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老老实实地行驶着。

夏天蓝和我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她的脸色跟天空一样灰暗。她红着眼睛,时刻不停地盯着窗户——或者窗外,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些什么。

雨势渐渐大了一些,雨点打在车后窗上,划出一道道斜向的痕迹。

下雨啊……

忘了在哪里看到的,在雨天里,公共场所的犯罪概率会激增。

因为不仅仅是下雨的时候行人少、缺少人群密集的条件,而且会影响到视线,会让可能的目击者无法第一时间准确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当然,还有一条重要原因。

下雨,会冲刷掉大量的痕迹。

我看向夏天蓝,也是能看见一张侧向窗户的沉默的侧脸。

即使是最快时间赶到那里的话,应该能留给我们的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多了。

第三个。

已经第三个了。

如果是杀人案件,连续三起收到标记“缘起性空”的匿名性的女生都接连发生了事故,而且“事故”存在着公共点——那么已经构成【连环杀人】的最低要素了:

坠落事故。

这个方式一定存在着什么意义的。

跟我料想的一样。

等我们赶到那个天桥下面的时候,那里连围观群众都不剩几个了。

我在车上,能远远看见依稀有人穿着警戒色的衣服、拉着警戒线检查的样子。

“到了。一共46块。”

出租车师傅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来看着我们。

“啊,好的……”我看了看自己瘦身成功的钱包,真是感觉一阵肉疼。虽然很难受,但是我还是拿了一张五十的出来递给司机师傅,“给您,不用找了。我们有急事……天蓝,走了。”

我刚要打开车门的时候,司机师傅叫住了我。

“……你们,还是高中生吧?”

“是啊……怎,怎么了吗?”

司机师傅一副笑得很内涵的样子打量了一下夏天蓝,又看看我。

“好吧好吧,就当我啥也没看见……”

喂,你啥意思啊?

司机师傅说着,从车前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把透明的、塑料质地的折叠伞放到我跟前。

——诶?

“拿着。”

“——啊?”

我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天气,又是停在个大街上。就算想送人家回家,走路的话有把伞总不是坏事吧?送你们了,这是人家不要的。反正还是新的,拿来用总不是坏事。”

那一瞬间,我鼻子一酸,竟然有一点感动。

“——谢谢。”

等下……

送人家回家?

这家伙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当的联想啊?

喂!老东西,我们是健全的中学生啊!别拿你平时拉货的时候遇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男女关系或者什么跟性别无关的关系强在我们头上!

我劈手拿过了雨伞,带着相当不爽的心情下了车。

夏天蓝无视着脚底时常出现的水坑,朝着事故发生的天桥下面走着。

我跟在那家伙旁边,尽力在她头顶举着伞,活像个被人使唤的劳务人员,还得配合着这家伙的步伐,害的我自己身后已经一大片被打湿了。

天桥下面,周围拉着黄色的警戒线。几个在现场勘察的人员穿着醒目的绿色反光衣。

原以为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围观了,但是我还是低估了某些人民群众喜欢凑热闹的本性。警戒线外,时常还有路过的人会驻足垫脚往里看,不分年龄,不分职业,不分他们路过是有什么要紧或者不要紧的事,有警察在附近拉着警戒线都能让他们好奇心爆棚。居然还有几个拎着菜的奶奶,拜托,赶快回家做饭吧。

“你看那边。”

夏天蓝突然说着,手指指向了某个地方。

那里是天桥上,在某个台阶上面也拉着警戒线。

警戒线居然连天桥都封了?看到那里,我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这里就是刘瑞白摔下来的地方,那她可能是从那个位置的台阶上滚下来后,最终掉到这里的。”

这次夏天蓝没有像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在警察现场取证的时候公然无视他们胡来——这让我觉得很欣慰。果然加强生活常识的教育很有必要。

“一定……很痛吧。”

我估算了一下那个台阶的高度,垂直距离应该在三楼的中间位置。滚下来的话,身上的伤口肯定很多吧……

取证人员在警戒线内忙碌着。

在他们当中,地上有一片区域呈暗红色,周围的地面上是各种碎片状的东西,它们旁边都放着用来标记证物的牌子。即使是在下着小雨的天气,那片暗红的颜色也非常刺眼。

出血了吗……

……难道是头部?

地上的那些,都是擦伤留下的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夏天蓝微微抿了抿嘴。然后缓缓说出一句。

“走吧。”

“……诶?这样就可以了吗?”

“该看到的都看到了,看不到的……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对了,欧阳新月不是说,刘瑞白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出来的吗?那些同学……不会在接受问话吧?”

“不知道。按照年龄来说,接受公安机关询问一定是有监护人或者其他得到许可的成年人在场的……他们在家里等被传讯的可能更大一点吧……啊,也有可能会在医院里。”

“啊,是啊……”

“走吧。打伞辛苦你了。”

“呵……我该说不客气吗?”

夏天蓝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然后从我手里接过了雨伞。

“后面就换我来吧。”

“嘿……”

原来这家伙也并不都是只会使唤别人的家伙啊。

我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比刚刚司机师傅给我伞的时候还要感动。

“——因为你的手也太不稳了,居然能让女生淋到雨。”

“喂!把我的感动还给我!快点!”我几乎是歇斯里地地喊出来,“还不是因为你走得太快了跟不上!你就肩膀湿了点,我可是湿了一半啊!”

“啊啊……知道了,所以这不是我来打伞了吗……”

别再说什么湿身不湿身的了,越说越觉得身上有点凉了。

“别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会吧。反正现在在这里也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啊,哦。”

话说,这边也是我第一次来。车流量大,人流量也大的。

为什么那些人放学后要来这种地方来,难道是女生组织惯例一样的逛街组?果然普通的女生是会喜欢逛街+凑热闹的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自觉的看了看身边的这个女生。

好吧,虽然马尾辫和校服裙子是能一定程度地证明她是个雌性啦,但是……怎么说呢,骨子里更像男生??

夏天蓝的马尾辫啪地一下甩在雨伞的伞柄上。

“啊,那里有个长椅……”

“那不都是水了吗……”

“喂,是个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的。”

“啊,是……”

长椅上都是水没错。

但是……这家伙快步走过去之后,绕过了那个露天设置的长椅,走向了一个在每个桌子旁边装着遮阳伞——不,现在从功能上已经是雨伞了的,露天咖啡厅。

“真有你的……”

“少废话,快过来。”

“啊,知道了……”

我在长椅旁边的树丛下朝着那个露天咖啡厅走去。

但是当我走到长椅侧面的时候,掩藏在树丛里的、似乎有什么我曾见过的有点眼熟的东西。

“天蓝你来看,这个……”

长椅侧面,被树丛掩藏了大半的垃圾桶上——

放了一个被保鲜膜层层包裹的生羊头。

夏天蓝的眉毛皱了起来。

是那家伙。

——那个装成【病娇少女】的报复者。

“所以……这个要怎么处理?”

夏天蓝摇摇头。

“不用管它,让保洁员把它带走处理吧。”

“喂……”

“知道了就够了。”夏天蓝耸耸肩。

“那个,我有个想法……”

“说。”

“这个东西里面……会不会有【病娇少女】留下的东西?”

“……诶?”

“你想啊,既然我们目前见到的送到两个被害人身边的羊头都是裹着保鲜膜的……不管是霍寒英也好,现在的刘瑞白也好……那个保鲜膜里真的会只有一个羊头吗?”

夏天蓝凝视着我的眼睛一会。

“……好想法。”

夏天蓝毫不忌讳地单手抱起了那个裹着保鲜膜的羊头,端详了一会之后,怎么看怎么是很费力的样子。我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从她手里再把雨伞接了过去。

“那这个就我来吧……”

“喂,为什么你不替我拿着这个?”

夏天蓝双手抱着羊头,伸到我面前。

“……这,”我故意别过了视线,“……我已经受够这个了,我要先告诉你啊,这东西打开的话味道会很重的……”

“啊,小铃跟我说过的,那时候你身上沾着一股恶臭……”夏天蓝看着手里的羊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小孩子看到生日礼物的包装盒一样、满是期待的神情,“不过,我到不是很在意就是了,百里说柠檬能祛味,大不了事后用柠檬片泡澡嘛。”

柠,柠檬片……泡澡?

难道……会跟风油精的效力类似吗?

“喂,你的表情有点恶心啊。”

“啊,抱歉。”

我摸了摸鼻子和嘴巴,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