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使是被他语重心长地说教了一番,林染依旧露出一副保持无言的表情,似乎在强调——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见状,兔子先生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只是个医生,不是他的老妈子,没义务送佛送到西。结束漫长的手术后,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发肿,于是他把剩下的收拾工作交给了若小澍,自己先去淋浴间洗澡了。

夜航船在高空行驶之中,若小澍不敢放松警惕。她觉得累极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忍不住怀疑人生。

——掖城大佛寺里蕴藏的魔法竟然是人们的恶念的产物。

——有来自九曜国的密探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林染的心脏在战争时期被特别改造过,完全由机械构件组成,他不是个普通人。

这三件事混在一起,让她甚至没法冷静地思考。

长期以来,她都坚信着魔法是能带给人幸福的、神圣的存在,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游历之后,她开始对此产生了动摇。对于自己一股脑踏上旅途之后究竟能为自己和他人做些什么,她也充满了不确定感,尤其是在现在身后还随时可能出现追兵的情况下。她什么也不敢做,因为她担心自己的任性妄为会导致她的同伴们遭遇不幸。

“喵……”

林染的灰猫发出了同情的吟叫,它早上被留在船上看家(若小澍坚持认为有人看到有船停在沙坑里会心生疑虑),所以没能和他们一同经历这场劫难。

“你也吓坏了吧。”若小澍把它抱在怀里,为它顺毛,“主人突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喵呜。”

他们一起待在林染的房间里,按照兔子先生吩咐的那样,片刻不离地注意着他的情况。她没有提前买好备用的床单,所以,在为林染换上干净的白床单后,她自己就没得床铺可睡了。反正也要留在这里,她想不如索性蹲在地上小睡一会儿得了。于是,第二天一早,林染捂着手臂上的纱布坐起身时,余光就瞟到了蜷缩在地面上的若小澍身上。

“你怎么睡在这种地方?!”

“……嗯?”

若小澍揉了揉眼睛。她又没睡好。灰猫靠在她的腿边,给她传递了足够的热量,所以她一点也没感到寒冷。比起这些,林染能用这么活跃的语气说话实在是莫大的安慰。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你的手还痛吗?”

“小澍!”

“啊……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她竟然还对他道了歉,“早上好,林染。我这就去做饭。”

“不,你需要休息!快给我回房间躺一会儿!”

林染强硬地命令道。

“谢谢你,不过我没事。”她站起来,扭了扭发麻的小腿,“你现在可是伤员,吃纯素的不太好吧?我稍微做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怎么样?”

“给!我!去!休!息!”

林染从床上下来,用双手摇晃着她的肩膀。看到一个女孩子像只猫咪一样蜷缩在地板上过了一夜还能无动于衷地叫她去做早饭的人绝对不存在!他几乎是在责备她令人无奈的顽固了。恰逢此时,兔子先生举着一盘烤胡萝卜走了过来,他毫无征兆而欢脱地打开了房间的门,口中还像唱戏曲一样念念有词:“哟伙计们,来点儿邦尼特制精神满满烧烤人参如何……”

随即,他瞧见了屋内二人对峙的场景。

“你们可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呐。”兔子先生咂了咂嘴,“昨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了?”

“不可描述?”若小澍眨了眨眼。

“没有!还有,别把胡萝卜叫成人参!”

林染发怒了。

兔子先生摊开双手表示无辜。

“不好意思,这是我从一位日本朋友那儿传染来的口癖。今天我们要去买些补血养生的药材,你要一起吗,伤员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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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夜航船驶入新的国境,并开始徐徐下降。

林染的脸色还是白得令人发指,不过他平时积极锻炼的好习惯让他的行动能力维持在相当高的水准上。中弹的是左手,因此,他还能挥洒自如地使用藏在风衣内袋里的短刀,虽然他面上没说,但若小澍猜想,他应该差不多想给自己换个新武器了。

去哪里能弄到手枪呢……?感觉不会很容易的样子。

她有点苦恼。

“下面这个国家叫羊国。”兔子先生悠闲地查着地图,说,“边境被封锁得很厉害,不过我们是从天上过去的,大概不会被阻拦。”

“羊国?”

“很有趣的名字吧,羊是他们民族的图腾,被视为与神明同等地位的高级生物。”

兔子先生摇头晃脑地解说了起来。

突然,日出的光线射进了船舱。这构成了条件反射——若小澍马上扶住了身后的墙壁,露出一脸拒绝接受的狰狞表情。

“啊……”

船身急速下坠的失重感一如往日,若小澍还是不太喜欢整个房间内的家具都往天上晃一晃的飘逸画面。毕竟,他们从桥城买来的玻璃器皿都很不经摔,晃荡个两三次就碎得差不多了。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宝贝呐!

“咚——”

最终,穿过浓厚的白云,夜航船重重地砸在一片宽阔的湖泊表面。视线范围内都是纯粹而清澈的青蓝色,没有别的船只,也看不到房屋。若小澍回到控制室,她修改了船只的运行方式,想让它用最后的矿石能源往前移动。这很具有挑战性。但到了最后,他们不得不放弃了用木桨划船的计划,所幸这艘船的装备还算齐全,林染从仓库里扯出一只小小的救生筏,让他们能坐在上面朝陆地的方向缓缓行进。

“照这个速度,我们要中午才能到最近的码头!”

兔子先生不满地啃着手里的半截胡萝卜。

“是啊……降落的位置出现了偏差,为什么呢?”若小澍百思不得其解地研究着那份地图,眉头皱成八字形,“这里明明应该是一条小河的呀……”

“这很简单。”坐在她身边的林染用右手艰难地划动着船桨,“羊国的人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内部的真实情况,所以就做了假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