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小时候跟我说,人生是种种得失的集合,在哪里得到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在别的地方失去。当时我并不懂这些艰深的话,只在乎第二天会不会有肉吃,能不能上甲板上玩。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失去”就是这样浅显的概念。

她希望我对得与失都要怀有敬畏,可惜,母亲还没教会我这些话的含义前就因为急病而永眠海底。那时的我终归还是个孩子,母亲的缺席被年长的姐姐填补,我面前的人生还很长,每天我都在长高长大,获得新的朋友、新的经验和认知。

不过,我的命运在一年前被血浸染的叛乱被推离了正轨。

我躲在舷梯下的储藏间里,看着门缝下的光随着嘈杂舞动,猜测生死——我们赢了,我们输了,我们又赢了,我们又输了……我第一次感受到把命运交在别人手上的恐惧。

我在心中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数了一遍,并期望着世界不要随着那扇门的开启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毁灭。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那扇门不开,熟知的世界就不会消失。然而声浪最终平息下去,门开了,一张饱受悲苦却带着喜悦的脸迎接着我,我却不敢直视门外的现实。

“我们赢了!我们保卫了光荣号!”他们都这么说。

“你是好样的,活下来是个奇迹!”有人赞叹。

他们当然不知道在那个狭小空间里我经历了什么——我失去了最让自己骄傲的勇气。

“这是我的最终决定。你不适合做战士。”布蕾塔铁着脸,把我憧憬的未来扔进大海。

我咬着牙想强忍住泪水,向姐姐证明我的坚强,但视线模糊,脸侧仿佛感觉到水珠滚落,留下的轨迹像冬天的舱壁那样冰冷。

“你没有异议吧,伊拉?”她凑到我面前,让我只能直面她钢灰色的目光。

无论是膝下的地板,一尺外的舱壁,舱内的空气,还是姐姐的注视,都让我感到刺骨的极寒。我冻僵了,双唇颤抖说不出话。

“很好,你走吧。”

我的腿很不争气地听从了姐姐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托起身体,向后退去。

我憎恨自己的懦弱。

这一天,我失去了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