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明天早上八点半，立华大学门口见咯，林先生。]
——临近下班时刻，我收到了竹叶青的简讯，经过好一番商量过后，最终跟竹叶青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这样一来，我明天就要请假去跟竹叶青双重约会了啊，总感觉跟那些上学时候谎称生病，却在请假期间跟女友出去玩的混子学生差不多，这一点让我有些无法释怀。而且也太没有实感了一些，人生当中第一次跟一个杀手约会，尽管是假扮情侣，但我想大部分人应该没有这样的体验。
我摇了摇头，回复了一句[我会准时到的]后，便将手机熄屏。
“……真是的。”
不自觉地，我的口中漏出了叹息的话语。
这时候，忽然间从我隔壁的座位边上传来了一个若无其事的声音。
“秋生，上班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玩手机哦。”
老实说，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见隔壁桌的前辈正端着一杯咖啡盯着我。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我却注意到，她在移开视线的时候，有把目光在我的手机上停留片刻，大概应该是很在意简讯的内容。
“嗯，抱、抱歉。”
我仓皇着把手机塞回口袋，然后坐正了身体，可是前辈却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放过我。
“新任组长才刚到位，难道秋生你想给新任组长留下一个会在上班的时候偷懒玩手机的印象吗？心理学上的首因效应，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首因效应，指的是交往双方形成的第一次印象对今后交往关系的影响，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第一印象”背后隐藏着的心理效应。我想大概不会有人不知道“第一印象”是什么东西。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前辈轻轻吹了一口咖啡，随后说起了往事：“前任组长还在的时候，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你，你就在工作中的某件小事上犯了错误。这就导致他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毛手毛脚的笨蛋，这不是已经吃过大亏了吗？如果不把这当一回事的话，新任组长也会对你观感不佳的吧。”
我再次道歉：“嗯，是……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上班期间玩手机。”
总觉得……最近上班这几天，前辈对我很严格。
自从上周末我们一起出门约会却被竹叶青打断过后，前辈对我的态度就好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我记得我还在实习期的时候，就没少挨前辈的训，那时候的前辈也总是对我要求异常严格，直到后来我和前辈的关系逐渐升温后，前辈才逐渐放宽了对我的要求。
前辈看着我瑟缩的模样皱了皱眉。
“真是的……下次注意就好了。”
“嗯。抱歉。”
“……”
前辈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把视线投向面前桌上的文件当中，口中嘀咕了一句：“所以说……就算是跟女朋友调情，也要等到休息时间再做吧。”
就想是要结束这个话题一样，前辈的话语中含着一些怨念，还有一种烦躁感。
调情？！
“不……不是的！”
我犹豫着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怎么了？”
前辈此时用锐利的视线看向我，眼中蕴含着的强大力量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秋生，你又要说那不是你女朋友吗？还想找借口敷衍我……不是，上班期间，还想为自己玩手机而找借口吗？”
虽说前辈好像中间出现了口误，但这并不影响前辈的气势。
“不……不是的，我是想说……不是女朋友的简讯。”
是竹叶青的简讯，但竹叶青并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想表达这个意思，然而前辈却稍稍瞪大了眼睛，由于太可爱了我反倒不知道前辈是不是在瞪我。总之前辈的气势再上了一层，她对我伸出了手。
“好啊，你既然说不是，那就给我看看啊。虽然我没有权利要求秋生你这么做，但是如果你要证明你说的事情的话，那就请你把手机拿出来展示一下你的简讯界面，你敢吗？”
“……”
不行的吧。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太行，给前辈看的话一切都完了。虽说那并非出于我本人的意愿，但我确实要在周末的时候前去跟竹叶青那家伙和她的室友一起进行多重约会。
“看吧，拿不出来吧。”
前辈带着冷淡的表情收回了手，随后前辈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寂寞，虽然很短暂，但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前辈现在肯定是因为被自己最信任的后辈不断欺骗着所以很难受？就是这一点，连带着我的心脏也好似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起来了一样。
最终前辈撇开视线，又深呼吸了一口气。
“跟女朋友调情什么的，乖乖承认不就好了？还这么……呼……这么遮遮掩掩做什么？”
“……不是的。”
尽管知道前辈不相信，但我还是低下头否定，声音很小，也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听到……不，应该没听到吧，看前辈那副样子根本没在听。
气氛陷入沉默的时候，稍微有些胸闷的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秋生……”前辈忽然间喊了我一声，手中拿起了一份文件，“不……不管你是不是在跟女朋友调情，总之……这……这份文件，找个时间帮我确认一下。”
说完后，前辈便把文件匆匆放在了我的桌上。
我看向前辈，前辈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但嘴唇却紧紧抿着。要是我有看穿别人心灵的力量就好了，前辈现在想着什么，我完全搞不懂。
我的心脏又开始宛若刀绞了。
难受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过了半晌后我才点了点头：“……好的。”
……真不想让前辈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回来之后，向前辈道个歉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向了新任组长的办公室。
在前往组长办公室的路上，我注意到有很多同事正在悄悄看我。
怎么了？是听到我跟前辈的争论了吗？还是说你们也怀疑我是杀掉前任组长的凶手？一想到这些盘根错节的事，我的内心便有些烦躁，但当我把手放在组长办公室的门上时，我才想到，他们看我可能是因为一个更单纯的理由。
虽说一起开了欢迎会，但是没有人知道新任组长在工作中的秉性，因此需要一个先锋来帮忙刺探——是这样吧？
我扫视了一下周围紧盯着我的同事们，然后确认了这个猜测，因为有人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对我露出了鼓励的表情。
我明白了——我对着大家点了点头——你们的心思的确有好好传达到我这边。
但是很抱歉，你们注定要失望了。
笃笃笃。
我敲响了新任组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出了一个稍微有些疲惫的声音。
我扭开了办公室的把手，推开门，进去后看见的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办公椅上的一个并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身影。大概三十岁上下，脸色有些憔悴。
“组长您好。”
我这么说着，接着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新任组长看向我，随后对我僵硬地一笑：“我之前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来找我呢，现在终于来了，林秋生。”
最后他叫我的名字的时候，就好像要把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一样。实话讲他这样子有点可怕，我明明没有做那么过分的事吧？
“嗯，我来了，有点事想要找你。”
我坐在了办公室内的沙发上，想了想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其实我让你过来当我们的组长，只不过是为了方便一点罢了，并不是想要你做什么。”
为了避免朱彦军做什么我难以预料的疯狂之事，我诚实地说出了我的目的，但朱彦军却忽然间苍白着脸，身体颤抖起来，就好像我在说什么恐怖的话题一样。
朱彦军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要怎样才肯把证据销毁掉？”
证据……？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他在讲什么的时候，我才有叹了一口气。
在恐惧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一样。正如我害怕着杀手一样，他也害怕着我想社会披露“证据”。
他所害怕的证据，其实就是指他为瑞吉金融贷款公司所做的违法之事的记录，在上一次瑞吉金融贷款公司事件当中，我为了破坏计划，曾经动过向警方检举的念头，为此向朱彦军索要了证据，可到头来没想到的是，那个事件却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结束了，导致最后证据没有用上。
之后，我考虑到我兼职杀手，在立华商业公司这边可能会出现频繁请假的情况，前任组长死掉了，大概公司会招聘一个能干的新组长吧。可是我想应该不会有人会愿意容忍自己的下属一而再再而三地请假，于是经过短暂的思考过后，我要求朱彦军来这里应聘。
——嗯，抱歉，用的是威胁的方式。
朱彦军并不是一个好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可以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做出这种事。
在上次的事件结束后，瑞吉金融贷款公司倒闭了，因此他也关掉了那一家瑞吉律师事务所，从这个方面来讲，我说不定是给他找了一个工作呢。
然而朱彦军却相当不情愿，最后害我不得不威胁他。
看样子给朱彦军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我在他眼中的形象都变得不堪了。
回忆了一遍我做过的事后，我带着感慨的心情澄清了一下。
“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是一个好人来着。”
——结果迎来的就只有沉默。
气氛尴尬了将近一分钟，朱彦军才颤抖着发出声音。
“……把前任组长切成365块的好人？你是在讲笑话吗？这笑话还真是够重口的呢。”
都说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啊。
我刚想这么说，但是转念一想到说不定在他面前保持威严会比较好，于是没有回答，朱彦军的脸上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带着深意的表情。
“如果我不配合你的行动的话，我也会被切成365块吗？”
不，我想就算我被炒鱿鱼，你也不会有被切成365块的危险。
我在心里这么吐槽，但口上还是没有回答，于是朱彦军一脸悲壮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的，所以……至少不要伤害我的妻女，这是我最后且唯一的请求。”
“……”
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让我很有罪恶感。
我忍住不让自己露出愧疚的情绪回答：“只要你配合我的话，一切都没有问题。”
但同时为了让朱彦军配合我 ，我还想展现出凶恶的表情。
结果没想到扮演恶人还挺有难度，由于我实在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所以可能一时间面部表情有点扭曲。不过还好，确实起作用了，朱彦军看起来吓了一跳，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在表情上下功夫，收敛了扭曲的表情。说到底让我这张天生好人脸扮坏人也确实是太难了一点。
朱彦军两排牙齿上下颤动着询问：“请……请请、请问您这次来有什么吩咐吗？”
……总觉得这家伙比最开始还要害怕啊，这个性格能做好我们法务部小组的组长吗？我的心中生出担忧。
我摇了摇头，甩开繁杂的思绪，现在要说正事才行。
“我要请假，请批准给我明天一天的假期。”
“请……假？就这个？”
朱彦军还是一脸恐惧，但脸上的恐惧的表情却因为诧异而消散了不少。
“是的，就这个。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你拉来我们公司的，换句话说我需要你配合我的就只有这件事，很简单吧？”
我一脸轻松地说出了这番话，可是没有想想到朱彦军的身体却比刚才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说真的，搞什么啊，这家伙？
“就……就就因为这种事，就把前任组长杀掉分尸了？”
“……”
和这家伙，已经不能好好对话了吧。
……
好不容易解决了请假的问题，从朱彦军的办公室内出来后，我遇上了正巧想要拿着文件请示朱彦军的前辈。
前辈看见我的时候微微张开了嘴，最后却又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闭上嘴巴移开视线。
前辈既然没有说话，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干脆对前辈点了点头，从前辈的旁边走了过去。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我拿起了前辈放在我桌上的文件。
从做实习生开始，我就一直帮前辈处理着类似的工作，包括检查错别字，查看报告内适用的法律条文有没有更新……这类工作一直都是我在做，前辈也曾经对我说过“有秋生在简直帮大忙了”。
虽然前辈没有说，但在我请假的日子里，都是前辈在做这种细小琐碎的事务吧？
我一边缅怀着一边检查着文件报告，把整份文件都检查了一遍之后，发现了一个错别字。
奇怪，前辈平时应该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才对，为什么今天这么马虎?
“秋生……有检查出错漏的地方吗？”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前辈的声音便从过道上传了过来。我朝前辈的方向看去，发现前辈正带着一脸依旧冷淡的表情穿过过道坐回自己的座位。
“是的，有一个错别字……”
“哦？是吗？哪里？”
“这里。”
前辈光是瞥了一眼便随意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里啊，帮大忙了，秋生。”
……诶……奇怪……是我的错觉吗？
得益于我时常的察言观色，我一直对周围人的情绪把握得还算准确，但就在刚才，前辈说“原来是这里”的时候，她的语气中完全没有惊讶的情绪。
“秋生，下班之后……”
或许是我和前辈之间气氛缓和了不少的缘故，前辈犹豫着说起来另外一件事，却又在中途顿了顿。
“……下班之后，要我开车送你回家吗？”
“诶，送、送我回家？我家距离这里又不远……”
“嗯，对……嗯，说的也是呢。”
前辈显而易见地有些慌张，然后强行控制住了表情。
直到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前辈刚才……是不是想说“下班之后一起去喝酒”？都怪我反应太过迟钝，明显错过了询问的最佳时机，现在问也不太合适了。
前辈也正好在此时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刚才两手空空地去组长办公室干什么了？”
我的脑中还在想着前辈刚才忽然间改口的理由，于是想也没想地回答了前辈。
“请假。”
没想到回答得太草率了。我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前辈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个瞬间。
“哦，这样啊。又是……”
我回过神来，看到前辈的表情就知道了，前辈恐怕想说“又是去跟女朋友约会吗”。可恶，事情又被我弄糟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没有给前辈问出口的时机，抢先打断了前辈的话。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我想独自去处理一下。”
……这样也不算是在撒谎吧？
虽然是没有撒谎，但我看到的前辈的脸并没有开心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