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学校的女生宿舍片区,建成时间要比我所在的16栋早上几年。从我们所处的位置来看,叶玲住的应该是第3栋。

这一片区的女生宿舍总共有六栋,受限于学校狭长的用地限制,排布于校道的一侧,呈一字排开的状态。

而自己之所以如此熟悉女生宿舍的布局,说起来这还与学校的用地安排有点关系。

受限于学校的一期工程建设,在新校区开始投入使用时,女生宿舍1至6栋下方的架空层被作为除仅有的足球场外的额外体育场地,用于羽毛球、武术等的课程。

因此,即使是男生,也会非常熟悉女生宿舍区域的布局。

或许正是受这个原因影响,学校无法保证女生宿舍区域的独立性,也就不再费力气去限制男女生宿舍的出入了。

 

趁着筱水停下来的这一点间隙,我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选择在这样的时间点拜访女生宿舍……身为男生,始终无法坦然地接受这种事情啊。

“这个点陪你上去……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难不成你没进去过女生宿舍?”

“进去是进去过……只是那都是在大白天,而且是有帮女生搬东西的正当理由,现在都快要晚上十一点了……”

大概是听到我语气战战兢兢的,筱水向我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眼神:“我们就没有正当理由吗?还是说这个时间让你忍不住地心怀鬼胎?”

“停!”

我打断了筱水,自己和她完全不在同个频道上,再交流下去也是白费口舌。万一拖到更晚再上楼,那恐怕真要被其它宿舍的女生投诉深夜骚扰了。

“走吧走吧,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见我不再挣扎,筱水也没有再用言语为难我,而是主动走在前头带路。而我为了不被当成深夜潜入女生宿舍的变态,也紧紧跟随在筱水的身旁。

“对了……”

只是刚踏上离校道最近的宿舍楼梯时,自己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不是说叶玲她们在清明节假期后有一场考试,她和她的舍友这几天肯定都乖乖地待在宿舍复习?”

“然后呢?”

没料到筱水这都还没有发现问题,我只好继续把话说明白:“那我们现在去找叶玲,会被她的舍友们撞见的吧?”

“不用担心。”

我刚说完,筱水就给了我肯定的回应。

“事实上,我提前去找叶玲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确认她们宿舍的情况,验证我收到的情报。如我们所愿,叶玲的舍友秉承着‘死猪不怕开水烫,越到考试我越浪’的乐观精神,选择在这清明假期去隔壁市玩漂流去了。”

“所以只剩下叶玲一个人在?”

“对。”

我还是不放心:“能确定吗?叶玲的舍友都去旅游了,落下叶玲一个人在学校宿舍,这太不合情理了吧?会不会只是去了两三个人,还有人留下来陪叶玲?”

“哈?你觉得会有人愿意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而放弃出去玩的机会吗?你也太高看女生间的情谊了。反正换作是我,我才不在乎这些。”

在一个昏暗的楼梯转角,筱水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说道:

“放一百个心吧,就叶玲一个人在。她不去漂流就是因为她妹妹的事让她失去了兴致,害怕得不敢轻举妄动。还有你刚才的疑问也很好解答,实际上她们宿舍早在春节时就商量好这件事并订好了团体票,不会有人肯单纯为了陪叶玲而让自己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的。”

这样一说倒是好理解,在金钱社会,金钱在凡夫俗子心中的地位绝对是高于一切的。

了结了自己心中最后一个忧虑,我没有再多说话,而是安静地跟在筱水后头,继续沿着楼梯往上爬。

筱水在楼下时提到了叶玲的宿舍号:6022室,这意味着我们不得不爬到这栋宿舍的最顶层。不得不说,六楼的高度对我这种常年不锻炼的宅男而言,属实也是一次大考验了。

 

好在女生宿舍的楼梯间安设有窗户,空气还算流通,抵达六楼后,我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后,才从缺氧的状态下回过神来。

筱水赶紧捂住了我的嘴,比了“嘘”的手势。她这样子,是想让我保持安静吧?

想不到不论在楼下时筱水多么的理直气壮,此时的我们依旧是一副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状态。

我用手向筱水胡乱比划着,示意自己已经没问题了,筱水也憋着笑地与我点头回应,于是我们继续朝着六楼进发——叶玲所在的6022室已经近在咫尺了。

但当我调整好状态后突然想到……明明我和筱水是怀着正当理由上楼的,为什么现在非得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据说还有好多男生大半夜地在女生宿舍的走廊上同女朋友约会呢,所以和筱水在一起的我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啊!

社恐!这肯定又是让自己畏惧的社恐!

 

筱水大概也注意到了我状态上的异常,当着我的面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静。紧接着她对着左手边的宿舍转身,我也跟着看向了这间与我们相隔不到一米的宿舍。

不用抬头看窗户,单从漏光的门缝就已经可以断定宿舍里有人。

而且与另一排宿舍中最靠边的一间不同的是,眼前的这间宿舍安静得很,站在门外根本听不到里边有人活动的声音。

所以真的如筱水所说,此时叶玲正一个人待在这6022宿舍里边吗?

心想到自己马上能与自己在“比邻”上相识、倾心了快四年的网友见面,内心当即涌出了一股糟糕的紧张感。我能确切地感受到自己浑身在不断地发热,意识也难以保持镇定。

我甚至有过要趁筱水不备,自己沿着楼梯逃跑的念头,但最终还是被另一股心情所控制——现在的叶玲正深陷在世界规则所引发的困境中,我不能对她见死不救。

 

这时筱水回过头来与我用眼神交流,我回馈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她抬起了右手,在身前的宿舍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清脆的三声声响融于晚风渐渐消散之后,一切又回归到了一股和谐的静谧中。

宿舍门的另一侧并没有传来明显的反应,我和筱水谁都无法断定是否真会有人回应我们的敲门。

但我从筱水的脸上看到了她的自信,此时的她还保持着平时的轻松状态,甚至要比方才在楼梯上时还多了点淡淡的笑意。

看来一切还是在筱水的掌握之中,只有我一个人慌了神。

漫长的等待还在持续,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被某股力量无限地拉长,自己既要耐心地期待眼前传来奇迹的一刻,也得时刻提防着周围的异样。

直到某一秒钟,我清楚地听见了门把扭动的声音。

我也随之屏住呼吸,等待着宿舍门在眼前被拉开的那一刻。

 

“啊……”

“是你!”

两秒钟后,我怎么都料想不到的意外情况发生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小看筱水和她背后的神秘组织,任何漠视他人警醒的行为终会被现实狠狠地打脸报复——而现在的我就面临着这种突发状况。

出现在6022室宿舍门后的女生,并没有长着一副我幻想中的面孔,而更糟糕的是,这张被可爱短发与黑色眼睛装点着的脸蛋竟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我清楚地意识到,要是自己再这么与之对视多两秒钟,肯定会在脑海中激起一连串的诡异回忆。

但好在对方也清楚不能继续维持着这种尴尬到死的状态,不给我和筱水任何机会,猛地将门关上了。

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各种意义上的解脱。

我早就该料到叶玲是她,明明在“比邻”上聊天时,叶玲的性格与语气和她是那么的相似,但我却被蒙蔽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叶玲——正是我大一时鼓起勇气追求和表白的,近四年来自己喜欢并为之行动的最后一个女生。

当然,结局不用猜也知道:我被叶玲发了好人卡。

从那时被她发卡之后,除了几次在校道上的偶遇以外,我没有再和她在现实世界中接触过,想不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她的样子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你快醒醒!别发痴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筱水的声音在尝试将我从复杂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好在她的努力起到了效果:耳旁的风声又开始变得清晰,我也能看见筱水那在我面前不停挥动的双手了。

“明明我都郑重地问过你一次了,你还非得瞒着我。”筱水接着埋怨道,“怎么办?要是你提前告诉我你们的关系,兴许我还能让你躲起来,先由我让她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是完全没机会了。难怪早些那会我和她提起你名字时,她居然会发了疯似地赶我走。”

面对筱水的质问,我连一字一句都挤不出,会发生这种情况,的确是我个人的失误。想不到在一切快进展到下一步的时候,会因我而闹出这么尴尬的情况。

“你们啊,这算不算是孽缘?”

语气上是埋怨,但筱水的神情中却没有什么紧张感,仿佛还在为自己看到了这有趣的一幕而兴奋不已。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是勉强点了点头。

“你说咯,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要不我再敲门试试看?万一叶玲她想通了?”

筱水又将新的问题抛给了我,而我却不知如何是好。假设叶玲用力关门的这一行为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行动的,那我想我们今晚的确是没有机会了。

更何况,在方才还为了保持安静而努力到屏息凝气这种程度的我们,现在却像两个没事人似的站在叶玲的宿舍门口大声聊着天,就这样子,叶玲哪还有回心转意给我们开门的可能?

况且凭我对叶玲的认知,她一直都是性子果断且态度坚决的人,一旦她认定了某件事情,基本上就是不留讨论的余地的了。

想想当年刚被她拒绝时的我,可是不论如何哀求都得不到她的一丝机会恩赐。

“走吧,没希望了。”

终于,在心里确认了这个判断的可靠程度之后,我对着筱水说道:“这件事情怪我,我道歉。”

说完我便毫不犹豫地侧身往楼梯走去,筱水应该也是看明白了我的绝望,余光瞥见她也默默地迈开步子,跟上了我的脚步。

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吱呀”的一声开门声。

死寂已久的黑暗又迎来了一丝久违的光亮。

“你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