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夜晚的霞尔村出现了异象。夕阳在天空中映照出血玫瑰的色彩,而倏忽一下光亮不见。建筑、田园、自然万象都被隐入黑暗。

繁星原本在院子里练习着最新教授的火球术。黑暗到来之际,他听到村民们一致发出的惊呼。

不安一点点攀上他的眉头。这不正常,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大事会到来。

他心烦意乱,火球也再难聚集。原本这练习就带着逃避心烦的动机在。

父母出门去筹备例行的礼法纪会了。在那之前,繁星他做了一个重要的选择。他还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他干脆走回屋子里。隔着没关紧的窗户他听到邻居们紧张的议论声。更多人与他相反,走出门聚集到一起,大声闲聊来驱散这天象带来的困惑。

村长则毫不动摇。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胡须。对火球术熟练程度几十倍高出繁星的他在弧形纪念碑凹下去的顶部放置了大火球。亮度刚好覆盖住纪念碑广场的区域。

平常供村民站在一起听讲的空地上,如今架起了行刑架。这一次被村长叫来帮忙布置准备的人异常少,除了干搬运活计的普通人外,就只有繁氏夫妇在。繁柯叉着腰监工,他的妻子繁溪站在碑下借着火光读明天要用的魔法书,口中念念有词。

说到村里的恩爱夫妻,这两人肯定排进前三。而第一位,就是宁森和他的妻子了。那位沉默寡言又精打细算的女人,在战火里被宁森救下,连名姓都无。大家就简简单单叫她“宁”。

“说到底,这件事在六年前就该做了。”繁柯冷不丁地说。

正在做活的一位工人有些惊讶地看过去,繁柯瞪了他一眼,他默默地垂下头。

歌仙不在。酒馆的老板娘出名的胆小,因天色异常坚持提前打烊。他和宁森自嘲着从灯火暗淡的集市街出来。

“我们还曾看过巨大的魔物用自己肚皮覆盖天空呢!这算什么!”宁森打着嗝说。

歌仙在还是学徒时,就反感预言系魔法。他根本不相信星星的移动变换和未发生的事情会有什么关系,更讨厌预言师们用“万事先定”的论调称其他魔法师的热血都是基于无知。所以对于天象他并不在意。

不过他心中的不安另有来源。

“我有一件事瞒着你。

两人抄近路走到结界林旁边时,歌仙决定将犹豫该不该说的话说出口。

“宁森,当年花夏是怎么突破结界进入这里的,你就不感到疑惑吗?”

宁森摸了摸肚皮,“我记得不是你负责去调查这件事吗,最后以无解之谜下定论了。”

“如果我说出自己调查到的事,恐怕花夏根本没办法在这里待上六年。”

宁森的表情严肃起来。

“帮她打破结界的很可能是……你还记得我们在无花森林遇到的冰锋鸟吗。那是极其罕见的魔物,原本只存在于诸神时代的传说里。它喜欢吸附结界,穷其一生都在用结界包裹自己,以至于让人根本看不出它原本黑漆漆的样子,外形像只有透明棱角的鸟。”

“我记得。”

“我在花夏重伤昏倒的地方,找到了冰锋鸟的尸体。不是我们常见的模样,而是本来的样子,一只丑陋漆黑的小鸟。”

“可它是随穷奇出现的魔物……”

“问题就在这里。花夏不单单是从外部进入,而且和外部的魔物有直接的关系……冰锋鸟被目击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无数人一辈子都不知道它的模样,这么难以寻觅的魔物……”

宁森沉默了。

“因为她失去了记忆,心地纯良,我又无法单单从这条线索里推出可靠的结论,考量再三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村长。他满心都是维护霞尔村的纯净性,原本就打算对花夏见死不救……”

“歌仙,我要问你。这次皇子殿下的情况也是同样吗?是冰锋鸟为他突破了结界?”

歌仙摇了摇头。“这次的情况要更复杂。”

“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不是小花夏的错。她已经做了我六年的学生,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只是,她以前经历的事情,的确可疑。”

花夏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她托着腮,不断把剑灵抽出又放回,抽出又放回。

闪着翡翠色光焰的剑灵约有她手掌大小。景临叮嘱她,将剑灵化作实体只需要将其紧握就可以。

花夏的心里被空寂感占满。迄今为止的时间,除了爸爸有时需要她准备便当,妈妈有时需要她收菜外,她还从未像此时一样,被什么人如此信赖与重视。

“只要你释放潜藏的力量,就可以终止这场战争。”

“你和这场恶梦的源头,正好是一体两面。”

以及,最主要的,“找回力量的同时,也可以找回记忆。”

她常常感到虚无。因为她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就好像灵魂的一大块被挖走了似的,每当她向内看,就能看见可怕的空洞,透着风声。

爸爸妈妈都很爱她。可是那种爱,似乎…..

她想起了自己被注入剑的力量时所看到的画面,想起了那怀抱的温暖。

明明只是一个幼小瘦弱的女孩,但被她安抚时,自己情不自禁就像完全地依靠她。这和对现在的养父母的感受不同。

“她”又是什么人呢?

一回想到冲她而来的利箭,花夏立刻就感到心脏隐隐作痛。

爸爸还没有回来,而妈妈早已睡下。花夏也没有去湖边散心的心力。

更何况,今天外面……是永夜。她听歌仙说起过这种天象。

她脱力地趴在桌上。不论怎样,自己明天都要给景临一个确定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