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是她十岁时的一个清晨。

天还蒙蒙亮，院子外的世界静悄悄的，一点光亮也没有，莉莉娅蹑手蹑脚地披上母亲的外套，推开了房门，走出了院子。

天上不时闪烁的光芒划着玄奥的轨迹，不管是哪个夜晚，都那么令人着迷，仿佛蕴藏着无限的知识与力量。

莉莉娅知道那些一闪一闪的在天上飞舞的光点是什么，那些是众神的护卫，为了守护整个世界而巡逻着。白天的时候，众神都清醒着，观察着一切，但是在夜里，众神都睡着了，他们就代替众神来守护世界。

莉莉娅睁大眼睛，想要多观察一下闪耀的光点，她不自主地迈开步伐，跑向离家最近的小山丘，想要抵达离那些光点更近的地方。

小山丘上有很多灌木，枯死的灌木枝杈尤为尖锐，而繁茂的灌木之下也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但是追寻着光点轨迹的莉莉娅根本没有多想，在她的眼中，光点途径的天空像是用黄金勾勒出了线，在天空盘旋，交织，描绘，愈发清晰，愈发壮丽。那黑漆漆的天空上，无数道由黄金编织的巨大图案包裹着令人生厌的黑紫色裂隙，就像是最为神圣的魔法在净化着来自不知名处的肮脏与邪恶。

好漂亮！好壮观！

莉莉娅踉踉跄跄地登上小山丘，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被枝条与叶片划破了一道道伤口，她的外衣也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裸露的脚腕更已经伤痕累累，可是她依旧没有停下来，甚至就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只是往山丘顶端走着。

她看到，无数的光点填满了天空，链接了万物，撒下一颗颗金色的微尘，就像是在唤醒着沉睡中的万物一般。那些微尘落在树叶上，落在小溪里，落在土地上，落在屋顶上，也落在了她的头上，衣服上，手上。

暖洋洋，轻飘飘，发光发热。

她看着微尘一点点飘落，挥洒，然后纷纷扬扬地四散而去，而少数的微尘，也在向她飞来。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想要承接微尘的双手已经遍布伤口，有一些伤口很深，正在冒着鲜血。

就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疼痛忽然从全身传来，手掌，胳膊，后背，脚腕，膝盖……

她原本还在前进的小小身躯忽然失去了行走的力气，她一下子栽倒在灌木丛中，眼前一片漆黑。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是在哪里？

莉莉娅的心中开始恐慌，开始惧怕，天空上黄金编织的图案不知何时也已经消散，只留下一个漆黑的穹顶和一道黑紫色的裂隙，就像是巨大怪兽的血盆大口，想要吞噬它所见到的一切。

当然，包括莉莉娅。

莉莉娅开始颤抖，她想要站起来，离开这个冰冷锋利的灌木丛，她想要下山，回到那个温暖的院落。

可是，她站不起来，或者说，她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血液的流失带走了她的温度与体力，她甚至连大声呼救都做不到！

妈妈，妈妈！

救救莉莉娅，救救莉莉娅！

莉莉娅想要撑起身体，可是她的手在接触地面的一刹那就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她强忍着疼痛与泪水，用力伸直胳膊，可是她的胳膊在颤抖，刚刚抬起的高度也因为后继无力而重重跌落，手肘砸在地上，又是一阵剧痛。

忽然，莉莉娅惊恐的发现，几双红色的眼睛正在灌木丛中盯着她，就像是那些寻着血腥味而前来的捕食者一般。

野兽吗？我……我会死吗？我还不想死……

妈妈……

救我……妈妈！

莉莉娅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被黑暗和痛苦击垮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无论是出于她尚未成熟的心智还是出于人族对于黑暗与未知与生俱来的恐慌，她都撑不下去了。

她害怕，非常害怕，怕得动不了。

她呜咽的哭声融进漆黑的夜，就像是原野上刮过的微风，掠过树梢和草叶发出的微鸣。

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