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的不安开始发酵。

“你好,我是从古室长那里过来的若小澍,嗯……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您过目……请问有人在吗?”

她试探地喊出了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回响,但是,依旧无人应答。

“咦……”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若小澍有点苦恼。这下是不是应该走回头路了?她怎么都看不出来这间实验室里有人正在活动的痕迹。而且,不仅毫无灯光,连空气都冷得出奇。来自本能的预感让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是从何时开始呢……她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对面前不知是谁安放好的死水一般的寂静感到心满意足,而忘记了最初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她就要像他们安排的那样成为一个普通人了,她是一个甘于浸泡在温和的子宫里、不肯面对外面世界的婴儿。如果,如果不是这阵恶寒唤醒了她,可能她一辈子都会被这样的假象所欺骗。

“嘟——嘟——嘟——”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缠绕在走廊各处的红色探照灯急速闪烁,一切象征着“危险”的标志都在提醒她:大事不妙。

“怎么回事?”

她连忙拔腿就跑。

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了,如果真是有人设下了陷阱等她跳入的话,他们也一定做好了逮住她的完全的准备……她要怎么做才能逃脱?谁来告诉她?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机器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人体实验场?看样子也不是新建成的了,那些设备起码都是十年前的产物!她压根没听说过!

“各小队听令!现有一人闯入第七研究室,身份不明,请迅速赶往各出口!”

“抓住入侵者!”

“别打死了她,留着一口气审讯!”

乱糟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若小澍的手心里因紧张而出了许多汗。她向前跑了几步,又被对面的强光逼退了回来。

“啊——”

“站住!举起手来,别耍什么花样!”

有人拿着新式冲锋枪站在电梯口的位置,看他们身上的装备,应该是中央派来的守卫部队。

“请等等,这是个误会,我是奉古室长之命……”

若小澍拼命地想解释,可他们一点时间都不留给她。见她手无寸铁,其中两个士兵面无表情地冲了上来,将她的双手摁在背后,用力压下了她的头,使她无法挣脱。

“带走!”

首领模样的人一声令下,那两个士兵便运足了力气,把若小澍架去了审讯室。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都超乎她的想象。

可以说,她在短短的几天内体验了过山车式的心情变化——最初,她为了自己得到上司的信任而窃喜;随后,她被自己所见的奇怪景象弄得不知所措;看到人体实验的机床时,她浑身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再后来,她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起来、当做敌对势力追捕时,她害怕得不行……最后,她竟然站在了最高级别的中央审讯台上,接受来自全国最德高望重的几位大法官的“公正”裁决。

他们判她“故意入侵国家秘密研究基地”及“盗窃国家级机密”的重罪,正剧就是她手中那份无人知晓的资料——里面包含了严重违规的人体实验相关内容,这说明她潜入第七研究室的企图就是将九曜国最核心的技术成果倒卖给外国黑市的商人。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该捏造出了一个证人,说若小澍“早就偷偷摸摸地与口音微妙的国外男子进行定期联系”,来佐证他们的判定。

她毫无辩护的余地。

一夜之间,若小澍从一个以成为优秀的魔法装置研究员为目标的少女,变成了全国最高级别的恶性罪犯。鉴于她暂时未满十八岁,他们没有对她处以死刑,但她被带到了中央监狱,他们告知她,她必须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八年时光——如果没有减刑的话,会更久。

而且,看那个押送她的士兵的语气,大概减刑也是不可能通过的事了。

就在这天,她的人生全部结束了。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监狱生涯,莫名其妙背上的黑锅,真实意图不明的上司,杳无音信的母亲……这些荒唐的事物构成了她特有的“笑话”。后来,若小澍在那群发臭的猫的陪伴下勉强度过着毫无意义的每一天。监狱里的时间仿佛是外头的好几倍。她只是在那里住了一个月而已,就感觉心里的自己被囚禁在一座孤岛上过了整整十年。她对自己的出狱不抱任何期待。她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一向疼爱她的古室长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不应该是这种人,做这件事对他也并无益处。不仅如此,属下犯了过失,他也会一并承担责任。也许这件事的背后元凶另有其人。

可是,她也没有兴趣去插手这件事了。

她没有那样的能力。

她的世界荒凉而贫瘠,无趣而绝望。

在她投向那些发臭的猫的目光里,有多少平静是伪装出来的、自我坚强的假象,又有多少是她真正对未来失去了信心而选择的自暴自弃,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还好,在她彻底堕落之前,林染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个晚上……

他向她伸出了带着牛皮手套的右手。在他身后,那艘犹如古代战船一般宏伟的飞行船反射着皎洁的月光。

“也许有点事出突然,但是……我想请你成为这艘船的领航员。”

林染的那句话,尽管她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但是,却拯救了濒临崩溃的她。

“林染,我想向你道谢。”

若小澍说着,眼眶里闪烁着淡淡的泪光。她的指尖在茶杯边缘上划着弧线,发出清晰的摩擦声。林染在她诉说的过程中一直不曾错开目光,他在看着她,以某种难以言表的情绪看着她。在她的倾诉全部摊开之后,他握紧了拳头。

“也许我并不是个好人。”他说。

“那也没关系。”若小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也不是没怀疑过你。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