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夏季,正值一年四季中氣溫最高的時節。

在街邊一家雜貨鋪里,一個年輕人正坐在櫃檯旁,一邊用手機刷着視頻,一邊時不時地瞟一眼對面牆壁上掛着的一盞時鐘。

年輕人名為陳年,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的他沒有選擇在外闖蕩或留校考研等多數大學生走的路子,而是回家繼承了自己家族產業——南方某小縣城內一間不起眼的雜貨鋪。

此時,漸入深夜。

儘管身旁擺着台大功率電扇對着自己呼呼吹,可陳年仍感受不到一絲涼意——他只覺得電扇吹出來的都是熱風。

當地已快半個月沒下過一滴雨,氣溫卻一天比一天升高。如今,即使是在夜晚這種一天中相對涼爽的時候,也讓人感覺熱乎的不行。

陳年已經沒心思刷視頻了,他愈加頻繁地看向時鐘。

現在是23:55分,還有五分鐘就到關店休息的時刻。陳年已經迫不及待地準備去把捲簾門拉上,回到樓上洗個澡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床上吹空調。

他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空調師傅的家裡登門拜訪,看看這位出差的老師傅有沒有如期而至回到家。

店裡的空調三天前壞了,恰巧和他關係不錯的空調師傅有事出差,這導致陳年在店鋪里悶了三天。

“理智點應該恢復了一些,再刷兩把就關門吧。”陳年想到了自己最近一年來一直在玩的一款手游。他盤算着刷兩把資源關卡的時間差不多五分鐘左右,於是點開了那款手游的圖標。

手機屏幕畫面一轉,耳邊再次那聽過數百次同樣的台詞,每次由不同的角色說出的問候語。

陳年剛要點擊開始,一個臉戴口罩,頭戴鴨舌帽和兜帽,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顧客從店門匆匆走進店裡,徑直來到櫃檯前。

“聽說你這裡賣超能力?”顧客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但說話有些吃力。也許是因為穿得太厚實給悶的。

“對。想買先登記,身份證,姓名,聯繫方式。”陳年抬頭看了一眼,從櫃檯下拿出和筆放在櫃檯上,低頭接着繼續玩手游。

“我要隱身和穿牆術。”顧客並沒有拿起筆。

“穿牆術沒貨源。你先登記,寫好再說。”眼看快到打烊的時間,加上天氣燥熱,陳年有些不耐煩地催促着。

“我要隱身和穿牆術,馬上!”顧客從懷裡抽出一把水果刀,刷地架在陳年的脖子上。

陳年嚇得愣了一會,沒想到打烊前正好遇上個劫匪。他慢慢放下手機,小心翼翼地輕聲道:“兄弟別急,有話好說。”

“把手舉起來,要是我看見你報警就死定了!”劫匪目露凶光,緊了緊手裡的刀。

陳年注意到劫匪握着刀的手有些發抖。

“好好好,舉起來,我保證絕對不報警。”他怯生生地舉起雙手,“您剛才說……要啥來着?”

“隱身和穿牆術。現在,帶我去拿!”劫匪示意他站起來帶路。

為了不激怒對方,陳年只好乖乖地站起來,帶着劫匪走向雜貨店深處。在穿過一排排擺滿了食品、飲料、生活用品等擺滿了各式各樣商品的雜貨架后,兩人很快來到一個小鐵門前。

“就在這裡面。”陳年緩緩回頭,不敢有太大動作。因為劫匪的刀一直架在他脖子上。

“開門,你先進去。”劫匪示意說。

“那……我可以拿鑰匙吧?”

“鑰匙在哪?”

“褲兜里。”

“搞快點!別想拖延時間!”劫匪把刀壓了壓,刀刃在陳年的脖子上陷的更深了。

陳年趕忙從褲兜里掏出鑰匙,插入鎖孔打開了小門。從門外看去,裡面漆黑一片,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熒光在黑暗中閃爍。

“鑰匙給我,你先進去!”劫匪用另一隻手推了一下陳年,後者把鑰匙交給他后,舉着雙手走進門裡。為了保證自己的刀能始終架在陳年的脖子上,劫匪也緊跟着陳年的腳步走入門內。

當劫匪跟着陳年剛進入房間時,他瞬間被眼前所見的東西驚得呆在了原地。

只見數百支試管如同外邊貨架上的貨物那樣,一排排整齊地擺放在房間里;放眼望去,幾乎每個試管都在散發著忽明忽暗,色彩各異的熒光;這些熒光毫不刺眼,每支試管散發出的熒光相互交融,充滿柔和感,在一片漆黑背景的襯托下,這裡猶如晴朗夜幕下的星空一樣,一時間令人着迷。

由於數量足夠多,使得這地方即使不開燈也能看清。

劫匪仔細打量了一會,發現這些試管里各自裝着些形態各異的東西:有的像火焰一樣燃燒,有的像水一樣流動,有的像霧氣一樣飄散,還有的像一群粒子團在一起上下翻滾……每支試管所散發出的熒光就來源於它們“肚子”離各自裝的東西。

“這些就是超能力?”劫匪問。

“是的。”陳年點點頭。

這時,兩人身後的門猛地關上,鐵門與門框相撞發出“碰!”的一聲,着實給精神狀態一直緊繃著的劫匪下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劫匪回頭看去,發現鐵門關突然關閉了。當他再回過頭來時,陳年已經轉身正面對着他,而且看起來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警察很快就來,你出不去的。態度好一點或許還能減刑。”陳年說。

“你……你敢耍我?!”劫匪一下子慌了神。他握緊水果刀,猛地往陳年腹部捅去。

陳年沒想到這個劫匪竟然如此瘋狂,直接出手。他躲閃不及,眼看着水果刀刺入小腹中。

一陣難以忍受的刺痛襲來衝擊陳年的大腦,他捂着小腹,失去意識癱倒在地,“嘭”地一聲變成了一截原木。

“啊這?”劫匪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事。一個人被自己扎了一刀怎麼突然變成了木頭?他揉揉眼睛,再仔細一看:還是木頭,而且自己水果刀清晰可見的插在那截原木上。

門外,隱隱約約傳來依稀的腳步聲。

劫匪意識到有人來了,而且很可能是警察。他顧不得這麼多,慌忙掏出從陳年那兒搶來的鑰匙跑去開門。可無論他怎樣上下前後左右反覆嘗試,這個鐵門始終都打不開。

門外的腳步身越來越清晰。他急了,打算用蠻力強行踹開。

就在劫匪抬起腿準備奮力一腳時,鐵門忽然被撞開,幾個身穿制服,身形健壯的大漢沖了進來一把放倒了他並將之按在地上。

劫匪絕望的全身癱軟,任憑對方處置。他的耳邊只剩下一種聲音在不斷迴響着:“公安局的,不許動!”

……

數分鐘后,陳年倚靠在雜貨店門外的牆邊,等待着一個人的到來。店門外的街道上,停着三量警車。

數分鐘前,他就是在這兒控制着小門的開關並接應警察。

很快,又一輛警車從街道另一頭駛來,從駕駛座里走出一個五官端正,年輕英俊,高大威武的警察。他大致掃了眼雜貨店內的情況后,就徑直向陳年走去。

“劉叔!”看到來者,陳年親切地主動打起招呼。

“小年,沒事吧?”這名警察一臉關切地詢問。

“沒事,小毛賊而已,輕鬆搞定啦。”

這位被陳年叫作“劉叔”的警察,全名劉紹祺。他與陳年自幼相識,從小一起玩到大。雖然只比陳年大四歲,但論輩分的確應該稱作“叔”。

四年前,陳年的父母意外去世。由於家中沒有多少存款,他差點讀不成大學。

那時的劉紹褀剛從警校畢業參加工作,聽說了這件事後,二話不說立馬從自己不多的工資里拿出大部分來資助,使得陳年能及時完成學業,並獲得了人生中一段寶貴的經歷。

對於陳年而言,劉紹褀是除自己父母外最為親近的親人。

由於工作原因,劉紹褀很少能與陳年交流對話。只要有機會遇上一起,兩人都會忍不住“談天說地”一番。

這不,叔侄倆逮着這次機會又開始短暫地閑聊起來。

“好小子,這次你用了啥方法解決問題的?”

“沒什麼,就一點查克拉加簡單的替身術而已。”

“可以啊。哎,一會能給我試試不?”劉紹褀從兜里掏出煙盒,取出一根煙遞給陳年,“來,抽一根。”

“又來了劉叔,別忘了我的超能力只能用在‘急需幫助’的情況。”陳年擺擺手,“還有,我不喜歡抽煙。”

“呀,習慣了習慣了,忘記咱家小年不好這口。”劉紹褀咧了咧嘴,把煙收回來自己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一長串煙霧。

陳年看着空曠的街道,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劉叔,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說吧,什麼事?”劉紹褀彈了彈煙灰。

“那個網絡視頻投稿,我不想搞了。”

“不想搞了?為什麼?”

“第一,我本來就不打算通過互聯網來擴大知名度提高收入,開個賣超能力的店賺點副業,偶爾幫一下周圍鄰里解決問題就足夠了;第二你看上周第一次發的視頻,這才幾天就有上門搶劫的,這要是以後來鬧事的人多了怎麼辦?我可沒精力,也不想應付這種事。”陳年抱怨說。

“唉,我說你啊,還太年輕。怎麼說呢,算是‘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吧。”劉紹褀又吸了一口煙后緩緩吐出,“你想找個女朋友,對吧?”

“以前挺想,但現在……不怎麼想了。”

“嘖,別裝,我還不了解你?趁現在有機會,我給你說道說道。”劉紹褀雙指夾着煙頭在空中比劃起來。

“首先,你有車嗎?沒有。你的收入的確可以自立,但也僅僅夠你維持這間雜貨店的成本和自己的生活。如果娶了老婆有了孩子呢?你怎麼辦?有信心養活你的小孩?總不至於只讓老婆來養吧。”

“我還沒打算找……”

“別打岔!”劉紹褀又吸了口煙。

“還有,你覺得表哥表嫂留給你的這棟三層小房能堅持多久?它現在又老又舊又小,先不說能不能入人家女生‘法眼’,光是以後要搞拆遷重建,你這房都得被拆咯。”

“那到時候再搬嘛,而且拆遷不是能拿補償嘛……”

“哎,別打岔!”劉紹褀很快地吸完手裡這支煙后,又重新點上了支新的。

“再說了,年輕人就應該去往高處走,到大城市裡生活。如果你能在大城市裡買房,不僅說出去臉上貼光,追女孩子也能變得更輕鬆。”

“劉叔,你怎麼總是講到‘脫單’這個字眼?”

“都說了別打岔!”

“好好好,你說你說。”陳年決定徹底閉嘴。

“最近互聯網的發展速度很快,尤其是網絡直播,短視頻,好多人都趁着這個勢頭大賺了一筆。有些人年紀輕輕,靠直播帶貨就成為千萬富翁。”劉紹褀深吸一口煙。

“現在多好的機會啊,而且我還幫你找了攝影、後期、策劃、運營……都給安排好了這麼多,你只需要負責出境表演就行。可你看你,才拍了一次,遇到這點小挫折就不想幹了?年紀輕輕這點苦都吃不得,你爸媽要是知道的話得多失望啊。”

“再說了,這種小偷小摸不用擔心,不是還有我們嗎?我前幾天剛向上級申請,把這附近提高為重點巡邏保護區。這種毛賊就算來一打都不夠看。”

“劉叔,”陳年還是忍不住開口,“我原本就沒這打算,當時還不是你在那一直勸。”

“你小子,我好心幫你,好讓你幾十年後的路走得輕鬆點,你還不樂意昂?要知道,當初表哥表嫂臨走前可是把你託付給了我!”劉紹褀有些急了,音量提高了些,說話的語調也變高不少,惹得附近一些把守的警察紛紛側目。

“而且有些事,說到底是你自己選擇的。現在不早做準備,到時候誰都幫不了……”劉紹褀突然止住了話語。看到陳年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了。

陳年對父母去世這件事內心依舊敏感,劉紹褀不該這樣直接說出來。

“對不起,最近工作壓力有點大。”劉紹褀深吸一口煙不再說話。

兩人各自沉默不語,一時間不知該怎樣開口。直到一個小警察跑過來才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報告劉隊,現場勘查完畢,嫌犯已壓上車輛。但有件事我們覺得有點奇怪。”

“什麼事?”

“在案發現場……”小警察看了看劉紹褀身旁的陳年。

“他就是店主,報案人,受害者,也是我侄子。你接著說。”

“是。在案發現場有一樁人身大小的原木,上面還插着一把水果刀。我們已經提取了指紋,且懷疑水果刀是兇手的作案工具,但對原木的來源尚不清楚。由於店鋪內沒有相同的商品,所有目前有理由懷疑原木也是嫌疑人帶來的。如果真是這樣,即不排除嫌犯有精神病的可能性……”

“噗。”聽着小警察一本正經地分析現場案情,陳年突然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小警察一臉不解地看着陳年。

“好,我知道了。推理的不錯,很有前途。不過有什麼想法等回局子里調查清楚再說吧。”劉紹褀三言兩語打發走小警察。

等到小警察走遠后,兩人才繼續開始交談。

之前警察押着劫匪上車的時候,陳年注意到他的口罩被拿下來了。儘管已是深夜,但雜貨店和路燈散發出的光還是讓陳年看清了劫匪的臉。

劫匪看起來很年輕,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

“劉叔,他是不是未成年啊。”陳年看着劫匪被押進的那輛警車說。

“不知道,得回去核對身份信息才能確認。”劉紹褀抿了兩口煙,“怎麼,‘善良的陳年’開始可憐一個剛剛打劫過自己的犯人啦?”

“那倒不至於,只覺得怪可惜的。”

“有什麼苦衷自然我們會查明。法律,永遠是公正的。”劉紹褀深吸一口煙,把煙頭摁在地上掐滅,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后,朝着警車走去。

“別忘了後天周日的視頻錄製。”他背對着陳年招手道。

“知道了。”陳年也準備回店裡收拾一下好打烊休息。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朝着劉紹褀喊:“劉叔,實名登記的APP和二維碼什麼時候能弄好?”

“後天我來的時候一起帶給你!”劉紹褀走到警車旁,對着其他警員招呼:“收隊!”

目送警車隊離開后,一陣疲憊感頓時湧上陳年心頭。他覺得腦子很亂,思緒萬千卻又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麼。

草草打理完后,在空調營造的涼意中,陳年很快熟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