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谈魂
将尸体用黑色的火焰烧到渣滓都不剩之后，夜涟收起步枪，转过身看向众人。
“记住了？”
“当然。”月弦微笑着回答道。
“希望你不会明天就忘了。”
“噢？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
夜涟回到自己先前坐着的木桩，身上的黑色消散，白色回归，在皎洁的月光下却没有一丝光亮。
“休息吧，明天继续。”
————分——割——线————
夜涟消失了一整夜......大概？薇莉赫尔说在她们睡着的时候，她并没有感知到夜涟的气息。
不过夜涟本身就很擅长隐匿行踪，就算是他站在你面前，也有办法让你觉得面前这只是一团空气。
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这些月弦都没有问，而是问了另一个丝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们的早餐呢？”
......
享用过夜涟所做的精致早餐后，众人稍微消食了一段时间便继续上路了。
昨晚，无论是夜涟的讲解，亦或是那来袭的蒙面团伙，对莉莉几人都是不小的冲击。
“所以，你果然是故意说给莉莉听的咯。”月弦双手抱胸，不忿的看着夜涟。“死萝莉控！”
“嗯哼。”夜涟并没有否认月弦的说法——两个都是。
月弦不满的哼了一声，随后又问道。
“都解决了吗？”
“嗯。”
“这么快？”
“把他们的记忆片段取出来再剪除，并不难。”
“噢，能教我吗？”
“嗯......”
夜涟抬手拿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塞到了艾德莉薇儿的手上。
“记得做笔记，以后会有要你帮忙的时候。”
艾德莉薇儿默不作声的从围裙下的隐藏口袋中摸出一根羽毛笔，示意夜涟继续。
夜涟眨了眨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后问道。
“第一个问题，你们对灵魂，或者说精神的定义是什么？”
月弦沉吟片刻后答道。“不知道。”
艾德莉薇儿手中的笔在纸张上猛地一划，呲啦一声引得身旁二人转头看向这边。艾德莉薇儿丝毫不慌、面色平静的将那一页撕下来，然后用火苗烧尽，重新拿起笔看向夜涟。
“你还真是连想都懒得想了。”
夜涟看回前方，左手一挥，暗金色的步枪被夜涟握在手中。一道蓝光闪过，一个倩丽的飘渺人影在步枪上浮现数秒后，平息了下来。
“第二个问题，你们觉得这样的算是灵魂吗？”
“能变成美少女的武器欸！”
“......”
夜涟额头青筋暴起，左手反握着枪身向后一甩。
嘭~~
枪托重重的砸在月弦的额头上，红肿起一个非常明显的大包。
“关注点能不能正常一点！”
“我没见过嘛！”月弦鼓起了面庞，不满的盯着夜涟。
艾德莉薇儿则是默默的从女仆装的暗袋中拿出一瓶成分不明的药水，掏出手帕倒了些许药水后轻抚在月弦的额头上，不一会便消肿了。
月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声的夸赞了艾德莉薇儿一句“不愧是咱家的女仆。”后，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应该不能算吧？”
“为什么？”
“因为那并不是生命。”
“那你对生命的定义又是什么？”
“这......”
月弦沉默了一会便摇摇头放弃了将知识领域扯的太远的打算。
“你直说吧。”
夜涟左手一道黑光闪过，步枪被光芒吞噬，没入左手手背上的印记中。
“我们对生命的定义仅有一条——拥有灵魂，哪怕只是残魂、碎片。”
“灵魂，承载着我们的意识、记忆。失去灵魂的肉体于石像无疑，而拥有灵魂的物体，即便是灰烬，也能够算是生命。”
“灵魂具有‘独一性’的同时也具有‘普遍性’，而且构成成份，彼此之间除了变异个体外几乎没有区别。”
夜涟回过身向月弦伸出手，月弦愣神了一会，搭上了那只手。
刹那间，灰白色充斥了整个视界——天空与地面融为一体，远处的树木、山川，皆化作一缕线条，似乎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这是......”
“灵魂的视界。”
月弦闻言望向夜涟——纯白色的外层内是深邃的黑色，猩红色的晶核在他心脏的部位，震荡出涟漪泛向全身，数条如发丝般粗细的红线向上蔓延至左眼处，亮起一阵猩红血光，右眼则是闪耀着有别于世界的银白色。
“这真是......奇特。”月弦情不自禁道。
视线往下看向夜涟的双手——右手缠绕着浓郁的黑色雾气和血气，一直向天空的一端蔓延，直至视线之外；左手被暗金色光芒的齿轮镶嵌，一个个形态不同的法阵铭刻在齿轮的各个角落。
“第三个问题...”
夜涟收回手，月弦眼中的世界顿时切换回正常的视野。
“...你认为，灵魂和肉体，哪一个更重要？”
————分——割——线————
“商队全灭？护卫队也没有任何消息？”尉迟枫若疑惑的看着冒险家协会的接待员。“那你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因为有人用水晶球把临死前的影像传了回来...”接待员拿出一张素描画递给尉迟枫若。“我们的人用铭印法术打印了下来。这个怪物，杀死了所有试图绕过黄昏森林遗址的人。”
“......你们以前见过这种怪物吗？”
“没有。”
尉迟枫若接过素描画，又问道。“有发布侦察任务吗？”
“已经发布了，但是除了被我们用留影球保存下来的那一段影像，没有任何人发现那个怪物的踪迹......或者说发现了，但是没有活着回来。”
“多久前发布的任务？”
“三天前。”
“多少人接了？”
“12队和另外的5个人。”
“有多少人回来过？”
“没有！”
“......我和同伴们商量一下。”
尉迟枫若将素描画卷起，回到洛倩雪几人待的座位前。
“情况如何？”洛倩雪问道。
“很糟。”尉迟枫若拉开椅子坐下，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林千荷担忧的看了一眼尉迟枫若，关怀的问道。
“你感觉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脑袋不知怎么有点胀，感觉不怎么舒服。”
“要不要下线休息一会？”
“不用......休息一会就好。”尉迟枫若强打起精神说道。“趁着正式开放之前的这一段时间，我们要尽快做完我们该做的事情，不然等到玩家涌入，局势会变的完全无法控制。”
“明明我们只是普通的女高中生，怎么就跟世界的安危扯上关系了呢。”钟菡梦幽幽的说道。“明明我们本来只是想打打游戏来着的。”
“事到如今，你觉得反悔还有用吗？”尉迟枫若白了钟菡梦一眼。
就在昨天，《赫雷德尔》发布了最新的一则公告，宣布将在下个星期，也就是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开放全面公测。而在游戏内，则是从神殿传出了一个让所有除平民外十分费解的消息——全新的货币经济系统将会上线，所有物品的价格将由女神管理，市场经济将不再黑暗晦涩，而是充满了女神的慈爱与光芒。
这在尉迟枫若几人眼中却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毕竟在赫雷德尔，1枚金币可以买到15袋优质面粉、或者240斤大米、或者48米的丝质布料，或者一把剑的丁点碎屑粉末。
所有，只要是涉及到魔法、军事、矿物、魔兽等方面的物品，价格会是日常用品的1万倍起步，并呈比例增长。
于是，作为商业闻名的混乱都市——隆顿河的克伦威尔，公开宣布不接受女神的经济管理，并加入了前不久才公然宣布向神殿宣战的王国的版图中。
是的，王国和神殿已经开战了......虽然并没有打起来。
永冻之森被暴风雪覆盖，仅仅是在其边境，都能够感觉到那彻骨的寒气。在那样的天气下，即便是携带数块余烬宝石，也会在寒风的夜晚中失去生命。
隆顿河源头一段流经永冻之森，却不曾冰冻，只是将王都和东边隔绝。
黄昏森林被抹除，取而代之的是暮色森林——暮色森林中的夜晚永不落幕，在黑暗中穿行的魔兽、危机四伏的灌木、和宛若拥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的中央世界树。
深入暮色森林探索的人们，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回来的。
南方平原，最后的，也是最广阔的关口，被一只正体不明的怪兽所阻拦。
这也是尉迟枫若她们头疼的原因。
身为继任者，她们不应该在王国的势力范围内停留太久，但是现在的情形却逼迫她们不得不留在这里。
反抗的教职人员早已被关押，而她们却像是被无视了一样，没有任何卫兵来找过她们，甚至没有人来解释过。
正如国王在宣战布告时所说的一样：我们要惩戒的，并不是为我们带来希望、光芒、关爱的女神！而是假借女神之名，犯下重重大罪的神殿。
她们，属于女神！不属于神殿。
这是洛倩雪几人找到赛安列伯爵时他解释的唯一一句话。
她们，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失去了来自神殿的援助。
此刻，孤立无援！
而就在这时，赛安列伯爵却用语言非常隐晦的表达了“你们的停留对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一意思。
这让少女们手足无措，茫然的离开了霜霖城到达了这暮色森林边上的一个小镇，却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洛倩雪提议道。
“我没意见。”钟菡梦也举起手同意道。
“...可以试试，南方平原这么大，总会有漏洞的。”林千荷也举起手表示同意。
尉迟枫若看了看三位好友，无奈的摊了摊手。
“那还等什么，出发吧。”说完，将素描画拍在桌子上。
画中怪物，漆黑的甲胄覆盖全身，硕大如花冠的头颅下只有一张血盆大口，三对健硕细长的三爪手臂背后是以对如龙翼般宏伟的翅膀，狭长的尾刺贯穿死去的人的失去，悬挂在空中，滴落下点点血液。
————分——割——线————
“...清楚记忆并不困难，难的是不让人的精神或肉体受到损伤，还要让对方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很多事情本身并不困难，但是有许多的附加条件，这才加高了难度。”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清楚记忆本身应该不算是特别困难的技术吧？”月弦疑惑的问道。
“确实，这对于灵魂系的施法者来说难度可以算得上是初学者的晋升考试。”
“蛤？？”
感受到月弦那狐疑的视线（如果有的话），夜涟皱了皱眉头。
“我并不擅长灵魂相关的法术和操作，不过操控记忆的难度确实不高，但是对精细度的要求非常高。”
“原来如此......不过居然有你不会的东西，这可真是罕见。”月弦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你连生孩子都会。”
“只是理论上可以而已，我又没真的生过孩子。”夜涟白了月弦一眼。“倒是你，如果你能生一次给我观察一遍的话，或许我对生命的理解能够更上一个层次。”
“我才不要，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坚强刚毅的男孩子！”
“真正的男人是不会像你那样说话的。”
“要你管！”月弦推阻了一下夜涟的后背，不过在接触到夜涟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道。“旁边的这些花草树木都没有灵魂吗？”
“有，只不过非常的微弱，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我才没能看到对吧？”
“......你没能看到除我以外的灵魂的原因是你借用的是我的眼睛的能力，所以我只让你看到了我的灵魂。”夜涟顿了顿，继续说道。“花草树木也有灵魂，不过......不完整，所以没有意识。”
月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艾德莉薇儿出声问道。
“能够直接针对灵魂发动攻击吗？”
“当然可以，不过灵魂系的操作比起进攻更偏向于防守...”
夜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伸手划开空间门，在里面摸索了好一会才拿出一本厚重的书。
《灵魂的本质与精神的操控方法——基础入门》
“我和月弦可以不管，艾德莉薇儿你必须要有应对来自灵魂层面攻击的能力，至少要做到能够抵御外来的攻击。”
“我会努力的。”
艾德莉薇儿接过书，细细打量了一下封面，随后便翻看了起来，月弦则是不解的询问夜涟。
“我们为什么不需要？”
“灵魂的特殊性质。”
夜涟指了指天上，解释道。“我的灵魂核心和血月是一体的，只不过用了一层精神力包裹住了。如果有外来的精神力，只是探查的话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是攻击的话...”
“我大概能猜到会发生什么。”月弦双手抱胸，饶有趣味的看向夜涟。“这么说，我们甚至可以引诱对方对我们进行这样的攻击咯？”
“不，这只能让我们不用过于忌惮对方的精神攻击手段而已，能避免还是要避免的。”
夜涟当即打消了月弦那危险的想法。
“我的血月经过特化，基本丧失了所有的攻击手段，最大的能力就是调动杀气和血气，但是不能操纵。”
“如果外层的精神力被突破的话，恒星级别的血煞气息会直接碾碎对方的灵魂，同时灌注满我的精神空间。”
“简单的说，我会失控，直到我杀够人为止...”
月弦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身子向着角落缩了缩。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能抑制了。”夜涟的左瞳闪烁着点点红光，神情中似乎有着些许落寞。“只不过还是需要别人的血气作为引子，我才能压制下来，强制压下来也可以，不过很困难。”
月弦沉默了一会。
“我也会这样吗？”
“会，而且你不曾经历过，只会比我更夸张。况且......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活着带着她们离开。”
月弦沉默了许久，双手放在胸前感受着身躯之中那颗炽热的心脏——仍在安稳的跳动着。
“那...”许久之后，月弦才开口说道。“...我为什么不需要防御这些的手段。”
“同样是因为灵魂的特殊性质，你的能力......非常的特殊，它不会对你自身产生任何效果，换言之，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你——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闻言，月弦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无语的看着夜涟。
“那你不早说！”
“因为这才能让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在哪里。”
夜涟直视着月弦没有睁开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的精神、灵魂、思维，促使你做出的决定，会决定我们所有人的命运，而这些，却是你最脆弱的地方。”
“我哪有......”
“你做不到像我这么冷静，也没有艾德莉薇儿那样坚定的信念！”
夜涟毫不留情的说道。
“如果某一天，我被支开了，有人胁迫艾德莉薇儿，你会怎么做。”
“我......”
月弦本来还想说“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但夜涟冷冽的目光却像一把刀刺在了她的喉咙上，就要说除的话语被堵住，压抑在心里。
“我...不知道。”
“所以...”夜涟牵起月弦的手，无比认真的说道。“无论如何，就算是我们所有人都死在了你的面前，你也要保证你能够活下去！只要你还平安，我们就有复活的机会！”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月弦斩钉截铁的说道。
夜涟沉默了片刻，收回了手，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本，但在月弦看不见的地方，一抹失望在瞳孔深处划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