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男人失去了动静。
我的双手、双脚、身体躯干……甚至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还是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做这样的暴行——举起水箱盖朝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后脑勺狠狠击打。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始终都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
只是把水箱盖砸到脚下这个男人的后脑勺上，发出一声闷响后，他就不再挣扎了。
一种淡淡的恐惧感侵袭了我的身心，虽然不至于因此而脱力，但我还是停下了动作。
我的手脚在他停止挣扎的同时进入了麻木状态。
“这样……就行了吧？”
听说人的后脑勺在遭受重击的时候，大脑会感到眩晕，人也会因此昏迷，至少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我并不是想杀了他，我只是不想让他在接下来妨碍到我的行动。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杀死的话，警察就会来调查这件事，在银舍街上被监控拍到的画面足以让我无处可逃。但是，如果只是把他打晕的话，醒来后的他绝对不会报警，毕竟把一个未成年少女带进酒吧也不是什么可以放在警察面前讲的事。
我把水箱盖放回原处，注意到我的手指在不可抑制地发抖。
“真难看呢。”
只是这样就发抖的话，未免也太不堪了一点。接下来我可是要以杀人为目标呢，连这个都接受不了的话，之后可要怎么办？
我从隔间内部把门关上，然后再脚踩着马桶，从隔间上方翻了出去。
走到盥洗台边上，我看向镜子，发现镜子里的我脸色有点僵硬。
果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这样可不行，我是要为妹妹复仇的人啊。我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声，经过深呼吸后，我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点。
“呼……好。”
等到内心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拍了拍脸颊，胸中鼓起一口气，从卫生间走了出去。
门内门外几乎是两个世界。
躁动的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声一股脑传入我的耳朵，听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糟糕，我血液里的温度也因为这鼓动的音乐而稍稍有所回暖。
我开始有一点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在酒吧里买醉了，这些人醉醺醺地听着躁动的音乐，心里的痛苦和压力能爽快地释放出来，想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可惜我只是理解，却无法体会。
痛苦和压力是催人奋进的一种情感，我让它们在心里留存，就是不想忘记诞下它们的仇恨。
我缓缓地踱步在酒吧内，始终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从角落开始搜索，无视其他人疑惑或者惊讶的视线，终于，我在吧台边上的一处高脚椅上，看见了那个男人的侧脸。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情振奋雀跃了起来。
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沙漠里饥渴的人遇到绿洲，旱地里的枯苗遇到了甘霖。这几个月来，我所有的等待和坚持的信念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那个人距离我也就只有短短十几米的距离，这一刻，我由衷地感到安心。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却毫无头绪。
说到底，会在银舍街遇到他也只是一个意外，没有事先做好准备，所以计划也无从谈起。我只是犹如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办法混了进来。
越是到关键时刻，就越是要冷静。
我这么告诉自己，强忍着内心涌现出来的杀意走到了酒吧角落，从这时候开始，我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盯着他了，就算他想要在酒吧里玩闹个通宵，我也会奉陪到底。
在这之前——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果然多了几条未读简讯。
[小清，怎么还不回家？]、[小清，你现在在哪儿？]、[去哪里闲逛了？快点回家！]、[不要让妈妈担心，快点回家吧，小清。]……全是这样内容的简讯，从半个小时前就开始了。
对不起啊，妈妈，女儿正在做一件大事，请不要担心。
[今天我去同学家睡，妈妈勿念。]
姑且这么回复了，虽然撒谎让我心有愧疚，但我现在真的抽不开身，这次接近那个男人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抱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我又在酒吧里呆了足足半个小时。
那个男人在我的注视下，面带无忧无虑的笑容，跟一个又一个独自喝酒的女人搭讪，就算被回绝了，也没有气馁的意思，转而又去找下一个目标。
正如那个现在仍然躺在厕所里的黄毛混混所言，这个酒吧是猎艳酒吧，意思就是无论男人或女人，都可以在这个酒吧内找到搭讪或者被搭讪的乐趣。
真好，在这个酒吧内的人除了我之外，都在享受着愉悦。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边，注意到距离吧台位置处的某张座椅空了出来，想了想后，我走过去坐下。
老实说，我早就想转移阵地了，毕竟我现在身穿一身学校的制服，而且足足半个小时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玩手机，看上去确实太引人注目了，最重要的是，我想听一听那个男人跟女人聊天的内容，这样可以从对话中获取一些平时得不到的情报。
“……都说了只是换个地方玩玩，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啦。”
“诶——人家才不要啦~肯定想趁这个机会对我做些什么吧？我才不会上当呢！”
坐过去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出乎意料的对话。
我倒不是惊讶于这个男人的厚颜无耻和好色程度，而是在惊讶正在他说话的女人，那种做作的语气听了就让人想吐。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这个男人正在搭讪她，我实在无法相信会有男人对这种虚伪的女人感兴趣。
一会儿“人家”一会儿“我”的，一看就是演技。
“……就算今天不行，以后总有时间的吧？留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低级的人追求低级趣味，这还真是相配呢。
“诶~好吧，这是特例哦。好多人要我的联系方式我都没给呢，这次就便宜你好了。”
不知不觉间，对话进行到了这个地步。
那个女人拿过他的手机，手指飞快地跳动着，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
“好了。改天记得联系我哦，我去上个厕所。”
那个女人这么说着，从吧台的高脚椅上下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说不定是一个好机会。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在留意那个男人的半个小时内，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思考，任何能够杀掉他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而现在，终于让我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呢。”
一个说不上有多么精妙的想法在我心中浮现了出来。
我从座椅上站起来，跟在那个女人的后面，和她一前一后进入了卫生间。
我故意在卫生间外等了一会儿，确认听到了隔门关闭的声音之时，我才走了进去。
还好，只有一个隔间显示[正在使用]的字样，这意味着这个卫生间内暂时没有其他无关人员在，更加方便我行动了。那个正在使用的隔间里毫无疑问就是刚才那个女人，我只是瞥了一眼，便走进了那个隔间的隔壁。
我轻轻扣着隔间的把手，听起了隔壁的动静。
“呵呵，又钓到一个男人呢，看上去挺有钱的样子嘛，身上穿的都是名牌。”
女人的喃喃自语声传入我的耳朵，果然这个女人对那个男人只是玩玩而已的态度，我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
“男人都是傻子。”
……在我看来你们两个人都差不多，只不过一个脑袋里只想着肉欲，一个脑袋里只想着钱，都是彻头彻尾的笨蛋。
我鄙夷着，静静屏息，等待她上完厕所，放在口袋里的左手握紧了美工刀。
时间过去一分钟，隔壁传来了抽纸的声音，随后又是哗啦啦的冲水声。
“哼~哼哼~哼~”
咔哒。
我听到女人哼着歌打开了隔间的门。
我趁此机会从口袋中掏出了美工刀，也推开了隔间的门，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的背影就在前方，她正缓步朝着盥洗台走去。
盥洗台前方有镜子，我可不想到等她走到镜子前再动手，所以我干脆利落地上前一步，手持美工刀敏捷地抵住了她的脖子。
“呀——唔！”
她被吓了一跳，发出了惊叫声，但在刚叫出声的同时被我捂住了嘴巴。
“请不要叫。要是被人听到的话，那我也就只能把你杀掉了。”
或许是我女孩子的声音让她稍稍冷静了下来，她乖乖地没有动弹，省下我不少麻烦，我挟持着她，把她带进了隔间并关上门，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紧贴在她的背后，并没有让她看到我的脸。
“唔唔唔唔唔？”
尽管她的嘴巴被我捂住，但还是慌张地发出了疑问语调。这可不行，因为我既没有解答她疑惑的意思，也不想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不要乱叫也不要乱动，把你的手机给我。不要试图做其他小动作，否则我会马上杀了你。”
我抵着她脖子的手稍微用力了一点。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现在我会松开手，如果你叫的话……知道后果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但我并没有完全相信她。
我仍然怀着警惕，慢慢松开手，然后接过她手上的手机。过程很顺利，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她最后不要报警。
所以我试着威胁了她一下：“如果你之后报警的话，我会找你算账的。所以，最好识货一点。”
“我、我我知道了。”
得到了她带着恐惧的回答，但是真假却无法确认。我只是随便做个保险罢了，其实就算之后她选择报警，也会因为不知道我样貌的缘故而找不到我头上，整个晚上在酒吧内进出卫生间的有那么多人，警察要调查也没有办法。
重要的东西拿到手后，我对她说：“那么现在，面朝地板趴下。”
人的底线是会一点点下降的。
我拿起了水箱盖，在她颤抖地准备尖叫出声之前，朝她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我能感觉到，在第二次用水箱盖砸中人的后脑勺时，我的内心失去了该有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