子吧！”
我知道，我知道啊。顾回惨笑。
“但是我拒绝。”
“顾回…。理智是好事，但你不要总把收益放在那么死的首位。真的拖延8小时又能怎么样？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我们几只咸鱼就当定了？不要忘记我们玩这个游戏到底为了什么。战力和朋友一定要选一边的话，我……你知道答案的，顾回。”
“‘为的是什么？’咱们单独拎出来一支小队来开荒，为的是什么？你们花那么久时间为公测筹划谋备，为的又是什么？你们——不——我们…我们明明才是最清楚‘为什么’的人！”
顾回的面容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好，木人，你一定要我这么说才满意的话——
你们要是真的在意我，就该明白我永远都是和你们一样的心情。我在这个游戏在乎的只有夜叶笙歌，只有你们。你们不是为了你们踢我出去，而是为了我踢我出去，因为你们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懂吗？明白吗？要我赌咒发誓拉勾勾吗？”
“我……”森火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沉默了下去。
听起来是受到了冲击的样子。
呼……哈。
顾回深吸了一口气。
F**k…这些混账表面朋友。一个个心里都应该明白这些道理，还非要让自己去给他们找个台阶下来自我安慰。
他不喜欢这样的谈话，也讨厌现在这种悲伤的谈话氛围。都说人要从伤痛中走出，可伤痛终究是伤痛。
说到底，他要是再小心、再谨慎一点，提前避免掉事故的发生，就根本不会产生现在这些争执。
“喂喂~差不多一点啦木头。该说话的时候天天装深沉，不该说话的时候又跳出来说些有的没的。就听顾回的吧，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呀。”
“是啊，书生大叔那边也说他基本没问题。”
“不用再争了，顾回说的没错。短暂分开而已，早晚还要并肩作战的。就这么定下来吧，我们四个和书生一队，顾回去单刷。”
其他人接连说道。
——果然。
要是这样还说不通的话，他顾回真该去订制一块“孤儿院院长”的工作牌了。
“姆……唔。”森火还在挣扎。“那……顾回。虽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我还是想说最后一句。”
“哈？…怎么？”
顾回心中猛地一沉。
该死，森火这木头脑袋该不会还嫌不够，还要再追加一记羞耻到爆的gay情宣言或者日剧道歉？平时的高冷形象都他娘哪去了？
然后自己还不得不礼尚往来地回一句“没关系我们还是好朋友哟”或者“请大家将我的心愿传递下去继续战斗吧~kira~”！？
“那什么…木人。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别开口比较好。”
“不…顾回。”森火反而更加坚定，“这句话，我一定要好好说出来。顾回，你…”
shit…！
顾回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你这次总不会再拿自己的真名当角色ID了吧？ ”
嘭。
顾回生无可恋地砸碎了键盘。
梗就一个字，你还玩两次！？
幸好力气不够大，没有真的砸碎半个月的零花钱。
“不会！再用真名我立马去给叶子当狗！还有你再玩这梗我跟你没完！”
顾回崩溃地喊道。
身为起名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抱歉啊！
大不了颠倒一下顺序叫“回顾”就是了……还挺有深度的。
“那你打算叫啥？‘回顾’？”
——woc木人你会读心的么？学霸都这么恐怖的？
不行。顾回本来是打算起“回顾”的，但被木人这么问出来，那打死他都不会用这个ID了。
“唔…才不是那种简单的ID。我是打算叫…唔……”
顾回全身瘫在椅背上，沉思了三四秒的时间。
“…‘行舟木’吧。”
“‘行……新周目’？好逊。”叶子想当然地吐槽。
“不是‘新周目’！是‘行舟木’！行不行的‘行’，方舟的‘舟’，木人的‘木’！”
“行、舟、木。”叶子有些拗口地念了一遍。“听起来还可以啦，但为什么是这名？”
“因为想到了一个词。”顾回懒洋洋地答道。
“‘木已成舟’？木已成舟，仍在远航……这立意不错啊。”森火由衷地赞赏道。
“不…是‘行将就木’。”
新晋死鱼顾回瞄了一眼6h20min的剩余下载时间，失去梦想地从沙发椅上滑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