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晚上回家後會感到疲憊然後很快鑽進被窩睡覺,但事實卻是我一點都感覺不到困意。也許是因為今天在公司什麼都沒做讓我太愜意了,洗好澡后坐在沙發上逗香草玩了一會又自己重溫了一部幾年前的舊電影。

眼看着時間就要指向十二點,可我不論是窩在沙發還是床上都橫豎睡不着。一閉上眼就浮現出那個全息影像的樣子,看來我果然還是很在意那件事情。技術部門的人為什麼那麼嚴肅的說那句話呢?如果真的只是簡單的出了點小差錯的話,為什麼不讓我開那個根本不存在的-2層的玩笑呢?我看向身邊已經熟睡的香草,心想是不是不論過了多少年,不論科技發展到了什麼階段,這些動物也都是一樣的單純呢。

這麼想着好像萌生了一絲羨慕的感覺,作為人類就是會忍不住有各種各樣的心事啊。儘管賀一的ST芯片說是讓AI“無限接近於人類”,但就算AI可以用和人類差不多的思維方式思考問題,AI們會和人類一樣自己獨自待着的時候想心事或是回憶過往嗎。

無限接近...那最後那一點點差別,最後一點點不能重合的部分,又究竟是什麼呢。

早上起來的時候香草已經不在身邊了,我靠在沙發上發著獃等待大腦恢復狀態。昨晚到底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已經沒有印象了,只記得自己坐在沙發上思考着人類與AI的雜七雜八的事情,然後就沒有後面的記憶了。

可惡啊,這麼一晚上搞得我脖子有點不太舒服,背部好像也傳來一點輕微的疼痛。本想着今天是正式工作的第一天,應該精神飽滿的去大顯身手才是,結果現在連做點早餐都覺得好累。

我拿起香草的貓糧給它裝滿,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碗。

不對,我為什麼要給自己倒一碗貓糧?看來脖子一痛都影響到大腦的正常思維了。

唯一給我一點安慰的是今天是個大晴天,這麼一來心情確實是好了不少。可惜多走一會就發現背部和脖子的難受感並沒有絲毫隨着心情的好轉而減輕,到了公司后余希還問我要不要請假回家去休息。

“哪有人第一天工作就請假的啊。”

“可你這樣真的能工作?今天的任務可是要站很久的喔?”

“那也只能忍着了,說起來也不是很嚴重的問題。只是感覺僵硬罷了。”

余希繞到我背後,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捏了起來,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剛沉浸在有美女給我按摩的喜悅之中就被隨之而來的陣痛拉回現實。

“啊!痛痛痛!”

“不舒服當然痛啦,可能有一點落枕?我給你揉一下吧,別亂動。”

“別了別了,太痛了,我從小就最怕痛了。再說也不好意思這樣吧,昨天剛喝了你的咖啡,今天又讓你給我揉肩膀,我未免從你那裡得到太多了。”

“又不是什麼大事,我們是朋友對吧?這點事情朋友間才不會計較的嘞。”

余希說著又給我揉起肩膀,這次我卻無暇顧及肩膀上傳來的疼痛感,而琢磨着余希使用的字詞。

朋友,不是校友也不是同事而是朋友,好像很不錯的樣子。

微妙的幸福感所帶來的舒適沒能持續多久,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站在工作台邊上足足兩個多小時了。

“為什麼我們才剛來就要做這種事情啊?”

“就是因為剛來才只能做這種事情啊,更高技術力的活當然是有經驗的前輩們在做了。”

余希說著遞給我下一個芯片,我不情願的接過來放在工作台上,真沒想到進入1/2的第一份工作居然是修理有故障的舊芯片,儘管已經在這站了兩個小時之久,可是看看余希手邊還有堆着的一座小山就開始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動力。

“不管去哪裡工作都是從簡單的小事開始干起吧?好啦,與其不情願的發獃還不如趕快乾完,中午請你吃飯哦。”

“這是科技類的公司吧?現在的感覺完全就是在干苦力吧,啊,中午我請客吧,上次還說要給我機會來着。”

“哦哦,那我就不客氣啦,給。”

余希笑着又遞過來一個芯片,我嘆了口氣放在工作台上又繼續操作起來。

全部做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我們從早上九點開始到現在一共修理了107個芯片,吃飯的時候我忍不住一直揉眼睛,長時間盯着細小零件看的不適感時不時的刺激着我的雙眼。

余希看着我的樣子笑着說我像個小孩,但自己也因為一直寫着數據記錄而精疲力盡。

“我們要先習慣的吧,這樣的受不了的話以後怎麼干大事。後面那些更需要技術的工作其實也更考驗體力吧,聽說賀一當時連續工作了將近二十個小時都沒有離開過工作台。”

“哪能一樣啦,那樣雖說是很累我也知道,但不管怎麼說最後卻很有成就感嘛,我看着修理完的舊芯片只覺得可憐。”

“那下次我們換一下吧,我還挺愛做這些簡單又重複的工作,總覺得可以不去考慮太多事情讓大腦放空一下呢。”

“也行,我也試試寫報告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各種事情,吃完午飯後回辦公室休息。

早上來公司沒多久我們就被派去修理芯片,之後就一直在工作室待到了兩點多才出來,我根本忘了昨天說要換電腦這件事情,想起來這件事的現在桌上已經空空如也了,看來確實把我的電腦搬走了,不過倒是給我換個新的來啊,這下我的文件往哪存去。

“我就想着是不是忘記了,所以過來問一下,電腦是在這邊吧?”

“是在這裡沒錯,不過如果有重要故障的話修好前不可以拿回去用的,我現在打個電話叫人幫你換一台新的過去先用吧。”

技術部的人剛準備拿起電話就被我阻止了,我覺得那台電腦里還有我需要的東西。

“啊、請稍等,其實我昨天已經存了一些文件進去,希望可以先讓我取出來,不過我把存儲盤留在辦公室了。我先把電腦抱回去可以嗎?一會就拿回來給你。”

技術部的人稍微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半小時之內會有人來拿,最好在那之前拿回來。”

我謝過他之後把電腦帶回了辦公室,半個小時的時間完全足夠了,我打開全息影像確認裡面還是有-2層的,隨後用自己帶的存儲盤把全息影像下載進去。

我看着手裡小小的存儲盤,心裡計劃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要不要把我的想法說給余希聽呢,但總是覺得余希應該會說和那些傢伙差不多的話吧。正是因為他們那樣說了我才更在意下面到底有什麼。

“公司的事情還是不要亂猜的好。”

這句話又在我耳邊想起,還有餘希那種認真的神情和語氣,難道對於這件事情余希也知道些什麼嗎。我自從上學時期就是一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對事物確實有着很強的好奇心,母親曾告誡過我不要太過於好奇別人不想讓自己接觸的東西。但對於我來說,所不能接觸到的卻更是每天縈繞在我的心頭,我想着最近的工作不多,自己應該也更有時間精力來探究這件事情,不趁早弄清楚的話以我的性格恐怕後面也很難靜下心來工作吧。

因為還是十月,所以晚上也不會太涼,我穿了一件T恤再套上一件運動服就出門了。本來想穿牛仔褲,但想到畢竟是去偷偷去干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幻想着會不會發生電影中潛入基地被發現后的那種追逐戰劇情,所以還是換上了運動褲。

站在公司門口的時候我突然緊張了起來,這被逮到的話不太妙吧?但既然都已經到這裡了,立馬撤回去的話好像也太沒勁了吧。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公司是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的,特別是現在又不缺AI,人類休息去了還有AI頂着,前台的那個傢伙現在就正精神煥發的盯着我看,弄得我有點心虛。

“啊,你是新來的...牧野,對吧?”

“嗯?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來公司還沒和幾個人講過話呢。”

“因為我是AI啊,我大腦主機的一部分是和公司系統相連的,其中就包括員工的基本信息。”

“哦哦,是這樣...”

好險,我還以為上面說了叫他多注意我之類的話,要是已經開始戒備我的話就完了。

“這都已經十點多了,你應該沒有加班吧?請問是回來做什麼呢?”

儘管報出時間,但他並沒有看過任何地方的鐘。

“我有些東西忘在辦公室了,回去拿一下。”

爛俗的借口,如果對方是人類的話一定已經開始懷疑我了吧,好在AI似乎並不會對這種借口產生什麼懷疑。就算是“無限接近於人類”但沒有作為人類所積累的生活經驗的話還是很難判斷我說的話的真假吧。

他點點頭然後又問我是否需要幫助,我說自己就行,然後走向電梯的方向。等電梯的時候我確定他沒有看向我這邊之後掏出手機調出全息影像來確認路線。沒有錯的話,電梯只能到達-1層,再往下似乎是靠樓梯之類的往下延伸。可是由於沒有下面具體的影像,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1層很寬敞,是一個非常大的矩形房間,房間的設施很簡陋,除了房間中央的位置並排有着五個三米多高的處理廢品用的大機器之外就只有牆邊擺了一排椅子供人休息。放眼望過去房間里的東西都一覽無餘了,可是我並沒有發現哪裡有樓梯,影像上有着一個類似下行樓梯的位置上明明只放了一把椅子,難道真的像技術部的人說的那樣不過是誤上傳了並不真實存在的-2層的設計圖嗎?

我想着既然都來了,如果就這樣回去或是收穫這麼一個結果未免太讓人不甘心,於是我抱着碰運氣的心態走向角落的椅子那裡,但不管怎麼說總覺得不會用這麼俗...啊,用了很俗套的把戲呢。

我試圖把椅子搬開看看地板是否有什麼蹊蹺,結果發現椅子並不能拿起來,固定在地上的椅子一定就是打開通往下層的機關了,我回想着電影里看到過的情景抓住椅子開始旋轉,逆時針旋轉到第三圈的時候感覺有什麼東西抖動了一下,再試的時候椅子連同下面一塊地板都可以拿起來了。我說,這麼高科技的公司,或者說,這樣的時代里居然還可以見到這種似乎很古老的機關讓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我拿出手機的手電筒照了一下,但是什麼也看不見。不確定深淺的話跳下去是不明智的選擇吧,但是當我蹲下來仔細察看的時候發現了蹊蹺,其實這確實有樓梯,只不過是...

我伸出右腳踩向看似什麼也沒有的地方,但是腳卻踏踏實實的被接住了,緊接着亮起了藍色的光。和我想的一樣,用的是感應展開式的樓梯,這種樓梯平時可以完全收起來,只有感應到有東西落上去並且重量大於所設定好的數值的時候才會快速展開。上一次見到還是在某個朋友家裡呢,許多有錢人家庭都喜歡用這種科技感十足的東西,同時這樣的設計也可以使家裡的空間看起來更寬闊,又免去了清理的麻煩,總之好處不少,要不是我家只有一層我就也裝一個了。

小心翼翼的走下最後一個台階之後我打開手電筒探索整個環境,這一層的大小隻比上一層略小一些,不過卻堆放了很多雜物,我隨手拿起了一兩個本子來翻看,內容凈是實驗報告和工作日誌之類的再常見不過的東西。只不過年份似乎比較久遠了,頁面略微有一些發黃,但所幸現在的紙質書都是用一定量的特殊材料和木漿合成的,既可以節省木料又不容易損壞,對於保存來說方便了很多。不過,這些東西為什麼要放在這下面還不讓人知道呢,內容都不過是一些普通也非機密的東西。

我思考着這個問題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趕快切換到靜音然後拿起手機查看來電人。

“喂,這麼晚了...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睡不着,蠻給你打個電話。”

“啊?”

我一下愣住了,什麼時候和余希關係已經這麼親密了?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她居然會想着給我打電話聊天。雖然很想和她聊一聊,不過現在可不是干這個的時候。一會拖太久被發現可就不好了。

“不可以嗎?是手頭有事情?”

“額...算是吧,在處理一些家裡的事情,抱歉,你一會會去睡嗎?沒睡的話我晚一點回給你。”

我一邊先打發掉余希一邊又抓起一本筆記本來看,余希似乎說了些什麼,但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本子的封面註明這個本子的主人是賀一,而這個本子也並不是公司內部使用的筆記本,而是外麵店里可以買的日常款式。

“牧野?”

“抱歉,要先掛了。”

我沒等余希回應就率先掛斷了電話,快速的翻了一遍本子,裡面每一頁都是空的,但是本子的頁數很少。根據背面所標註的,這個本子應該有105頁才對,但是我手裡的這本明顯只有大概十幾頁,其他的那些感覺上像是被撕掉了。

留下的這幾頁上面寫着一些日期一樣的數字,我翻到最後一頁,上面留着精緻漂亮的手寫體。

“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