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融合而陷入意识恍惚的伊碧塔的视线从一片白光中恢复了——但自己似乎附身在了什么人身上,看这人所看,听这人所听,但却无法改变他的行为。

只见自己奔跑在一座繁华而平坦的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五六层的高楼,到处都是店铺与底商,到处都是没有马却在行驶的载具“汽车”——卡斯佛伦的王都与之相比只算是个小村庄。

背上的书包昭示着自己大概是在放学路上。

“老爹回来了?”自己发出着少年的声音,推开一栋公寓的屋门,看到一个面色和善,有些微胖,穿着绝非这个时代制服的中年男人坐在躺椅上抽着烟斗。

而这个和善的中年人伸手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腰:“是啊!刘易斯,这个长周末我可以在家歇三天呢!你的枪械帝国打造得怎么样了?”

“刘易斯?这是刘易斯的记忆——但为什么刘易斯是个男孩子?刘易斯的父亲不是禁卫骑士团团长吗?这个胖大叔又是谁?”伊碧塔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以刘易斯的身份进入了他的记忆,却发现与自己所知完全不同。

“一切顺利老爹!这是我为您的……为您做的瞄准镜,是用我那只旧望远镜改的。”刘易斯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简陋,带支架的瞄准镜递给眼前称之为父亲的人。这是他在上课时偷偷做的。

刘易斯的父亲和蔼地端详了一番这个瞄准镜,然后将它还给了刘易斯:“是为你最爱的M95做的吧?”

刘易斯有些害羞地点点头:“是的……老爹。我能拿它去调焦吗?”

“当然了!刘易斯。这三天它都是你的。”父亲笑着,伸手将靠在墙边的长步枪抛给了刘易斯。

“谢谢您,老爹!”刘易斯郑重谢过便上了楼,在自己的小屋里用着各种零件与工具——没有一把魔杖,纯靠扳手与螺丝刀将这个瞄准镜与步枪结合了起来,灵巧而娴熟。改装完毕便装模作样地端枪瞄准,而视线穿过瞄准镜时,看到的却不是房间或是窗外的市井,而是来到了乡野之间。

“刘易斯!就是现在!”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喊声,“我正瞄准!我正瞄准!”刘易斯端着带有狙击镜的步枪徐徐向前,并将瞄准标尺套在了一只锃光油亮的绿头野鸭身上。

刘易斯的手指摸向扳机,却因视野狭小,脚下一滑,正好跪倒在一弯河水前,那把精致的爱枪都险些落进了河中,刘易斯自是抱怨:“见鬼!我以后再也不要用这瞄准镜!”——伊碧塔借着水洼的倒影清清楚楚看到了刘易斯的样貌——一个金发碧眼,在她看来俊俏得不能再俊俏的爽朗青年形象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伊碧塔愈发地坚信这注定就是自己生命中的那个白马王子。

然而水洼一阵波动,其倒映出的天色便昏暗了下来,刘易斯的面容也一时间也成熟了许多。

伊碧塔随着刘易斯抬起头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下着污黑暴雨的泥泞斜坡之上,黑云之外的天际线上冒着火光与滚滚浓烟,四处都是喊杀声和爆炸声。环顾左右,不见人影,却见一匹马悠哉地踱着步,那可是相当雄壮的棕色战马——而它的背上,一个穿着制服与胸甲混合装束的阵亡军人则无力地倒挂在脚蹬上,脸被贴在地上被马肆意地拖拽摩擦;地上也全是各种姿势的死人。

“……战争?”伊碧塔感到心跳急速加快,左侧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身一看,一个身着同样军装的骑兵挥舞着耀眼的军刀直接向自己砍来。伊碧塔想要逃跑,但身体却全然不受自己指挥,那时的刘易斯早已被肾上腺素冲昏了头脑,拔出手枪对它射击,几发未中,刀尖距离自己已是几寸之遥——千钧一发之际,一发巨大号的子弹——炮弹射中了这匹马上的人,将骑手和马瞬间轰飞了出去,而刘易斯则用手去抵挡了发生在眼前的爆炸波,虽是护住了面部但亦被掀翻在地。

爆炸过后的伊碧塔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再次发生了转换,来到了下一个战场,并在刘易斯所经历的每一场战争中来回跳转——从每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中,伊碧塔看到了彼此追逐,彼此焚烧着的红色木鸟,比军舰还大的齐柏林飞艇,看到了比齐柏林飞艇还大的军舰;她看到了飞驰在冰天雪地的铁轨上的装甲列车;她看到了加利西亚,她看到了比尔的死。

“这……这就是刘易斯的世界吗?”伊碧塔在惊讶之中才意识过来,刘易斯竟然在记忆深处隐藏着这样一个恐怖的世界。“那可是如珍珠般美丽的男子,但为什么……却生活在这样可怕的地方……”伊碧塔疑惑着。

当伊碧塔从刘易斯的挚友——比尔的阵亡中回过神来时,便已经不在他阵亡时的那座木屋旁的雪地上,而是肮脏的战壕之中。伴随着天空中伊利亚·穆罗梅茨轰炸机的呼啸声,刘易斯看向天空,便看到那枚致命的哑弹旋转着砸向了自己的头顶——“快躲开!快躲开!”伊碧塔焦急地喊叫着,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己的真命天子死在这种东西上。

金属与头骨碰撞的声音使伊碧塔陷入了一片白光,而白光过后则是一团漆黑的深渊,一个拥有无数条触手的巨大漆黑身影——阿荼的本体透过深渊,用自己的触手幻化成刘易斯的偶像们,用那光鲜亮丽的威严模样魅惑着刘易斯,并终于向她送去了一缕生命的曙光,而一切的记忆便在这里终止,伊碧塔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久……

“伊碧塔!敌人撤退了!你还好吗?”伴随着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伊碧塔的意识被如今的刘易斯拉回到了现实,熟悉的那个刘易斯正趴在自己面前查看着自己的状态。

伊碧塔看了看四周,自己躺在普通教学楼东侧的草地上。远处,一些长生军已经慌乱地逃离了射击范围;天空中不时有骑着飞行戟的瓦尔基里战士呼啸而过,利用缚足类的魔法将逃兵一一抓获。

四周的地面上除尸体和魔像的碎片已经没有了威胁,想必自己和刘易斯的融合变身已经彻底击垮了长生军,而残兵败将也在同学和瓦尔基里们的帮助下清剿殆尽。

伊碧塔回忆着如梦似幻般的刘易斯的记忆,惊魂未定地说:“所以……那些传遍校园的谣言——那些木鸟,那些飞船,它们都是真的。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然后你……见到了邪神阿荼?”

“我很抱歉……为了活过来而出卖了灵魂什么的。”刘易斯知道这下肯定凉透了,伊碧塔没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就阿弥陀佛。

但伊碧塔却出人意料地原谅了刘易斯:“不……刘易斯。那不是你的过错,你并未出卖你的灵魂。”

“什么?没有出卖灵魂?那我卖给了他什么?”刘易斯一生都在惦记着自己到底卖给了邪神什么以换取第二次生命,而就是那段记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听到伊碧塔这样一说连忙慌张地问。

而伊碧塔看刘易斯的反应大概也猜到了原委,说出了一个让刘易斯难以相信的词:“什么都没有。”

伊碧塔瞥了一眼正在气哼哼地踹一具尸体的阿米达拉,低声说道:“阿荼就像他的仆从二重幻影一样,混乱、自大而傲慢,他深信你会在他的这盘棋中发挥他预料中的价值。他直接放你来到这个世界,还在你脑海中植入了你与他做过交易的幻象,让你一生与恐惧相伴,作他的食粮。”

“焦糊!——这个混蛋!”听到这个真相,刘易斯霎时间气不打一处来,面部扭曲成一团浆糊,恨不得立即拿斧子砍爆阿荼的狗头。

正说着,周围散落一地的魔像的碎片之间突然开始彼此产生电光相连,有一股强大的原力开始尝试将它们重新缝合起来。刘易斯和伊碧塔正惊慌地看着周围发生的骤变,背后则打来一些支援的魔法弹将重新缝合的魔像击散。

而远处罗姆在回廊二楼向草坪上的刘易斯和伊碧塔高喊:“刘易斯!快回来!那些魔像正在尝试重组,我们打断了一些重组,但他们数量太多了!” 刘易斯连忙搀扶起伊碧塔回到了安全的回廊内,没有胜利的庆祝——因为战斗还未结束,只有阿米达拉几个凑了过来。

“见鬼。”刘易斯环顾四周这棘手的情况,磨了磨牙:“没想到校长竟然还不认输……”

这个节骨眼上,石茉莉老师给出了关键的信息,她比对着自己魔杖显示出来的信息和阿米达拉魔杖显示出来的信息说道:“刘易斯!我们侦测到学校东侧地下的异常大型魔法波动,所有的波形都符合一个魔力中枢的特征!校长在利用这个魔力中枢修复所有的魔像。”

伊碧塔听完一惊:“地下还有一个魔力中枢?难怪那天树林里会出现历战史莱姆!”

而阿米达拉揣着手补充道:“不出意外传送门也是利用这个中枢展开的。”

刘易斯组合了所有的信息,眉头一皱,确定了仇敌的居所:“……这么说来校长也在那里。这个老混球……我要去跟他做个了断!”

“我……我跟你一起去!”听到刘易斯即将去找校长算账,包括罗姆在内,她的朋友们纷纷申请加入。

“不,我们虽然知道他在那里,但他此轮重组魔像恐怕是为了别的动作打掩护。如果我们都去了的话其他地方恐怕会有危险。”刘易斯拒绝道。

“但那可是校长……而且是二重幻影!如果遇到了,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阿米达拉焦急地说。

“这场灾难事出在我,我必须弥补我的所作所为,不能再让身为受害者的你们再面对危险。”面对刘易斯反常地一再拒绝支援,伊碧塔终于坐不住了: “但请至少带上我!造成这个局面也有我一份责任——”

“不,伊碧塔!如果我早知道来到这里会对你和那么多人造成伤害,我情愿当场去世!让我来独自结束这场灾难好吗?”——刘易斯所说的当场,只有伊碧塔知道,指的是被炸弹砸中的那一刹那。

正当伊碧塔还要再说的时候,刘易斯奋不顾身一口亲了上去。瞬间融化了伊碧塔的焦虑。她的泪水夺眶而出——被那样一个炫酷而强壮的奥匈战士,或是拥有那般灵魂的人亲吻让她一时间愣在原地不能自已。

刘易斯后退一步,深情地望着伊碧塔,接过罗姆递来的飞行扫帚,依依不舍地翻身上马,说道:“我会回来的。” 就在刘易斯发动扫帚准备起飞之时——“请至少拿上这个!校长狡诈多端,你光是用枪和那柄训练杖是对付不了他的!”伊碧塔顶着扫帚悬浮而向四周喷出的强风,将自己的魔杖反过来交给刘易斯——刘易斯一眼就看出了此杖的用意,这原本是伊碧塔的魔杖,但那圆柱型的杖柄的两面被用刀削平,变成了可以完美插进步枪刺刀槽的模样。

“谢谢你——”刘易斯接过魔杖,不舍地看着伊碧塔并飞向了天空,向着校长秘密基地的入口前进——刘易斯坚信在下水道里见到的巨大腔室正是那个地方,而那绝不是梦境。

在飞离众人的视线后,刘易斯再度拿出罗娜的通讯器,按下绿键,回拨了瑟娜的通讯器:“殿下,校园安全了。”

“干的漂亮。刘易斯,我的瓦尔基里也向我汇报校园已经保全。事件的始作俑者查清楚了,全是特搞得鬼,这死孩子靠着向阿荼献祭与二重幻影丹卡斯取得了联络。你那边有什么状况吗?”说这话时,瑟娜正徒手拎起一个浑身湿透,鼻青脸肿的长生军俘虏进行着审问——很显然,她命人用水洗去了这人脸上的涂料,暴露了他白肤色的本质——而黑铁酋邦是没人长成这样的。

刘易斯汇报道:“我正全力前往校长可能的藏身处。但以防不敌或以寡敌众,我可能会需要您的那种大威力魔法轰炸的支援。”

“你需要我轰炸哪里?”瑟娜尽管弄清了事件的原委,但对孽主的位置仍是一筹莫展——眼前抓着的俘虏即便快被掐得窒息仍用卡斯佛伦语高喊着:“我什么也不知道。”——刘易斯再次为她带来了希望。

“我暂时也不清楚坐标,但是下一次我联系您的时候,请以这台通讯器的位标为目标可以吗?”如果魔法是一种讯号的话,它的源头一定可以被追踪——就像法军的圣沙蒙坦克一样,一些突击型圣沙蒙装备有信鸽,一旦遭到围攻,便可以通过向总部放回载有自身坐标小纸条的信鸽,呼叫一轮空爆破片炮击轰炸自己的位置,破片炮击对坦克不起作用,对步兵却是灭顶之灾——抱着这样的想法,刘易斯将自己的方案告诉了瑟娜。

“知道了……活着回来。”瑟娜点头,同意了提案,在刘易斯道谢后挂掉了通讯器。

在旁边感觉到情况不对的卢卡斯飞扑过来一把抓住了通讯器,看到已经挂掉,只好无奈地冲瑟娜喊道:“那可是我亲妹妹!你就那么同意让她一时冲动去送死?”

瑟娜煞是有理地回应道:“如果丹卡斯被捉拿,卡斯佛伦就能除去一块心头大患,现在刘易斯是唯一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人!而且我不会让她一个人战斗的,我会亲自赶往那里。你们两个留在这,赶紧把刘易斯的信号转接到幽伊子!”说罢,便震动翅膀飞向了学校的方向。

此时此刻,刘易斯已然到达贵族宿舍,再度闯进了伊碧塔的卫生间,站在浴缸的水漏面前,用大拇指弹开一瓶章鱼药水的瓶盖,饮下后毅然跳进了自己曾步入过一次的下水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