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去游乐园?那我可不干!”

这是司机在听到我们更改目的地的打算后最直接的反应。

当然为了洗清自身“拒载”的嫌疑,司机用着极为故弄玄虚的语调和我们讲述了他这些天听到的有关游乐园的传闻。例如什么游乐园中有厉鬼存在,又例如什么清明节的火灾事故就是厉鬼为了抓人献祭,只要是能修饰的地方,司机都尽可能地修饰了一番。

如果仅是我和筱水、子玲三人,倒也可以把司机的这番话当成纯粹的笑话看待,只是一考虑到车上还有小男孩的妈妈在,这些内容显然就很不合适了。

好在筱水反应快速,一边用“遭了遭了,看错地址了”的大声喊叫盖过了司机的音量,一边又用“要去的地方其实是游乐园附近的草地”这样不靠谱的理由搪塞司机。但不管中间的过程有多么乱糟糟,最终司机还是在我们的好说歹说下,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送到了筱水指定的目的地。

这是一条与游乐园相隔着一片荒草地的单行车道,虽然环境与几天前的夜晚相仿,但从目视上可以看出区别,这次离游乐园的距离似乎更远了一些。

“看来网络上新的谣传已经开始了,借着当下互联网的普及程度,传播速度一定要比五年前快上数十倍吧……”筱水凑到了我的身旁,紧贴着我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关于这次的事件,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要是大众对谣言的认可对‘世界修复规则’产生了影响,恐怕后续情况会更加复杂……”

筱水的话无疑在这春末夏初的燥热午后给了我一阵异常阴冷的体验,后背上渗出的汗水在偶尔的热风影响下更是显得凉飕飕的。

然而筱水似乎并不打算与我讨论,更像是把我当成了听众,在冷不防地于我心中留下阴影之后,便走向了不远处的子玲与小男孩妈妈。

用一声无奈的叹息把筱水的担忧吞进肚子消化掉后,我也跟上了脚步。

只是刚走到她们面前,却又有一句话如惊雷般炸开在了我的脑海里——

“你们会带我去见我儿子,对吗?”

小男孩妈妈面带着淡淡笑意,毫无征兆地提出了这一问题。那认真的神情,如同笃定了结果。

我和子玲都僵住了身子,面色铁青不知该如何作答,唯有筱水还是一副轻松模样,只可惜她额头上的汗珠出卖了她。

让我们最为疑惑的是——为什么小男孩妈妈会这么认为?虽然这的确是我们的打算,带着她进入“世界修复规则”下的临时空间,在那里找到小男孩,使得他们母子团聚,并实现小男孩的心愿,让这起事件能够顺利结束……但是我们并未将这些事情告诉过小男孩妈妈,而她的语气,却有着一股早已预知一切的感觉。

难不成!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猜想在脑海中形成,只不过筱水以更快的速度让它成为了反问:

“唔,您的儿子在这之前和您联系过?”

越是没有胆量触及的问题,往往越会冷不防地出现,而同样的,问题的答案也是。

小男孩妈妈从口袋中取出手机,递向了筱水,她的神色中也第一次流露出了防备。

“儿子知道妈妈很想他,所以和我打电话了,还告诉我他在游乐园中玩得很开心。”

带着哀伤的思念之情从小男孩妈妈的话语中流淌出来,像是在描绘着很幸福的事情,但每一个细节却都充满着不如愿。

“我问他是在哪个游乐园!是不是妈妈带你去的那个!他说他也说不清楚,想要回到我身边。只是他又说,他和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大的小女孩在一起,他们在一起玩耍,让妈妈我不要担心……”

“是子昕!”

子玲脱口而出子昕的名字,但激动很快消散,只是眼神涣散了许多。

“电话只打了一次,但是一次就足够了。我知道儿子就在我的身边,我很快就能够见到他了!我一直等一直等,每天都在帮他整理他喜欢的玩具,一直等到了今天。”

最后,小男孩妈妈闭上了眼睛,脸上笑意依旧,那是即将与儿子重逢的欣慰,是一种母子亲情的幸福。

然而在被感染的同时,我的内心却也忐忑无比。这番话被其他人听到,要么会大惊失色,要么会当成神经不正常的笑话看待,但偏偏自己是“知道内情”的那个人,小男孩妈妈这番话语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我们都很清楚。

“谢谢告诉我们这些,”前半句是筱水对小男孩妈妈的回应,而后半句则更像是自己的决定,“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这时小男孩妈妈也从对那通电话的追忆中缓缓地回过神,重新望向筱水,紧接着又重复了那一个问题:

“我能见到我儿子……我能见到我儿子吗!”

与小男孩妈妈骤然的激烈情绪相反的,是筱水那依旧的冷静,而她这一回,也给出了正式的回答:“嗯,我们会带你去见你的儿子。时间……就在今天。”

即使自己早有预料,即使知道这是注定的经历,但当一切经由筱水的口中化为即将到来的现实时,心头还是颤动了。

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担忧,只知道脑海中闪过了那晚筱水失踪后自己的失魂落魄,回想起了筱水描述时自己脑补的游乐园中人影游荡的阴森景象,也意识到了最终所会发生的结局——重逢与永别。

不知道小男孩的妈妈,是否也做好了这一心理准备。

 

筱水的承诺如同一针强心剂,使得我们与小男孩妈妈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自从从筱水口中听到今天就能见到自己儿子后,小男孩妈妈没有再多说什么,十分配合地跟在子玲身旁,与我们一起行动。

只是我和筱水却一点都安心不起来,尽管那只是小男孩妈妈的自言自语,但我们却从她的口中听到了“恶魔”的字样。

“是恶魔找到了替代品,所以放过了我的儿子”——这是烙印于我们脑海中的原话,倘若没有理解错,所谓的“替代品”,大概便是指在清明节这一场大火中不幸遇难的游客吧……

每当自己想起这些逝去的生命,心头总会十分压抑。明明在五年前小男孩的那起悲剧之后,是可以用安全的规范加强意识、加强检查,避免今后再有悲剧的,但人们却把目光放在了炒作、放在了流量上,以至于五年后同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小男孩妈妈尚且可以在“世界修复规则”的影响下,与自己的儿子见上一面,但在这次事件中丧生的那些无辜游客的家人,他们又该如何抚去心头的伤痛……恐怕这将是一生的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