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一言不发的少女,在这条巷子三拐两拐,越发让我觉得对此感到陌生之后,我们终于到了店门口。

店门怎么说呢,真的很有店名的风格,“隐于市咖啡厅/酒吧”的 牌子挂在在一个不起眼的木门上,门上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open那面冲外,说明在营业中,就好像一份绝密情报写在小纸条然后贴在杂乱无章的小广告中一样,隐这个目的被贯彻的非常到位。

说实话,如果换做别人大概看见这个门面已经扭头走了,但我并没有,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曾经我就认识这么一位隐于市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再见一面。

古朴带有木头纹路的吧台,昏暗稳定的灯光,简单朴素的内饰,卡座在阴郁的光线下像是隐修士的居所。

淡淡的花香和薄弱的尼古丁味充斥在一起,稍微有些奇怪,但并不让人觉得有异样,就好像很寻常地搭配在一起一样。

“呦?”

居然先是怀疑的态度,还真是不可取的酒保。

“欢迎光临,请选个喜欢的位置吧。”

在说完欢迎后,酒保才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如果说酒吧一切都还好的话,那么酒保就是唯一的败笔,一个嘴刁着香烟的中年人,肉眼可见的污渍遍布在皱巴巴的咖色衬衫上,如果用死鱼眼形容酒保的眼神,大概是死鱼们的污蔑吧。

我已经对于这个酒吧没有任何想要继续修饰描述的意愿了,如果将这样的人物加入到我的小说中,适合他的大概就是落魄的酒鬼,满满人生失败者的调调。

“我不是告诉你,等雨听了再出去吗?”

我不想叫他酒保,因为他在污蔑酒保这个职业,暂且还是称呼他为中年人好了。

“雨伞……谢谢……”

少女怯生生地将雨伞郑重地递了过来,这让我有点意外,我开始思索这两人的关系,根据答案我可能考虑是不是要报警了。

“阙,接着。”中年人将一条毛巾扔到名为阙的少女头上,“请放下你的手机,打消报警的想法,我不是什么可疑人士,小子。”

“这只是我因为个人爱好而开的小店,而那个笨丫头则是我远方的外甥女。”中年人用那混沌的眼睛打量着我,拇指指了指身后墙上挂着的经营许可证。

“这样啊。”

我犹豫着挑了吧台最靠里的位置,这是整个店里最不显眼的位置,却也是店里视角最好的位置,店里的一切都可以尽收眼底。

“本店既有咖啡也有各种酒,喝点什么?”

“黑咖啡。”

下午5点多,选择喝黑咖啡,一般很适合晚上准备不眠的人。

“很硬朗的选择啊,小鬼。”

最坏也应该是速溶咖啡吧,我是这么想的,但让我以外的是,中年人熟练地拿出了咖啡豆放入研磨器中。

“本店的咖啡都是纯手工现磨咖啡,价格也很公道。”

中年人一边制作着咖啡,一边和我寒暄。

“这样啊。”

我懒懒散散地回应,然后将视线转回到一旁的阙哪里,她只是将自己的头发擦干了,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水珠顺着那姣好的皮肤滑落。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是发呆,也不是思索,只是站在那里,如镜子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没有丝毫地避讳。

“这个笨丫头。”中年人有些发愁地说,“阙,赶紧上楼去换身干净衣服,顺便把收音机打开。”

“不好意思,我们家这丫头,有点呆。”

说着老板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了我的面前,纯黑色并非装在咖啡杯里,而是威士忌杯里,咖啡只是占据了被子四分之三的位置。

当我打算提出自己的疑惑时,老板在我面前,将杯子剩余的四分之一用白兰地填满了,然后将搅拌用的勺子插入杯中转了一下。

“请用吧。”

“我记得我点的是“黑咖啡”,不加酒的那种。”

“小子,第一杯我请,我感觉你需要点酒精来放松下。”

中年人的话语里没有恶意,大概我的脸色是真的非常难看吧。

“谢谢。”

拿起冒着热气的威士忌杯,将里面苦涩中还带着醇香的黑色液体缓缓喝下,明明是6月,一个并不寒冷的季节,却能让寒意满满的客人品尝到微暖。

“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是啊。”

不羁的酒保点头笑了笑,点燃了叼在嘴上的香烟,这个油腻的中年人其实看起来还是蛮帅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利落,又能冲一手好咖啡,大概我还会来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静幽幽的酒吧里只有电台女主播用播音腔说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既是咖啡又是酒的液体,然后呢,倦意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

“还不能睡。”

意识是这样告诉自己,但是眼皮却擅自合上了。明明噩梦连连让我早就厌倦了睡眠,但今天,这会大概能睡一会吧。

“阙,你捡到的这个小鬼还好吗?”

酒吧的声音已经有点模糊了,大概是在谈论我?

“不大好……”

稀里哗啦的大雨洗涤着漆黑的天空,压抑着人心,纵然打着雨伞,雨滴依旧从四面八方袭来。

街上稀稀落落的路人介没有容貌,正如书中零落的过客,一笔带过。

“睡个好觉还真是奢望啊。”

我抬起头看着仿若漩涡一般旋转着的黑夜,大雨像是鼓点一样敲打着我的眼帘,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因为作者的笔下并没有描述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感觉。

这座名为荒的城市里,没有长久的幸福可言,有的只是哀婉的愁怨,而这个城市缔造者就站在这里,他笔下的主角就站在他的身后。

那个拥有着惊人容貌,宛如天使一般的姑娘,在他的笔下被命运无情地折磨着,幸福就像蜂蜜,轻轻地点过她娇嫩的嘴唇,给予她名为希望的甜蜜,然后……然后无情地剥夺更多。

“你一定很恨我吧。”

撕裂肌肉的声音伴随着无名路人的尖叫,明晃晃地匕首刺入了我腹部,名为夏言的姑娘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将匕首刺入她的悲惨命运制作者的身体里。

“为什么?为什么……”

在失去意识前,她喘息着、咆哮着、着魔一样的将我的身体切开、割碎、践踏,但这些并不能阻止我的恶意。

“说来奇怪,明明是还没公开发表的作品,就连编辑都没看过的作品,我却每夜都被如此被痛恨着,被迫徘徊期中,还真是奇怪。”

我向少女诉说着,少女并没有回应我,但在那空洞洞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悲伤。

“我剥夺了她的一切幸福,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悲剧,没有所谓GOODEND的选项,从头到位都是为了折磨她所设计的BADEND。”

“第一世,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妄图成为卑鄙第三者,失败后,为了那可望不可即的爱恋,她选择了谋杀,然后在罪恶中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二世,她为了不再伤害别人,而选择忍耐自己的感情,而那个人却洞察到了可人的她,她惶恐不安,不敢接收,畏惧这份感情,在扭曲中,两个人形同陌路,爱恋变为仇恨,直到匕首刺入彼此的心脏。”

“第三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像一个人偶一样浑浑噩噩,但还是有一道光叩开了她的心扉,试图拯救已然冰冷的心,远离那个人也许能带来双方的幸福吧,然后她投身新欢,然而我却要让他的新欢和那个人站在对立面,最终死在她的眼前。”

“就这样,我一世一世地折磨她,一点一点碾碎骨髓一般的压榨她,而现在我正在想,第四世,这个无线重生的轮回下一回又该怎么样让她陷入绝望。”

“在不断记忆中,品味着名为绝望的她究竟能够诞生怎样的绝望之华呢?这是我所追求的。”

是的,这就是我的小说,一个讲述轮回的故事,名为夏言的姑娘在一座名为荒的城市中,一次次地死亡,一次次地重生,一次次地获得希望,然后,一次次地绝望。

“那么你呢,明明只是一面之缘,却想在这个故事中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站在高楼之巅,我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阙,她的眼中被我的故事染上了怎么样的颜色呢?我很好奇。

像是一个自怜自哀的小丑,渴望获得别人的认同,我还真是卑贱啊。

“很可怜……”

阙张开嘴,缓缓地说。

“被困在梦魇中的你……很可怜……”

我从高楼上一跃而下,但却不会怎么样,只会悄然地落在地面,连水花都会溅起,因为我笔下没有这样的描述。

转瞬间,我又被拉回到楼上,一旁是满眼哀伤的阙,再远处,夏言正在低头痛苦。

哞……哞……

阙抬起头,露出自己洁白的脖颈,仰天哼鸣着,明明没有完全张开嘴,但是声音却绵长而细润,如风。

哞……哞……

阙发出的声音穿透雨幕,渐渐的,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像是哈了雾气的玻璃。

然后我睡着了,久违的无梦之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