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們到底是怎麼得救的。”

“我不知道。”

“那,跟我說說你知道的吧。”

“好。”

昨天把夏影安置在病床后,路陽硬撐着回去取來了書包處理完傷口,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在同學家過夜,隨後又給顧平打了個電話告知事情已經解決了,沒有理會對方的追問掛斷了電話。在用“我好像有點中暑”這樣的理由搪塞了迷迷糊糊醒過來的值班醫生后,路陽在夏影相鄰的病床上度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清晨,路陽醒過來之後看見了夏影那飽含着無數問題盯着自己的眼神,就明白過來她的記憶,至少昨天黃昏的記憶,還保存在她的腦子裡。於是,就有了這次面談。

“我的真名叫路寒陽

大概3年前,偶然發現了自己有些奇特的能力,我們姑且稱之為異能。那個時候剛上初中二年級,難免到了犯那個病的時候,一度以為這是自己獨有的,所以看着周圍的人的時候總有一種優越感。”

夏影輕輕笑出了聲。

路陽聳了聳肩:“直到後來在A中遇到了一個叫顧平的學長,才知道自己認為的‘特殊的’不止自己一個人。顧平聯繫了A中所有的異能者,成立了一個小團隊。一開始大家也挺興奮的,懷揣着新時代的領袖,嗯大概是這個說法,這樣的夢想。直到一些事件之後,我們得到了幾本記載着異能的書籍,才明白過來,擁有這樣能力的大概不止我們這些人,但奇怪的是,儘管大家都在努力尋找,卻仍舊沒有發現任何除了我們以外的能力者。就好像,歷史出現了斷層。寫下這幾本書的異能者,他們現在又在哪裡呢?

我們無從得知。不過那幾本書也給我們帶來了一些基本的知識,簡單的開發和運用,也讓我們知道了異能的極致,一種被稱之為‘領域’的能力。”

“就像你昨天的熒光?”

“也像你昨天的血霧”路寒陽頓了一頓,看了夏影一眼。

“那也是領域?”

“失控的領域。”

“失控?”

“沒錯。領域作為異能的極致,存在着極大的失控風險。開始的時候我們對此沒怎麼在意,直到有一次死了人。

我們那群人裡面,學會了領域能力的只有我和顧平,以及一個比我還小一屆的學弟。最初我們都沾沾自喜,領域的能力實在是太過強大而方便了。自以為是的我們開始處理起一些事件,直到有一次,那個學弟就在我跟顧平面前突然炸成了一團肉塊。毫無徵兆,前一秒我們還在開心地交談。”

“一年前A中那個失蹤的學生?”

“沒錯。直到那時,我跟顧平才明白過來越是強大越容易失控這個道理,也明白了失控的領域有多麼恐怖。

當然,你的領域是我見過的裡面最恐怖的。

我跟顧平一方面繼續探求着這方面的資料,一方面儘力地尋找着除了我們以外的異能者。第一件事情我們終於在一個記載中探索出了略微有效的控制方法,就是我昨天用的‘血之契’。第二件事情卻一直沒有什麼收穫,直到這次以我轉校到B中為契機,發現了你。

跟同學聊起你的情況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想到這是失控的領域。但是我不不知道你的狀況到底是被動的失控還是主動的危險,所以只能從側面收集信息做進一步的判斷。”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狀態”公園的長椅上,夏影雙手放在膝上,臉上掛着慘淡的笑容,“我完全控制不了它,有時候我會突然失去一大段的記憶出現在不知道是哪的地方,有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屍山血海之中,周圍的所有同學都變成了一副副白骨。那些白骨的嘴巴開合著在交談,有的像我伸出手來。

三年了,或許我的精神真的要崩潰了。沒有人可以告知,我知道如果告訴別人他們只會把我送進精神病院。在家裡的時候,獨自一個人被噩夢驚醒,我就只能拿出書本做題強迫着自己疲憊到睡着。在學校里也從來不敢參加什麼集體活動,我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視線里所有的人又變成了成堆的白骨。

三年來,好幾次我都真的想從天台上跳下去。

這時候她出現了,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她抓住了我的身體不讓我做自殺的舉動。她說如果我不要這副身體了就把它交給她。

我就這樣,做了一個長達三年的噩夢。”

“結束了”路寒陽輕聲說道,“我說過,我跟顧平找到了緩解領域失控的方法,你以後不會再面對那些恐怖的事物了,只要你不再主動使用它。”

“嗯

我根本不想要什麼異能力,我只想安安靜靜的生活,每天能睡得着,那些食物還是普普通通的食物而不是淌着血的肉塊,可以像往常一樣地握住同學伸過來的手。”

“需要一個簡短的儀式——控制領域的方法。這兩天你忍耐下,我去做下準備,這周周末的時候我們找地方把它完成,然後我帶你去見見顧平和其他人。”

“我有什麼需要做的。”

“給我一根你的頭髮。”

“怎麼聽起來像是詛咒巫術。”

“是挺像的”路寒陽聳了聳肩,“儀式完成之後領域的能量會被鎖在身體的某個區域。你沒有什麼需要特別做的,只不過從昨晚來看你的領域應該龐大的多,我估計把它封印起來需要的時間挺長的,所以我希望你到時候保持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簡單來說,這兩天該吃吃該睡睡——昨天‘她’消失之後,你的領域失控應該暫時被壓制住了,好好享受下好幾年沒享受過的清凈睡眠。”

“我會的”。

如釋重負。

“昨天的囚籠到底是?”

“反正不是我的能力。”路寒陽皺了皺眉頭,“老實說,我跟‘她’的實力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如果不是它突然出現,我們兩個大概已經是不同意義上的死人了。最簡單的解釋當然就是它來自於別的異能者,一個非常強大的異能者。但是這樣一來,就產生了新的問題。我跟顧平獨自在這條路上摸索了這麼久,如果有一位這麼強大的異能者生活在這個城市,我們為什麼從沒發覺,他又為什麼從來沒跟我們接觸。

除此之外,‘她’昨天講的一個詞也挺讓我在意的。”

“封閉的死地”

“沒錯。這個城市和外界各地的交通交流都沒問題,毫無疑問它和外界是連通着的,她為什麼會把它稱作封閉的死地。但是她的說法又跟我們面臨的‘知識斷層’問題相符合。總而言之,未知的事情還有很多啊。”

“一種‘平靜的日常生活就此結束’的感覺呢。”

“早在三年前,它就結束了。”

天邊出現了火燒雲。

公園裡的孩子興奮地朝着父母喊叫着,伸手指向空中那幾團變化着的事物。

有的孩子嬉笑着,有的在玩着健身設備。老人在一旁面帶笑容地看着他們。

寧靜祥和。

“對了,那天——三年前那天的記憶有回想起來嗎。”

“只記得在校醫院躺了一下午,怎麼回到家以及之後的事情完全不記得了”夏影搖了搖頭。

路寒陽愕然地望向了她。

“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如果回想起來或許就可以抓住當時的兇手了。”

“或許吧。”

“那麼今天就這樣吧,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好。”

夏影走後,路寒陽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白紙——一頁校醫院的病患登記表。路寒陽沉吟片刻,走到垃圾桶邊上,把它丟了進去,口中默念了一個詞。

那張白紙的邊緣被淡藍色的火焰點燃,在垃圾桶里悄然燃燒殆盡。

隨後,路寒陽掏出手機,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總而言之,應該是我搞錯了,這兩天我反覆確認過夏影當天的在校記錄,結果證實她確確實實在校醫院待了一個下午。

之前大概是我太過敏感了吧。

總而言之,有點對不起錢老先生了,你找機會幫我道個歉。”

教室里好像突然多了個人出來,班裡的其他同學有了這樣奇怪的感受。那個常年把自己隔絕在外的冰山美人好像“活了過來”,雖然依舊是一副恬靜的樣子,但是變得會主動和同學交談起來。

不會突然一聲不響地離開教室,也不會突然大叫着把同學推開。

平常的時候,路寒陽跟夏影會像普通同學一樣的存在於教室中。偶爾在過道上不期而遇,在走廊上相鄰而座,會有幾句不動聲色的交談。

“好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嗯”

“好好享受,畢竟我們以後的路大概還是艱難得很。”

“有時候覺得,這樣平靜的校園生活好像夢幻一般,不在現實世界中。”

“其實我們心裡的另一個世界倒更像是夢幻。”

諸如此類的交談。

果然,最終她還是個可以普通交談的女生啊。

“該準備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這周末,你做好心理準備。”路陽彎腰把送掉的鞋帶系好,突然張口對站在自己身邊的女生說道。

夏影微微愣了一愣。

“嗯。”周圍同學的交談跟打鬧聲逐漸遠離了耳膜。

“見鬼了,怎麼又是蘋果汁”路寒陽看着眼前的自動售貨機難得地想給它來上一腳。

正在這時,身穿白色碎花裙,長發被整齊的梳理在身後的女生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走吧。”

“嗯”

“你今天好像有點心煩意亂?”沉默行走的途中夏影突然開口

“不知道為什麼顧平那個白痴今天一直沒接電話,以往一般都是我晾着他才對。明明跟他說了今天會帶你過去見他。”

“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應該不會”路寒陽搖了搖頭,“指不定去哪鬼混了,不管他,先把你的事情搞定再說。”

“我們要去哪。”

“一個房子剛拆遷完的街區——儀式需要一片空地,那邊應該沒什麼人。”

到達了那片磚瓦尚未被完全清理完的拆遷地后,路寒陽把身後背着的書包放了下來。

“領域·熒光”

白色的圓型屏障以他為中心展開,暫時把一小片區域隔絕在了現實之外。

片刻之後,一個紅色的魔法陣被畫了出來。

“是不是覺着這場面有點離譜跟滑稽。”路寒陽挑了挑眉。

“我甚至以為你要開始召喚英靈了?”夏影難得地開了個玩笑。

路寒陽聳了聳肩:“挺好的,放平心態把手放到正中間。”

在夏影照做之後,路寒陽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0未接電話。

好吧,先不管那個白痴了。

路陽把手機扔進書包,伸出了右手。

鮮紅色的薔薇花紋開始浮現。

路陽把手放在魔法陣的邊緣,手臂上的薔薇花紋流動着和魔法陣連結起來。隨後,整個魔法陣開始流動,同樣的薔薇花紋開始纏繞上夏影的手掌,向手臂上攀爬。

夏影感覺自己身體里某種物質開始朝右手的花紋匯聚。

“血之契·封”

在夏影右臂的流動花紋逐漸停止了流動,即將刻印在皮膚上。

突然,整個魔法陣連同兩人手臂上的花紋同時停止了流動,懸浮在了空中。

路寒陽皺起了眉頭。

“封”

一陣死寂。夏影抬頭望向路寒陽。

一瞬間,三年以來的恐懼,慌亂和不安重新回到了她的眼眸中。

“血之契·燃魂”

路寒陽毫不猶豫地吟誦。

靜止的花紋終於緩慢的,重新開始了流動。

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不對”路寒陽隨即心中一冷。

血紋流動的方向不是朝着夏影,而是朝着他!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所有花紋的流動驟然加快。轉瞬之間,攀爬在夏影手掌的花紋快速消退,整個魔法陣向他的手臂纏繞而來。

他全身被血紅色的薔薇花紋纏繞了起來。

“怎麼了?”夏影驚慌失措的看向路寒陽。

“沒事”路寒陽剛想這樣安慰女生先讓對方鎮定下來。然而隨後他就發現,自己的聲音消失了。明明向大腦下達了“說話”這樣的指令,可是好像大腦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血紅色的花紋開始逐漸勒緊,慢慢的滲入他的體內。

他的意識也開始消退。

周圍的瑩白色領域開始了激烈的顫抖。夏影看到一抹紅色出現在男生的眼球中,緊接着,把男生緊緊纏繞的紅色花紋開始向周圍擴散,侵蝕起白色的光圈。瑩白色的光芒只做出了輕微的反抗便敗下陣來,紅色的紋路瞬間覆蓋上了圓型的領域。

就在夏影茫然失措的時候,眼前的空氣中突然浮現出了幾個血字。

一筆一劃,好像有人正拿着筆艱難的書寫着。

“我失控了”

“去找顧平”

就在這時,黃昏突然消失了。

整片天空變成了夜晚。

流星划落。軌跡指向街道廢墟上那片血色。

“等等,那個女生好像沒被侵蝕。”

流星略微改變了自己的落點。紅白相交的圓型領域被輕易的打破。夏影怔然中意識到無數拳頭大小的隕石繞開了自己砸落在周圍。

砸入血肉的聲音。

那些隕石好像有抹除一切的力量。頃刻之間,眼前的男生連同纏繞着他的血紋和周圍的血色一起,被砸成了塵埃。

星空消失了,黃昏重新出現。

“我是謝吟川。

所有被侵蝕的人都被清除完了,最嚴重的是兩個叫顧平和路寒陽的高中生。

K市被人為地‘隔絕’了,薔薇的復生儀式已經快完成,而不是‘靈眼’探查到的剛開始進行的狀態。

儀式被我強行打斷了,但是薔薇已經完成了初步的復生,目前還在K市。

事件里摻和進了另外一個女高中生,應該是個異能者,小黯說她還沒被侵蝕,具體情況還有待觀察。

還有,葉逝流剛來過這裡。

以上。”

少年出現在夕陽之下。明明是夏天,卻穿着黑色的風衣。他的左肩上坐着一隻扇動着透明翅膀的淡藍色精靈。

電話那頭好像嘟囔了一句“明明你自己也是個高中生”。

少年淡漠地掛斷了電話,走到了夏影面前。

“那麼,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