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早课的间隙,校舍后面的空地传出说话声,一群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正在商议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头发浓密而乌黑,以这个年龄来说,他的相貌相对成熟,下巴上残留着很短的须根,眼神锐利,眉眼细长,给人一种超出年龄城府感。

他名叫萧知远,是白泽书院戌字科的学员。

在白泽书院,说到萧知远,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白泽书院说到领袖,偶像,全校学生的榜样,除了水无清再无其他,但如果除去水无清,再找出可以作为意见领袖的人物,那萧知远便是当仁不让。

品学兼优自不用说,更重要的,是尽管身为一介学生,萧知远却似乎跟很多大人物都能说上话,据说一些老师都跟他称兄道弟,最有意思的是,几乎所有从白泽书院毕业的学长,学姐,也都或多或少听过他的大名。

萧知远另一件广为人知的事情,是他是活跃在白泽书院的“水无清秘密保护组织(名称保密)”的首领。

也就是粉丝团吧。

这个组织自诩为水无清背后的守护者,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敬,凡是有人犯了他的“禁忌”——也就是冒犯到水无清,都要接受“惩罚”。

说是背后,其实早就已经广为人知了,因为他们的行为一点都算不上低调,就像今天早上的欢迎仪式,也是这个以萧知远为首组织的,当然,这些人的态度是真实的,感情也没有半点的虚假,只能说,再狂热的信徒也需要有人组织起来才行,而这个组织者,自然就是萧知远。

因此,他叫着“岂有此理”,就是“真的不能放任那个女人下去”的意思。

“知远学长,我查到了,那个女人今天早上和无清大人一起来上学,她寄住在无清大人家里,但尚且无法得知她和无清大人以及君堰大人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君堰大人是否知道这件事。”一个女学生道。

“君堰大人日理万机,他可能不知道有‘坏虫子’潜入自己家中。”萧知远断定道。

“那要动手吗?”

“当然,白泽书院自有规矩,我们不能让这个女人坏了我们的规矩。”萧知远确信的点点头。

“那是自然!我可以往她鞋子里放钉子!”

“太心软!我可以把她的洗发水换成脱毛膏!”

“我可以把她的蒲团丢到马桶里!”

“我可以把我爸爸弄死嫁祸给她!”

众人七嘴八舌,萧知远却一言不发,他抬头向上,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抬头。

白泽书院的后院种着一棵历史悠久的梧桐树,据说已经有四百年之久,萧知远盯着树叶,眉头几乎都拧在了一起,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必须要给以最高规格的惩处,我决定派出‘白泽四凶’。”

众人齐声惊呼。

“太狠毒了吧!”

“对啊,知远大人,这样会不会太惨无人道了?”

“只要您说一声,我可以连我妈妈一块弄死再嫁祸给她,就一斤砒霜的事,犯不上这么残忍啊!”

萧知远依然昂着头,他举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

萧知远对着梧桐树道:

“我意已决,正义必得伸张,‘魔犬使’,接下来,就到你表演的时间了。”

树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怪笑声,其他同学吓得浑身发颤。

“呵呵呵,轮到我‘魔犬使’方棠婧出场了吗,放心吧,我一定让她嗷嗷的哭,嗷嗷的哭,哭的跟小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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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坐在教室里面的水无清叹了一口气。

没错,刚才这些人说话,她全听见了,因为,他们讨论的地方,就在他们班的窗户外面,而水无清的座位又是靠着窗户。

按理说,这件事是因她而起,那么理所当然的,她应该劝阻一下才对。

不过转念又一想,跟那个傲慢的女人提这事,肯定反过来得被她数落一番。

说到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勾陈有没有好好上课,不,上课在其次,她不会欺负同学,顶撞老师之类的吧?按照水无清她的了解,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毕竟之前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可能是老师,还逼迫水无清叫她“先生”,哎,一想起来真是耻辱!总觉得,比起当那家伙的仆人,当她的学生更让人羞耻的样子。

水无清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貌似担心的还有点迟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二人分开后,勾陈独自前往酉科壬班报道。

山长的推荐信正如水无清所说,只要直接拿到教室,等到老师来上课的时候,提交上去就可以了,所谓山长在白泽书院的地位就是如此超然,他的推荐信就像圣旨一样,所有的老师都要无条件遵守。

不过勾陈却没有这么做,不,应该说,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在往教室走。

在走廊上,旁边的学生都向她投以不友好的目光,有些人更是指指点点的,当着她面“窃窃私语”一些很不友好的内容。

勾陈不自觉的放慢脚步,直到完全停了下来,她左顾右盼,罔顾那些不友好的视线,最后把目光定在一个年轻的男老师身上。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瞬间,勾陈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略微有点邪恶的表情。

她眨了眨眼睛,让那双晶莹的大眼睛更显的楚楚动人,然后,小步向老师走过去。

看见勾陈过来,这位年轻的男老师急忙想回避,毕竟如果被萧知远等人看见他和这位已经上了“黑名单”的转学生单独说话,怕是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他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勾陈正站在面前。

老师吓了一跳,明明看见她从那边跑过来,怎么眨眼间就跑到自己身后去了?

但既然都被她逮到了,老师只好硬着头皮搭话。

“怎么了,这位同学?有事吗?”

“汝……啊,老师,您好,吾……我是新来的学生,我叫勾陈,请问,您能告诉我,酉科壬班该怎么走吗?”勾陈刻意以乖巧的姿态,用甜到发腻的语气说道。

“啊,酉科壬班啊,你沿着走廊一直过去就能看见了。”老师急忙说着就想脱身离开。

却不想,勾陈轻轻拽住他的衣角,泪眼汪汪的看着老师。

“老师,汝能带我过去吗?我第一次来书院,害怕……”

这楚楚可怜、泪眼汪汪的样子实在让人痛惜,还有,再怎么说也是个绝世美女,这位年轻的男老师的内心迅速从警戒,向怜香惜玉转换。

“啊,这样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带你过去吧。”老师竟然脸红了起来。

于是,勾陈小心的小碎步跟在老师身后,左手轻轻捏着老师的袍袖一角,这更让老师的心里涌起无限的保护欲望。

他完全忘了这个女人一大早上对水无清的颐指气使了。

到了酉科壬班教室的门口——其实就是一道屏风,转过去就是教室——这位老师略微的有点依依不舍。

“那,我就送到这……”

“老师,我怕生,您能先进去吗?我要稍微做一下心理准备。”

本来老师想说,他早上没有课,又不是酉科壬班的班主任,但现在泛滥的保护欲望,让他的理智遭到了强烈的蒙蔽。

老师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再次心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当然,他的大脑也并未完全宕机。

“呃,不太好吧,我又不是壬班的班主任,这样吧,我帮你把门打开。”

正如前边所说,白泽书院的教室,是用屏风来区隔的,因此,所谓的门,也是连接两道屏风之间简单的屏风门。

站在门后,能一清二楚的看见人影映在上面,站在外面也能听见教室里面的窃窃私语声。

老师打开了门,教室里面霎时间的安静下来。

“好了,同学你进去吧。”

“是,老师。”

勾陈弱弱的说道。

她右脚踏入教室的一刹那,左手却突然拽住老师的胳膊。

“对不起,老师!吾还是有点害怕!”

这句话说完,她猛然就把老师给推到她的身前,一把给推入教室。

下一秒,无数烂番茄,臭鸡蛋都一起砸过来,老师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枪林弹雨”给淹没了。

而勾陈躲在老师和屏风后面,一点都没有受到任何的波及。

勾陈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才款步走进教室。

二十双眼睛——这就是她的全部同学——都以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她。

鸦雀无声,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当然是害怕现在被砸的晕头转向,兼且臭不可闻的老师发飙,但也不仅于此。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美女,心眼简直是黑透了。

就在方才,所有人都听见了,以及看见了她在门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是包括她和老师说的话,在最后关头把老师推出来当挡箭牌的行为。

按理说,勾陈既然已经察觉到室内有人对她不利,那她跟老师说一声就好,或者,她有这么敏捷的身手,直接躲开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可是这个女人居然假装害怕,把老师推出来当挡箭牌!邪恶,太邪恶了!

白泽书院创校四百年来,有这么邪恶的学生吗?

他们目瞪口呆,目视着勾陈走入教室。

她走上讲台,见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她略显腼腆的捏了捏发梢,然后面向大家。

大拇指朝下一指,那张精致的面孔上,露出一副让所有人终身难忘的邪恶微笑,然后用甜腻的声音说道:

“汝等皆是共犯!”

天庆十二年四月中旬,酉科壬班的同学们将永远铭记这一天,因为,在这一天,一个名叫勾陈的绝世美人转学到了他们的班级。

而也就是同一天,“魔兽大帝”对酉科壬班的漫长的、恐怖的、独裁的黑暗统治,正式拉开了序幕。

此时,无论是水无清,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对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还尚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