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染却并不这么认为。

“看清楚点,小澍!”他只是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指责着她,“你逃出监狱是为了自己不会被毁掉!而不是为了一个已死之人的性命自乱阵脚!”

若小澍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就好像他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半晌,她才迟迟地推开了门。

“我需要知道你的目的。”她说,“你让人感到恐惧,林染。”

“……”

林染没有说话。

若小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圣堂:

“虽然我感谢你的援助,但这不意味着我乐意被蒙在鼓里。如果……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做这艘船的船员的话,起码得告诉我一个理由。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不会因为你的救命之恩就对你摇尾乞怜。所以,在你准备好你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再登上那艘船。”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林染没有追上去。他走到餐厅,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慢悠悠地喝掉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蔬菜汤。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盘子上,那是一盘浇着红润汤汁的酥排骨,香味扑鼻,肉质嫩滑,让人食欲大增。他面色平静地向它伸去了筷子。但突然,他的手僵在了空中。他皱起了眉。一股生理上的反胃感让他猛地扔开了手上的餐具,撑在一边的墙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喘息了一会儿,无力地倚靠着墙壁。面前丰盛豪华的满汉全席,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堆腐蚀发臭的尸块而已。

灰猫“喵呜”地叫着,蹭了蹭他的小腿,像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安慰他。

林染勉强挤出一个算得上是苦笑的表情。

“……我没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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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岭镇北部。

离开圣堂后,若小澍被脑海里的怒气指使着继续往前走去。

“他到底想怎么样啊!真气人!”

她直直地穿过热闹的街道,穿过一群叫喊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一起跳皮筋”的小孩,穿过推销生意的窗帘商人,来到了市集以外的区域。在这里有一片农田,接近成熟的水稻正在饥渴地吸收着养分,还有站在水稻丛里甩着尾巴的牛,它哞哞地叫着,像在为缠人的飞虫而烦恼。

若小澍突然站住了脚步。

她记得,这里是个和平得几乎没有争吵的地方。

但,奇怪的是,在刚才还一派安居乐业祥和景象的农田旁,一群村民正围在一起,对中间的某人指指点点。他们的声调未经任何修饰,完全出于爱看热闹之人的闲言碎语。这并不常见。在好奇心涌上来的时候,纵使是心情灰暗的若小澍也控制不住自己。

为了安全起见,她伸手把帽子踏踏实实地按在头上,确保自己的诡异发型不会被人瞧见,才钻进了他们之中,

“请问……这是在做什么?”

她低声问。

背上背着竹制背篓的老妇摇摆着她那根生了锈的拐杖,戳得地里都冒出了泥:“唉哟,老元家的爷子从圣堂回来之后,就一个劲地说水塘里有东西,非要下去捞,我们拦都拦不住!”

“啊……”

听到这里若小澍就明白过来了,她所说的老元家的爷子就是之前去圣堂找预言家求助的那位老人。他们围在这田埂上,也多半是在关心一把年纪的老人下了水还能不能平安无事地上岸。随即,若小澍听见了有人在水里扑腾的声音。

她连忙从古铜色皮肤的青年身后探出头去,望着水面下的情况。

“呼……哈……”

老人很会游水,每隔一会儿都会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然后再一个猛子扎进去继续往外吐泡泡。可哪怕他再熟悉水性,靠着这幅身体下水找东西也很让人不安,万一扭到腰、断根骨头,谁来负责?

就在他不顾周围人群的议论、憋足了力气搅动昏黄的水面之时,有个年轻人急急忙忙地从土坡后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对着他就是一通训斥。

“爸!你在干嘛呢?你挖了这堰塘里的水,让别家人上哪吃水去?”他指着老人为了降低水位而挖掉的用来堵堰塘的土,在那个口上,堰塘的水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流失,“别丢人了,快跟我回家!”

老人“噌”地一下就发火了。

“丢人?丢谁的人?你的人还是元家的人?你说的话比预言家大人说的话还准?我信你还是信他?!”

“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两人就这样犟在了原地。

“啊——”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那里是不是有块花布?”

众人一听,都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可不是吗,水位越降越低,原本沉在水里的物体也隐隐约约露出了个头。

的确是布,做工还挺讲究,上面是红底白花的垂丝海棠刺绣。老人见状,马上激动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块布——用力一摸,唉哟,居然还是硬的!布下藏着一只长方体的盒子。他费力地把盒子举到头顶,岸上的人们都清晰地看见盒子上缠着的一圈麻绳,而麻绳的另一端则捆在一块大石头上。这明显是为了让盒子沉底而施的小伎俩。

“你们都给我住手!”

年轻人见自己阻止无望,已经气得恼红了脸。

“呀,这可真是厉害了!”

“快去搭把手呀!”

围观的人们没有理会年轻人的恼羞成怒,他们像一群扑腾着翅膀落在地上的麻雀一样簇拥在老人身边,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盒子里头藏着的是什么好东西。

“没错……”老人颤抖着打开了木盒,差点哭了出来,“这就是我家祖传的名刀!”

这时,旁边一人将矛头对准了行为略显古怪的年轻人。

“哎,老元家的老二,你小子心虚作甚。”他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他,“莫不是……这刀是你偷的?”

“我……胡说八道!我有什么理由偷自家的东西?!你别诬赖好人!”

年轻人听了这话,当然更加愤愤然了。

局面越来越紧张,老人的大儿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堰塘边,他一把抓起年轻人的胳膊,恶狠狠地盯着他,想让他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