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習清風拂動素色蚊紗,幽幽蟬鳴叫響嫻靜夏日。輕搖蒲扇,捲起些許涼風。棕紅竹席微微凹陷,陷出一片玲瓏,一片雅情。
手指輕輕掠過臉頰,溫潤觸感滑過指尖,柔柔按下,凹下的粉紅像極了半熟青果,青澀而又香甜。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倒映出一片虛影,模糊,卻又記憶猶新。兩顆水晶滾落臉頰與塵灰接觸,狠狠砸出兩朵透明水花。
猛地做起,倉皇的吸入空氣。
夢,醒了。
空調吹出的風有幾分寒意,滅蚊燈靜靜訴說冷光,輕柔的床單有幾分凌亂,懷中的枕頭與胸膛緊緊依靠。
蜷縮着,因為不願再失去而蜷縮着。
鎖起來,因為不願再面對而鎖起來。
腳尖與涼鞋輕觸,微滑。
緩緩地踱到窗邊,朱紅鏤空窗雕開月影,光便斑駁地泄在紫檀木桌上,如雪般潔白的紙張被印出黑白色彩。絳紅色墨跡更顯文筆工整,手指翻開二十號頁碼。
“沙——沙——”筆尖與紙張摩挲,凝滯的空氣震動出空靈的聲音,印記刻破紙張,並不因用力太多,只因這早已老化的紙張。
倘若幾年前,這必為一紙閑情,但,終歸是棄不了的生活,扔不掉的前望。
”喵——“懷中的毛團伸了個懶腰,知趣地從膝蓋上跳下。
露珠沿直線滑下,沾染了晶瑩,消磨了自身。
終是扔下了筆尖嗎?
哪怕是僅僅的一筆,僅僅的一點,也無法前進了嗎?
不經意間瞥到身旁的貓。
貓很靜,肉團抵擋所有衝擊,那是無聲的,一種無聲的前進。無論或快或慢,直直的尾巴從不運動,高傲且舒適。
肆意向後一躺,雙手自然下垂,任憑重力吸引一切,散亂且不聽話,銀髮掠過臉頰,思緒飄向過往,關於凌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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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有任何聲響,並且沒有任何預知,他出現了。
驚喜?驚嚇?怕都不是,有的可能只有驚,或喜或悲早已失去了吧。
外面仍是喧鬧的,追逐,爭鬧,歡笑,均是外面的,不屬於屋內,不屬於自己,孤立?拼盡全力去成為一個極卑微者?只是他們想提高自身所謂的地位罷了。
可能只是想高人一等,可能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是一無是處,可能僅僅是魯迅先生筆下阿Q的精神勝利。
可能,僅僅是可能,眼前的人也充滿着可能,也叫——未知,長發,但卻像個男人,鴨舌帽壓得很低無法得知幾時留下的傷疤定格再伸出的左手上。下意識地握住,不僅是出於禮貌,更是一種無法拒絕的感覺。
很大,很軟,很溫暖,這是銀姣的第一感覺,也是從今以後的所有感覺。
“想要跟我走嗎?不,願意成為我的家人嗎?”
銀姣不想拒絕,但,仍有幾分猶豫,她從未有過選擇權,不管是墮入黑暗,亦或是升入光明,從不是她所選擇的。
“你是.......在問我?”
銀姣很少跟別人說話,出於一種不信任,出於一次被背叛。但銀姣能感到善意,來自眼前男人的善意。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強迫你,但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獻出我的餘生,努力成為一個只屬於你的哥哥。”
眼前的男人,不,少年將鴨舌帽摘下,瀑布般的銀髮蓋上黑髮,就和銀姣的銀髮一樣,只不過。夾雜了幾分黑而已。
哥哥?那是我能擁有的東西嗎?家人?那是什麼?
銀姣點了點頭。
僅僅因為哥哥眼中的真誠,以及,銀髮下的黑髮。
並沒有太多交談,也沒有過多質問,手續上,黑字,紅指紋,就像一件商品一樣,但始終,銀姣的手被攥的死死地,有幾分生疼,但又很安心。
一直以嚴肅著稱的院長竟喜笑顏開,銀姣知道,那只是一層皮,偽善者的皮。
鐵門有幾分銹疏,但仍是堅固的,這破敗的孤兒院大門早已習慣了見證這種買賣吧.......
“姣兒,推開它。”銀凌的手掌輕按在姣的頭上,暖暖的。
”我........"銀姣微微顫抖着,不確定是害怕還是猶豫。
“放心吧,哥哥在你後面。”銀凌俯身從背後給銀姣一個擁抱。
銀姣第一次覺得擁抱是溫暖的,心臟的跳動逐漸平穩。
“哥,我去了......"銀姣邁着平穩的步伐走向大門。
“吱——呀——”
鐵門的聲音刺耳且難聽,但是是象徵自由的。
銀凌牽着銀姣走出大門時,銀姣回了一下頭。
“和朋友到個別?”
“不了。”銀姣並沒有什麼朋友,只是想再看一眼罷了。
“捨不得?”
“我們走吧!”銀姣嘗試在腦海中尋找一絲在這裡的甜蜜。
去死!!!!!!去死!!!!!去死!!!!!
銀姣不知道自己在留戀什麼。在那裡的只有異樣的眼神和骯髒的垃圾罷了。
銀凌打開了一輛銀白色小轎車的車門,素色軟皮車墊一塵不染,凈得有些發亮。
”請上車。公主殿下。“凌右手扶着車門,左手向銀姣發出邀請。
銀姣本想被牽着坐上舒適的坐墊,但,一直被哥哥牽着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銀姣想要更.......主動一點?
銀凌的頭微低,鴨舌帽壓着銀色長發,那頂帽子似乎近在眼前。
跳,摘下,銀凌的鴨舌帽便落入銀姣的手中。
“歸我了!”銀姣調皮的沖銀凌吐了個舌頭。
風,輕揚起銀色長發。
忽然,銀姣被寵溺的抱起,像公主一樣。
銀姣有幾分吃驚,但仍是雙手繞上銀凌的頸,二人雙目互相映出對方。
銀姣自然地閉上雙眼,嘴唇微微向上傾。
但,銀姣卻被丟上了後車座。
“繫上安全帶,哥帶你去買件衣服。”銀凌坐上駕駛位,並未察覺後座的姣鼓起了臉頰。
“我要坐副駕駛!”
“乖,後座安全。”
“我不管!我就要坐副駕駛!”銀姣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想撒嬌。
“聽話.......危險啊!”銀凌忙阻止銀姣嘗試翻越副駕駛后靠背的行為。
“我給你開門!我給你開門!”
..........
“現在您滿意了嗎?公主殿下。”銀凌終還是妥協了。
“很滿意,退下吧,不對,開車吧。”
說真的,銀姣又覺得還是後座好........前座視野太開闊了.......
“安全帶系好了嗎?”
“系好了!”
“那出發了。”
“等一下。”
姣輕輕在凌的右臉頰留了一個吻。
凌呆住了。
“好了,不要鬧了,坐好,哥帶你去買衣服。”
銀姣轉過臉去,通紅。
汽車發動了,並沒有太大噪聲,這輛由賽車改造的大傢伙是個好脾氣。
天,漸漸暗了,落日餘暉映襯下,凌的銀髮鍍了層淡淡的金黃,臉頰瘦削,睫毛彎長,姣盯着凌發獃。
“看什麼呢?姣兒。”銀凌的桃花眼微眯,但仍注視着道路。
“沒.......沒什麼”姣扭過頭去。
燈紅酒綠倉促的向後逃去,姣並不在意,因為那是外面的,而她,討厭外面。
“我們到了。”銀凌打開車門,牽銀姣下車,小小的巷道,晃晃的路燈,相比於繁華,銀姣更愛此時的寧靜。
永生閣
這是銀姣看到的招牌,只是淡淡熒光環繞着,卻無比顯眼,紅棕色大門雕琢盤龍一對,龍鱗似刀尖,龍爪如彎錐,龍目嵌紫紅月明珠。
“哥,這兒是.......”
“一個賣衣服的地方。”
銀凌手掌輕推,樞機連貫,轉軸無聲,光明折射,陰影交織。
光昏暗但卻依舊清晰,門內,衣衫整齊排列,古至先秦青制禮服,現到蕾絲花邊短旗袍。
“挑一件喜歡的吧,尺碼應該合適,選最好看的。”
“哥,這沒有店員嗎?”
“老闆應該一會就來,我們先挑吧。”
牆壁上似乎刻着類似甲骨文的符號。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餚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銀姣耳畔湧入雄渾的聲音。
“姣兒,姣兒。”銀凌晃了晃銀姣。
“嗯?嗯!”銀姣從恍惚中醒來。
“沒事吧?”
“哥,我忽然聽到一段古文........"銀姣重複了一遍聽到的古文。
“不用管它,應該是小公主太餓了,一會哥帶你吃大餐!”
“哇!有龍蝦嗎?“銀姣並不太在意這段古文,但仍刻在腦海里。
........
“這件怎麼樣。”銀凌用手指吊起一條素色襯衫,略青色的底襯更顯邊角金紋璀璨,墨色領口略有幾分青蔥,但卻不失優雅。
“我更喜歡這個!”
銀姣將一件橘色短裙掛於身前,背帶細且薄,胸前的蛛網設計平添幾分嫵媚,束腰式褶皺隱於腰帶之下,腰右側的的蝴蝶結垂出長長的尾翼。裙擺過膝,卻不至地。
銀凌將手中襯衫放回,輕撫銀姣的頭頂,“我也喜歡,自己去?還是我陪你?”
“過來!”姣拽着凌朝更衣室走去。
“不許偷看!”
姣打開門,懷抱衣物而入,留了一條門縫。
“不許偷看哦~”
“嗯。”
銀凌背對着更衣室的門,梳理着接下來的生活。
銀姣肆意褪下不合身的校服,只剩內衣,緩緩向後一瞥,門縫仍留着,只是沒有人看罷了。
“哥,你還在吧。”
“嗯。”
全身鏡前,銀髮少女炫耀着自己玉脂般的肌膚。
未施粉黛,卻異常粉艷,輕捻羅衫,松身罩上。
就在銀姣彎下腰去撿帽子時。
“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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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
脫殼而得新生。
振翅而獲蟬鳴。
飲露而凈目明。
夏生而絕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