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艾思都不曾设想过会有现在这种事发生。

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曾与外公一起在这里生活,就像野兽会给自己的地盘做好标记,他也曾在这篇地区的每一个角落留有宝贵的回忆。

因此即便发现了那两个人,亦或是自己生涩的跟踪技巧暴露,他也能利用地利的优势甩开对方。

所以像现在这样被那个魔法师当面堵住的场景是艾思所设想过的,比最差还要糟糕的局面。

大脑全速运作,正在拼命思考脱身方法的艾思在对方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就像被猛犬盯上的老鼠,佯装镇定的表层下面,恐惧正在悄悄酝酿着。

“我,会讲中文。”

“唉,是,是么?那就好办了,我不怎么会说英语。”

逃走吧。

源自身体深处的条件反射不断催促着艾思立刻抬起僵住的双腿逃离这里,可是对方并不打算给他这样的机会。仅仅只是说句话的功夫,这个女人朝他靠的更近了,黑纱后面的面庞越来越清晰。她那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那只微微颤抖的右手好像下一秒就要掐住他的脖子。

“那个,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艾思后仰着身体,举起双手想要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啊!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拦住你的,只是……呼哈~呼哈~”

女人此刻的反应出乎艾思的意料。她有些窘迫的后退一步,左手拎着油灯不安的晃来晃去,空着的右手无处安放的只能放在腰侧,面纱后面的眼神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锐利,反而变得躲躲闪闪。感觉就像做坏事被当面抓住的小偷一样。

搞什么啊这个人!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想跟她纠缠的艾思只想逃离这里,可是那女人随即拦住了他。同时右手朝他伸了过来,张开的手心里放着一样东西。

“从,刚刚开始就看到你在找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学生卡,毫无疑问是属于他的。看着这张卡,艾思的大脑宕机了。这家伙从哪里拿到的?刚刚寻找他们的路上?还是公交车上?亦或者是昨晚去救瑟希莉时遗落在现场的?

暴露了,彻彻底底的!

就在艾思沉默着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女人却在这份沉默中先一步惊慌失措起来。

“不是的,我绝对不是偷偷拿的。其实,我是在昨晚找人的时候在,路边看到的。”

面纱后面女人有些尴尬的笑着,并且继续说着:“我还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它送去什么地方,就看到你在找什么东西。我想这种东西,丢了的话,你会很麻烦……”

拾金不昧,乐于助人?

艾思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从她手里接过来,并对她道谢。

“谢谢你。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顺着对方的理由解释自己到处乱转的怪异行为,艾思同时也感到后怕。这个女人似乎早就发现了自己,可是自己却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

一瞬间的打击让艾思对清晨朝瑟希莉放出的豪言感到羞愧不已。

“能,能帮到你就好了。其实我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弟弟,他和你的感觉也很像……所以就忍不住上来搭话了。”

之前那种野兽一样的目光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出乎意料的解释让艾思大为惊讶,这个女人居然是用狩猎的目光来看自己的亲人的么?!

“是吗,不过你是外国人。我想,我和你弟弟之间应该差别挺大的。”

“不是的,我所指的是你们给人整体上的感觉……呼哈,呼哈~小弟弟!”

“我在,你有什么事吗?”

看到对方的眼驱又一次变得锐利起来,艾思驱忙给出回应。

“我,我有一个请求……不,就当是对我的,谢礼。”

女人微微颤抖的右手按在艾思肩膀上,就像狩猎的野兽一样对他央求着谢礼。

“一次就好!让我,让我……摸摸你的头……”

“……?”

因为过于的惊而来不及反应的艾思愣在当场,而女人也像大梦初醒一样赶紧松开她的右手,并且急忙做出辩解。

“不,不是的。我想说的是……对了,我想跟你问一下,你是住在这附近……啊啊,我并不是在打听你的住址!我只是想问,最近你有听到这附近有什么异样的变化,或者发生过奇怪的事情吗?”

“不,并没有。”

“那么,你有遇到过奇怪的人,比如说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左右的金发女孩,或者是穿着棕色西装的中年外国男人?”

“嗯……没见过。你是在找人吗?找人还是去警察局比较好。”

“不,没事了。谢谢你,小弟弟。对了,如果今后你遇到了他们,就离他们远一点吧。如果跟他们扯上关系,就会被厄运缠上,会变的不幸的。”

说完这句话后,女人转身离开。当她的背影远去之后,艾思一直压抑着的内心也放松下来,跟着一起放松的还有这附近的空气,吵杂的声音重新进入耳朵。艾思环顾正常的街道,仿佛跟魔法师的相遇就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那个神父没在她身边,女人接下来要去哪里,是和神父汇合,还是他们已经分开各自单独行动。

艾思现在实在没有自信保证自己跟上去不会被发现,而他从刚才女人的问话中注意到了或许有用的地方。她们在寻找这个城市里发生过怪事或者骚动的地方。

仔细想一想,就算魔法师和炼金术师们都有着避开人群隐藏行踪的办法。可是他们之间的战斗却是没办法完全抹去痕迹的,譬如说昨晚受伤的瑟希莉。既然受伤的她会被自己发现,那么她的老师与其他魔法师的战斗或许也能留下一些痕迹。

而说起收集这些都市怪谈,他身边没有谁比那家伙更加狂热。

02

十分钟前赶走的青梅竹马再次联系起来当然非常麻烦。没有办法的艾思用周一上学后长达一整周帮忙跑腿与真诚的道歉为条件,约好四十分钟后在那的他们去过的KFC碰面。

乘坐公交车来到江伊诺住着的街区附近。

这里是本市非常有名的居住区,主打繁茂商业街的同时,高低错落的绿化森林以及人工建造的湖水同样也是当初在开发楼盘时用来招揽住户入住的别致特色。

譬如当下,那片树林的最高处是一片独栋的别墅区,不仅能从高处俯览湖水风光和都市夜景,被茂密树林包裹的清新感同样让人羡慕。江伊诺父母居住的高档小区就在人工湖周边,住在这里的女孩之所以能与住在破烂公寓里的男孩扯上关系,纯粹只是因为附近那所专攻心脑血管疾病的医院。

过去艾思的外公曾经长期在那所医院接受治疗,江伊诺也因为先天性的心脏问题,大半个童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也就是因为这样,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把医院作为媒介,建立起了一段孽缘。

要了一杯可乐,艾思无聊的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不过联想到江伊诺那个古板严厉的妈妈,那家伙想要找借口出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已经做好了会苦等一段时间的艾思无聊的环顾四周,突然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年纪大概三十几岁,穿着得体,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唉,李老师……”

第七高中三年级的物理老师,虽然去年才刚刚到他们学校任教。不过凭借着专业的素养与跟学生主动打成一团的教学方式,仅仅一年就在学生群体中招揽到了巨大的人气。就连江伊诺都不止一次感叹过,假如由他来担任班主任就好了。

虽然自己已经不再把升学当做志愿,在校内也被不少教师视为了失败品。这位老师却一直对他一视同仁,那么在现在视线对上的一刻,他当然就有理由上去打个招呼。

艾思抬手,有点尴尬的笑着对他摆摆手。

可是李老师并没有给他回应,虽然还在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可是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

艾思干脆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老师,早上好。您也在这里吃午饭吗?还是在等人……老师?”

物理老师的视线紧随着艾思的靠近而慢慢移动,可当艾思来到了桌前,老师依旧呆呆的坐在座位上,仰头看着自己,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哪怕是眼神方面的回应。

“老师,你怎么了……”

艾思刚想要再靠近一点,没想到对方突然间有了反应。

“啊,是你啊。早上好。”

看到对方那熟悉的微笑,艾思松了口气,就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老师你昨天没去学校上课,是身体不舒服吗?刚刚我叫你,你好像都没注意到我。”

“嗯?嗯,好像是吧。最近身体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对了,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我的外甥,他前几天刚从英国过来。艾森特,来打个招呼,他是我的学生……嗯,你叫什么来着?”

“喂喂,别把学生的名字都忘记了啊!虽然上课的时候我挺希望老师不要想起我的名字的,我叫艾思。这个孩子是你的外甥?”

被老师指做外甥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小孩子,因为一直低头在玩儿某种拼图游戏,再加上他后面客人的遮挡,艾思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他。

现在经过老师的介绍,他看着这个叫艾森特的小男孩。他穿着绿色的夹克,下面是条纹的衬衫,浅褐色的工装短裤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腿和脚踝。看上去软蓬蓬的浅棕色短发,一张干净的小脸却始终板着脸,低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桌面上还没拼好的拼图板。

“哈哈,这孩子就是这样。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的,过去我也是这样。对于这样的孩子,需要耐心。”

“我叫艾思。第一次见面,认识你很荣幸,艾森特。”

艾思转过身子,正对着艾森特伸出右手。

就算是性格再怎么不合群的小鬼头,至少也应该给点回应吧。艾思在心里如此抱怨的同时,伸出去的手简直尴尬的不知道应该放到何处了。

或许只是错觉,艾思似乎听到了几声沉闷的雷声,可外面的天气依旧晴朗。

本想出去一看究竟,没想到这个时候别扭的艾森特给了他回应。不仅转头看向了他,同时也伸出右手,握住了艾思的手。

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好呢?完全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的艾思只能继续保持着脸上有些僵硬的微笑。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嘭!”

艾森特仿佛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样迅速从艾思手里抽回右手,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慌失措的连拼图板摔在地上都不自知。

“……”

大概十二三岁左右,身材娇小的艾森特一脸愤怒的看着艾思,看到对方扭曲抽动的眼角和眼眸里的责问。艾思则是一脸的无辜,由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只能主动从地上拾起那块拼图板和散落了一地的拼图块。

“哈哈,抱歉……我,我是吓到你了吗?”

艾思试探性的把东西放在桌上,艾森特看着他的神情也逐渐恢复平静。到最后,虽然脸色还很苍白,看着他的眼神中还略带抱怨,但表情已经和一开始没有什么两样了,就像是没有反应的人偶。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艾森特。再见。”

也许是错觉呢,艾思只觉得这孩子说出很高兴认识你时有些咬牙切齿的。

“是吗,我也很高兴,下次再见。”

目送李老师牵着艾森特的小手,慢慢走出门口。艾思也回想起了跟江伊诺还有约在身,看了看店里的电子钟表,时间已经到了,那家伙还是没有要来的迹象。

喝完杯子里已经没了冰的可乐,从店外走进来的顾客之间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