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那天,乌黑色的天空下着小雨。

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大人们全部都来祭奠那个死去的女孩。

淅淅沥沥的雨珠打着黑色的伞面上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又顺着伞骨汇聚成流落在地上,最后砸落在水滩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墓碑被雨水打湿变成更加深沉的颜色,几乎要将除了雨声以外的声音吞噬一般的沉重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放在墓前的花圈中央是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微笑着的黑白照片,原本充满纯真的甜美笑容被蒙蒙细雨遮蔽后也显得迷茫不清。

整个世界仿佛变得只有黑白二色。

所有人都穿着西服,打着黑色的领带,表情肃穆认真。偶有微风吹过,轻飘飘的雨丝被风裹挟着斜斜打在身上,人们也几乎未曾动弹。

葬礼举行到最后阶段,哀悼结束后,大人们也该走了。

“节哀。”

“保重身体啊,我们就先走了。”

“你们也不要在雨中淋着了,快点回室内吧。”

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话语,冰冷的脸颊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知觉,就算头发丝被雨水打湿粘在鬓角,我也没有办法让身体挪动起来。

爸爸妈妈跟我一样站在旁边,应和着准备从葬礼离开的大人们。

回过神来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了,耳边也不再有嘈杂的人声,只余下寥寥数人站在墓前。我远远地看着爸爸妈妈走到妹妹的墓碑前面说话,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如果要过去的话,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才好?

早就哭红哭肿的双眼已经流不出眼泪,我的面部肌肉僵硬到没办法做出任何表情。就算想要说话,哭得沙哑的喉咙也无能为力。

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时候,我的左边传来声响。

我把视线从妹妹的墓碑处移开,僵硬地扭头,然后看见了一个不算熟悉的面孔。

“你……是叫‘小清’没错吧?”

身穿挺拔西装的中年男人在我的身边微微屈膝半蹲下来,跟我的视线保持齐平。

“抱歉,学你的父母这么叫你了,小清。你还认得我吗?”

我认得他,他是负责妹妹被杀案件的警察。

此时此刻,我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剥离开来一样,悲伤的心情无法传达和表露,就连张开嘴唇都很困难。

在沉默的气氛中,我现在又是什么表情呢?我连自己都不清楚,大概他也不能理解。

“唉……”

他深深地叹息,对我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小清。虽然我知道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人不能一直沉湎在悲伤之中。我对你妹妹的死亡感到非常遗憾。”

……为什么呢?

我意识到我捏紧了伞柄。

为什么明明不悲伤,却要装作一副悲伤的模样?

“这件事我会追查到底,凶手总有一天会被我亲手抓住。法律不会放过任何恶徒的,所以……打起精神来好吗?”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来参加葬礼的每个大人都是一样,葬礼面前只会说一些漂亮话,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想的。

“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但是……这不是你的错,小清你不需要自责。”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不是我的错?

事情发生后,没有一个人来指责我。

明明如果不是我的疏忽的话,妹妹就不会死。

这么简单的道理被他们忽视,却在我的心脏口留下深不见底的疤痕。

正当我在思考当中时,肩膀却被他温暖的手揽住了。他用另外一只手指向墓碑前的爸爸妈妈。

“你的爸爸妈妈也很伤心啊,但是他们已经是大人了,不想把悲伤给你看,目的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你也要学会坚强起来,不要让你的爸爸妈妈担心好吗?”

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坚……强……”

从我的口中,漏出了嘶哑得根本不像女孩的声音。

自从妹妹死后,每当看见空荡荡的床榻,我就止不住内心的悲伤,哭过喊过不知道多少回,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的喉咙已经变得那么差了。

“是的,只要坚强起来的话,无论什么痛苦都会过去的。如果今后要背上妹妹的那份活下去的话,不坚强起来可不行呢。”

我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有什么东西宛若重物一般压在上面抑制着我的呼吸,但灵魂却在这一刻回归了身躯,我重新感受到了身体和心灵的统一感。

没错。

我想背负妹妹的那份活下去。

所以,我必须要坚强起来。

“……我、我该怎么做?”

“小清,这很简单……”

这个男人摸了摸我的脑袋,接着他手掌心的温度从我的肩膀传到了头顶。

“只要把当时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就好了。我想抓住凶手,就必须掌握更多的线索才行。之前做笔录的时候,你的情绪不太稳定,有很多地方没有说清楚,所以我想趁现在重新听一遍。”

凶手。

这个字眼让我的血液几乎都要倒流进脑袋,再次说话出声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声音都在颤抖着:“重新说一遍就好了吗?只要……只要这样就能抓住凶手了吗?”

他的脸上露出了郑重的表情。

“嗯,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拉钩。”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对我伸出了小拇指。

“拉、拉钩。”

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多么幼稚的誓言,我的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从手指上传来的温暖让我有了一种安心感,仿佛肩上的一切沉重都被卸掉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从那平和的眼中,我看不到半点虚言。

此时此刻的我,内心涌现出强烈的预感。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