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历9994年,魔界第二层核心深渊之眼一角。
两道千米高的擎天巨人矗立在那,视线上移,左面那道身影面目可憎好似幽冥阎罗,右面那道荣态威严状若审判天使。
靠的近了,才发现那是两座雕塑,可尽管只是雕塑,却散发着惊心的气势。庄严、肃穆,任谁看见也会心生敬畏,不敢升起丝毫造次的念头。
两座雕像形成一道巨门,巨门之间,一行数人正飞行在半空。
其中一人,黑发黑眼,容貌和普通人族没什么区别,但背后却有一对灰色的条状光翼。
这行人中数他最特殊,原因很简单,别人都在自主飞行,只有他被绑在柱子上。
……
(啊,是审判庭的正门啊……)
明明十分钟前就经过了那两座雕像,可霜叶十分钟后才意识到这点。
思维迟缓,神经迟钝,所有的一切变得难以理解……被下了精神魔法中的“思维延迟”后,霜叶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
“叫醒他。”
忽的,霜叶感觉思维运转速度变快,开始理解眼前未知的一切:桌子、椅子、地面、魔鬼……
右半脑袋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感,想伸手摸摸,却发现手脚动弹不得。
“他醒了……”
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眼珠转动,霜叶看到的是一张暗紫色皮肤的三角形脸孔,眼睛细长,黑眼球只有豆子大小,尖耳,嘴抿着,正盯着他。
魔鬼……
准确的说是魔族之一的魔鬼族。
想要说话,干燥的空气却使霜叶剧烈的咳嗽起来。
眼前的男性魔鬼不满的后退一步,用手挡住口鼻,他的声音有些尖锐:“霜叶。”
霜叶用力扭动一下身子,才发现他被牢牢的绑在一根柱子上,呼唤体内的魔力,意识命令却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响应。
(这里是哪?我为什么被绑在这?)
左右,巨大的房间,天花板到地面有百米高,后面看不见,可前面距离他十米外,是一张宽而高的桌席,桌席后面坐着一位威严老者。
(这布置,好像在哪见过……)
才升起这个念头,霜叶猛然发觉到那位老者身上传来的强烈气息。
第八阶?第九阶!?
霜叶怔住,虽然不确定对方的具体位阶,但能确定的是,第六阶实力的他在对方眼中犹如蝼蚁。
等等!
霜叶蓦然惊醒,脑中混沌一扫而空,再看一次陈设布置,他惊声问老者:“这里是审判庭!?”
“没错,是审判庭!”
回答霜叶的不是审判席上的老者,而是暗紫色皮肤的男性魔鬼。
“很高兴你能这么快清醒,省了一些时间。”男性魔鬼食指弯曲放在鼻下,能看到他勾起的嘴角,“你应该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啊……
画面如潮水般涌动,之前的记忆渐渐清晰。
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记忆中霜叶与好友摩哥以及摩哥的妹妹歌塔三人一起出去游玩,之后摩哥带他们去了一个巨大溶洞,当时摩哥一脸神秘的说这里有重大秘密。
重大秘密?
摩哥和歌塔降生于显赫的堕天使家族,一般凡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而听他那么说,霜叶也来了兴趣,于是一同前往。
原本一路顺风顺水,可才到溶洞下层,他们就遇到了袭击。对手之强令他们毫无招架之力的,甚至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到,眨眼之间他们就被放倒。
霜叶的最后记忆,是一道无可匹敌的剑光与摩哥的惨叫声:“不要杀我!”
“我是摩哥·施瓦图,我父亲是施瓦图·堕落之翼!!”
……
(他们呢?)
感应到左边的气息,霜叶看过去,那两人就坐在他身侧后椅子上,却不像他这样被绑着。
歌塔迎向他的目光,堕天使特有的秀美面庞上露出一个安心微笑。至于摩哥,面如死灰,表情扭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住的落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他一直胆小怕死。
松了口气,两人都安全,这必定是“堕落之翼”的名号起了作用。
只是,那个溶洞是什么地方?摩哥说的重大秘密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被攻击?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审判庭?
他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霜叶。”男性魔鬼再次开口。
霜叶低着头没有回答,思绪已经乱作一团,他很清楚审判庭是什么地方,没有触犯律法的话不可能会被带到这里,可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
“回答我的话!”
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霜叶这才发现男性魔鬼的面孔几乎要贴到他脸上。
“是。”霜叶连忙回答。既然这里是审判庭,那面前魔鬼的身份也就呼之而出——定罪师,负责依据律令对犯法之人定罪,然后交由审判席上的审判官审定。
既然如此,那更不能得罪。
男性魔鬼似乎很满意霜叶的态度,他后退几步,转身看向威严老者,躬身问道:“判官大人,是否可以开始对三人的罪罚认定程序?”
老者微微点头,嘴里轻声传出一个声音:“嗯。”
男性魔鬼起身,风一般的转回来。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这句话让霜叶更加不安,冥思苦想他们到底犯了什么律令。
(不,不对,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作为一个形单影只、实力低微、没有任何后台的流浪者,霜叶一直遵纪守法,出生到现在125年间,他只有一次被处罚记录。想到这,霜叶再度看向歌塔和摩哥,如果这次真的触犯了律法,绝对和那座溶洞有关。
正迎上歌塔的目光,霜叶看到她对自己微微点头,目光深幽,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微微一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段回忆画面,霜叶这才想起,最后的记忆不是剑光与惨叫,而是歌塔对他说的一句话:
“来不及多解释,之后拜托你揽下所有罪名,我会通过家族力量保你出去!”
那时歌塔目光灼灼的看着霜叶。
当时霜叶还一头雾水,现在回想他明白了,原来歌塔也知道那溶洞有问题,擅自闯入就会触犯律法。这么一想自己会被绑在审判庭上的原因很明显了:擅闯禁地!
那溶洞绝对是个“禁地”!
霜叶有些恼怒,摩哥也就罢了,平时文静的歌塔怎么瞒着他做出这种事?
擅闯禁地,轻则入狱,重则判死!不然怎么叫“禁地”?
“不要东张西望,这里是审判庭!”
充满杀意的话让霜叶浑身冰凉,他的下巴被魔鬼掐住,然后脑袋被强行掰向正面。
“是。”
“我问你,为什么擅闯禁地‘落神涧’?”男性魔鬼问。
“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那里是禁地。”霜叶如实回答,而他的心里正在考虑歌塔的话。
“就知道你会这么狡辩。”男性恶魔冷笑一声,挥手,面前出现一张羊皮纸浮在半空,他看着上面念到:“霜叶,流浪者,是好战恶魔、狡诈恶魔、堕天使与人族的混血,现属于好战恶魔族,出身地深渊之眼,现居住地深渊之眼……”
“深渊之眼的人会不知道落神涧是禁地?你当我们都是傻子?”
“大人,我居住在深渊之眼北部,很少去南部区域,真不知道那里就是落神涧!”
霜叶满嘴苦涩,这次真是惨了。
男性魔鬼冷哼一声,又看向歌塔和摩哥,面上表情却是和蔼了很多:“两位呢?”
“不……不……不知道……”摩哥依旧面色难看,话都说不全,呼吸急促而紊乱,让霜叶奇怪他到底怎么了。
歌塔只是摇头并没有说话。
看到男性魔鬼截然不同的态度,霜叶稍稍放心,连审判庭都忌惮“施瓦图·堕落之翼”的权势,说明歌塔通过家族保他出去的计划是可行的。
男性恶魔又来到霜叶面前,表情再度恢复冷漠。
“记住了,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记录,想好再回答!”
霜叶心里一突。
“你擅闯落神涧并没有得到许可。”
“……是”
“你为什么去落神涧?”
“我不知道那里是……”
“呵,狡辩!那你为什么要去落神涧那片区域?”
“是游玩时偶然发现……”
“呵,那好,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你带头闯入的落神涧?”
听到这个问题,霜叶强忍住去看歌塔的冲动,他明白,这个时候只要回答“是”,毫无疑问他会变成主犯。
(为什么不让摩哥去顶罪?)
说实话霜叶内心深处是有疑虑的。
他与歌塔二十年前相遇,成为好友。而在那之前他与歌塔的兄长摩哥关系很差,差到打个你死我活的程度,但也因为她的缘故握手言和。
如果说这个提议是摩哥提出的,他会马上怀疑摩哥的目的并毫不犹豫的问为什么,但这是歌塔的提议。
第一,歌塔没有理由去陷害他;第二,如果说是摩哥和歌塔一开始就合谋想陷害他,并为此谋划演戏了二十年,那霜叶只能认为这两人脑子有病;第三,两人背后的家族有足够的权势,真想搞他没必要这么麻烦。
深吸一口气,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没有“堕落之翼”的帮忙,无论主犯还是从犯他的下场都好不了,擅闯禁地绝不是小罪小罚。
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霜叶沉声道:“是!”
“哦?你认罪了?”
“是!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不知道那里是禁地,但确实是我带他们两个进去的,一切罪责在我!”
霜叶抬起头,目光坚定,他相信歌塔不会害他。因为两人关系之密切,甚至“歌塔”这个昵称是他专用的,哪怕她兄长摩哥都是叫她全名“莉歌塔”。
“好!”男性魔鬼满意点头,快步走向另外两人。
“他说一切责任在他,是这样吗?”
“是的,是他‘强行’带我们去的落神涧。”
歌塔的声音响起,淡淡的仿佛不在意一切,尽管知道她对待外人一直是这样的语气,霜叶还是心里有些难受。
“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
霜叶没想到还这么麻烦。
(我都承认了还墨迹什么?快点定罪放人不就完了?)
“有……有!”
低头埋怨的霜叶一怔,这个声音是摩哥的。
“我……我身上的伤就是霜叶弄的!他……他威胁说……说不跟着去就杀了我们!”
霜叶愕然转头看去。
(身上的伤?什么伤?难道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此时摩哥的脸色依旧扭曲而苍白,像是在忍耐什么。
男性魔鬼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虚空轻抬,摩哥上身衣服便被掀起,刹那间霜叶的目光凝固住了……
只见一道巨大的伤口从摩哥的右肋延伸到左胸口,伤口深半寸,皮肉翻卷能看见骨头,银色的血液已经凝固,看起来十分恐怖。
(这……这是怎么弄的?)
霜叶茫然,他从来不记得摩哥身上有这么严重的伤。
对了!
他想起摩哥那时的惨叫。
(难道是落神涧的守卫伤的?)
(只是,用得到把这也赖到我头上吗?)
“嗯……霜叶,你有何话说。”男性魔鬼问。
“我……”
“我……”
“我承认!”
一不做二不休,霜叶选择相信歌塔。或许不安排点证据,审判庭不会相信他俩无罪?
“您怎么说?”男性魔鬼又恭敬看向歌塔,霜叶也忍不住看过去。
“没错,确实是他伤的……”歌塔轻灵的嗓音响起,此时那张堕天使特有的绝美容颜上,仿佛有一丝……坚定?
“霜……他威胁我们,如果不跟他进去,就杀了我们……”
霜叶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歌塔计划好的说辞……
(肯定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歌塔没有理由害我!)
霜叶心里如此劝慰着自己……
(歌塔……会来救我的!)
歌塔还在不停地叙说霜叶的“斑斑劣迹”,霜叶只是听着,同时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歌塔的计划,无须担心……
“擅闯禁地,故意伤人性命……判,牢狱千年!”
牢狱千年?这处罚结果让霜叶不能接受,他只有480岁的寿命,也就是说将要老死在狱中!
不过……
(歌塔会来救我的!)
霜叶心中坚定。
然而被带离审判庭路过歌塔身边时,她却道:
“多亏你这份天真,计划才能顺利执行。”
刹那间,霜叶好像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