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啊。还真有条耗子过来了。”我把身上的皮带一抽砸在车上,叫了叫正在登门处警戒的魂疑闵。他说是对付外面的威廉姆斯,实际上真到了位置也就是双方互相大眼瞪小眼。

换作平常这太危险了,只是现在危险就在我这一边。

“有人,对吧?”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就一个。”

“仓库里的国家军出来了?他想干什么?”

“并不是,我记得他是谁。跟那老头是一伙的。给他点厉害尝一尝不就完了?”

“这想法不错,待会我们一人一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是挺狠的。”

语毕之后我摸出了身上的手枪,再一次仔细检查枪膛与保险之后,缓缓地打开了射击口的车窗。

眼前正有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向车身方向爬过。也不知道他是想着掩耳盗铃还是就日常习惯而行动。匍匐爬向车身的时候,他把头压得很低,给人一种很害羞的感觉。可能,他自认为看不到前方的状况,也意味着前方的危险也看不到他。

像傻子一样。

“嘿,小子。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我对着那人一声大喊,旋即,不等他反应过来转过手,拿着枪马上开火。一枪打出之后,子弹直扑而下,正好打中了他前方的土堆,我没打算要他的命,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谁知他见自己已被发现,丝毫没有半分慌张,也是趁着这个功夫,快速地拿枪还击。

“砰砰。”

车舱内部有几声响动,一下来自外边,一下来自里面。这表明,魂疑闵也开枪示警,试图吓跑还在登门处耍无赖的威廉姆斯·考尔比。

我这边的响声则来自外部的枪响就是那阴影中搞偷袭的人。

“琉璃!怎么回事?”

魂疑闵成功驱赶老头之后迅速低姿而过,这个时候我也刚关闭射击窗口。

“失算了,我明明只是想吓唬他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开枪打死他?”

“抱歉,没有下次了。”

“傻姑娘,要是有下一次,就没有机会活下去了。走,跟我去驾驶室,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正在谈话空挡,外面的人照着射击口的单向玻璃镜面连打数枪。我意识到这些人估计是要来真的。

艾森边江在中远距离火力固然凶猛,但装甲也薄弱得很。从第一辆被打爆的车身来看,就不难猜出它的防御等级最高能抗住什么样等级的攻击。尤其是这辆车,外部装甲大部分出现褶皱一样的凹陷,一些破碎弹片还粘在车身前后。

它能防住一次手雷的攻击,可不一定能防御住下一次。威廉姆斯作为新出现的明面敌人,战斗开始到现在就从来没参战。难以估计他会使用什么手段。

魂疑闵用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之后,一个箭步冲入驾驶室,像猴子窜入座位,连身子都没能摆正就迫不及待地驾驶装甲车像山坡前进。透过玻璃正好看到车头前有个人对着驾驶室玻璃撒了一摊子黑油。这是想着遮盖住驾驶员的视野。面对这样的麻烦,他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即便前方十分模糊,他还是艰难地把车开出了包围圈。

一直到所有的射击口玻璃都被打碎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个车头车尾的陷阱。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吸引注意力把戏。平常日子严防死守,突然得给你来一个小孩过家家式的进攻,这还真是难以让人反应过来。

“玩阴的,是吧?真是恶心,妹!快联系格里芬,他们逃跑也该有个限度了吧?你问问他,这还是不是男人了?”

“他们两个兄妹还真是一对奇葩。”我站在突击舱耸了耸肩,打开魂疑闵调试好的无线电。“这里是琉璃蝶,格里芬你还活着吗?”

“怎么?追击取消了还是怎么的?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你说呢?魂有点生气了。你这都找的什么盟友?威廉姆斯追你们是假的,实际上他们追出去没多少米,很快就调转过来,看样子···他们是对这辆车感兴趣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了。”另一头的格里芬说道。

“别说废话,问他现在有什么打算!”魂疑闵用一只手上好枪栓,已经做好了下一次火拼的准备。

“好吧。”我问:“魂,问你们有什么想法?要不要继续行动。”

“当然!为什么不?不过我们现在人有点少,你们能逃跑的时候顺道把仓库的一面墙打破吗?”

“看样子,你是铁了心要拿下仓库了。35mm的口径,对着薄弱墙壁射击几次应该能掀翻,还有我们可没说逃跑,只是近战我们不占优势。魂打算把车开到更远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就能···”

“你们不能杀他。”格里芬·埃德蒙听到我正在准备机会弄死威廉姆斯·考尔必的时候连连阻止。

他们,已经对我们展现了充分的敌意,而我们居然还要被动下去。这是为什么?

“他背后有军方的位置,如果这时候贸然行事,回去之后恐怕是没办法交差。”

“那我要是不呢?”我也说出了我自己的想法。

“你们千万不要办傻事,这个时候撤退还来得及。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引火上身。”

他们的任务不是要抢夺仓库里的物资吗?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样听起来确实很顺畅没什么疑问,换位想一想,这跟黛芙妮说之前的说法不是一样。

车子还在继续前进,只能听到零星枪声划过。再结合位置去推断,威廉姆斯的人应该没追上来。

我摆了摆手,将无线电递给驾驶位上的人。

现在只能看魂疑闵有什么见解了。

“听着,孬种,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到手的东西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你难道想让你手下的人血白流吗?现在到手的肥肉近在咫尺,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魂,我不是那个意思。已经有一辆车了,我觉得我们已经很不错了。我不想在内讧的时候把这件事继续下去。”

“继续?人都是你带来了,事情也都是你组织的。活也是你接的,到头来你却因为一点小小的插曲而表示的退却。”

“我没有害怕,只是不想这样下去。如果你想要继续,那我建议你打爆那些墙壁。”

“非常好!就是这样,用你平常的经验继续说下去。”

“我还是去看看能不能联络上其他队伍的负责人吧。仅凭我们,很难跟威廉姆斯抗衡。”

“你就对那个老头那么畏惧吗?其实发生这种事很简单就能解决,只需要悄悄动一下手即可。”

“我求你了,魂,不要再讨论这些话了。能迈出去已经很不错了。”

“我显然是低估了某些情况,但是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在我们重新进攻的时候来偷袭呢?”

这也正是我想要问的,当听到他在讲继续,以及肥肉等字眼开始出现的时候。我就惊奇地发现,该地的民俗还真是耐人寻味。

刚来诺登哈亚的时候我确实有好好做笔记。一些奇葩制度诸如肉欲之道,鞭挞,人祭还是可以理解。

毕竟看惯了书本上记载的杀伐与混乱,这些东西差不多快与我如影随形。

格里芬一开始表示要撤离的反应就在我的意料之中,这显而易见换成我也会撤退以此来避免损失。再经过魂疑闵的简单劝诫之后,这家伙又唯唯诺诺地表达出继续要打下去的意图。两个人的对话也都毫无营养,拜托我们刚跟当地雇佣兵起冲突。

如果这个时候继续执意要打国家军仅存的仓库,那不是等着后面的人偷袭背后吗?

关闭通讯,魂疑闵伸了一个懒腰,嘴巴张开硕大的口子。发出咿呀呀呜声。这一晚他做的贡献实在是太多了,看得出他有些疲倦。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耐着性子给我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因。

“小妹,这是他们当地雇佣兵之间的冲突,我知道你对继续进攻这件事持怀疑态度。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你越是这么说,我就更加好奇,是因为什么东西才造就了现在的情况?”

“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原因,这是近几十年才在诺等哈亚形成的一种习惯。当地人都称之为荣耀之战。”

“荣耀之战?好···一个好名字···”这名字还真是土不拉几的,光是听着就顿感无趣。“那我猜猜,口中所说的荣耀之战就是,面对共同的敌人一起作战,但是事件一旦结束,昔日兄弟就会立刻刀剑相向?”

“听起来是有些土。”他回答道,“用我们的话来说的确就是这样的,如果用古诺登语来传述会更好些。你猜测的有七成是对的,这是一种仅存于王国内各地民团的官方指定法。这样的战斗必有一方落败。我个人觉得可能是为之后的统一做准备。毕竟民团势力太大对于之后的国家统一不是很好。”

“那这些雇佣兵组织就这样甘愿被这种规矩束缚?一直互相厮杀,永不休止,一直到仅剩下最后一支?搁这养蛊呢?”话说到这,我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该可怜黛芙妮还是憎恶这个国家好了。

“确实有些类似的意思,说道这里这就需要牵扯到古亚索须里亚法典的相关事项,作为诺登哈亚的前身亚索须里亚皇朝,当时实行过世界最先进的亚索须里亚法,表面上作为一个皇朝却披着共和制的外衣。这比古代还要远古得多,那个时候就一直沿用这种荣耀之战。当国家有难,全民皆兵的情况下,你觉得在处理掉那些危机他们会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势力吗?”

“当然···不会。但···感觉像东陆时期的观察使,藩镇?”我瞥了瞥嘴,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如果有机会灭掉政权,我自当带头冲锋。“那为什么不采用征召兵制度呢?虽算不上正规军士兵,但是也方便管理啊。”

“比起东陆的卫所制,军屯,府兵制,西域这一片大多采用正规军与征召兵分离的措施。这也是因为那时候的交通并没有现在发达所造成的。亚索须里亚当时也算是全西域独一家特色了,因为朝堂给了众多民团一个争取留存的机会,多数人还是会继续留下来苟存,亦或者加入养蛊大战之中。”

“那为什么亚索须里亚皇朝在后期灭亡了呢?”

“因为它太大了,而且这是一个披着共和虚伪外衣的帝国。它的国土面积在当时的西域算是涵盖甚广,正因如此它统治的民族也多,宗教,人文也不计其数的膨胀和碰撞。这样的背景下矛盾发生肯定是有的,所以在最后一位老皇帝离世之前他子嗣蓄养的雇佣兵卫队屠杀了共和制的所有官员,亚索须里当即就在那个年代一分两半,南部被异教徒所占据七零八落,北部仅剩国土一分为三。这顿奇葩操作也算是在当时的西域开了眼。不过后期为了秉承一个亚索须里亚原则,三个王子互相攻打了几十年后才统一,从那个时代雇佣兵和民团一类的组织才开始渐渐膨胀起来,最奇怪的是正统亚索须里亚皇帝的长子在即位前夕因为付不起佣兵费被手下的几个雇佣兵当场斩杀。迫不得已才把打输内战被流放在外的其中一位皇子紧急召回,这才有了诺登哈亚。虽然改了名字与政体,但古亚索须里亚法的一些东西仍然沿用至今。”

“听你说的故事像是随处都可见的样子,但又好像不是,你是想说现在的诺登哈亚就是古亚索须里亚的延续。”

“比亚索须里亚要小得很多,勉强算得上延续,对于王室来说不仅仅是延续,它也是一块宝藏,只不过是一块藏在深渊地狱深处的宝藏。它会让所有的雇佣兵和民团都趋之若鹜。不仅是他们的军人会参加这场战争,就连普通的百姓都不会放弃。”

“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一场人生的博弈啊,他们不是在拿自己的命来搏。所以,那个叫威廉姆斯的人,接下来不会攻击我们了吧?”

魂疑闵摇了摇头,“不一定。我是说不一定是威廉姆斯的人攻击了我们,也许那个人是混在威廉姆斯队伍里的国家军士兵呢?”

“这…怎么可能?”

又是一桩奇葩言论流出。

“是不可能,但也不是不可能。继续威廉姆斯个人话题,的确是这样的。只要我们跟国家军交火了,他们就不会再对我们怎么样了。但是为了保存实力他们也许会离我们远远的,不会帮忙。”

“那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我长舒一口气,心里还是不大相信这件事。人性的扭曲,与恶劣环境生发的气场,都只会把人往更恶的方向带领,周围人给出的反应以及说辞无不在告诉我们这事没有那么复杂。

聊天的时候,艾森边江装甲车成功到达仓库外侧附近,并成功地撞倒了我一开始潜入进去的铁丝网。

这里现在的情况不比我初来驾到之时好到哪去,满地的碎木渣和弹坑。真不知道山地战的时候他们用了什么武器来应对。

“装甲车的装甲不能承受太多攻击,速战速决。琉璃!”

“我尽我所能。”

车子在一个很好的射击位上停靠,我一个女人干了一整个班组要干的工作。

从修整武器弹仓,准备弹匣,一直到最后的校准目标调整,用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

准备时期,有零星枪弹打到车身上下,但也无伤大雅。

魂疑闵害怕有更大口径的子弹或者是反坦克炮亮相,先后三四次调整车尾。

我也一样,调试了三次炮管方向。

射击位有一台显示仪与炮身摄像头所链接,操作还算简单,也就几十秒的功夫我就摸透了它的调试方式,显示器默认的是红外热成像,这跟最开始攻击的预判一样,我将手指的力量按压到最大塞入洞穴中。

只听车身上方

“砰!砰砰砰!”地打出一阵巨响,连带着突击舱的座位也跟着晃悠。

我对着一处看似薄弱的墙壁打了一组,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正要重新调试方向选择新的突破口时,防守方的反击也随之而来。

屏幕里,有几个窗口闪出白花花的几个影子,闪动着的形态混如电流,快似蝰蟒。

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

子弹打在车顶,像雨点一样“乒乒乓乓”打地,车身上下溅射出火花,我从炮口附近的监控还清晰地看到有几处还不断地冒起白烟,车厢内弥漫着硝烟味道意味着有子弹穿了进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和魂疑闵两人只能依靠自身的本能来躲避。

子弹在空气中飞舞,不断地穿梭,不断地打破玻璃窗。

我不停地移动炮口在车顶上寻找着,玻璃的质量很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没有破损。

“你看我们要怎么办。”我问道。

“不要慌,先瞄准。瞄准,瞄准了再打。”

“该死,他们像老鼠一样。”

我不停地瞄准,瞄准,瞄准。

不知道为何,瞄准的次数越多,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重,这种预感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极为微弱的,但是随着瞄准次数的增加,它变得越发强烈。

“小心是枪榴弹,快!离开射击位。”

魂疑闵似乎是看到了些什么,立刻马不停蹄地转移阵地,快速地催动艾森边江往后倒退。

这一晃速度拉扯十分之快,不等我离开当前位置,就被惯性甩出射击位,整个人掉到突击舱的地面之上。

“你搞什么?”

我气愤地起身,已顾不得身上的淤痕。拖着疼痛的身躯,再次前往装甲车的驾驶位上观察。

恰逢此时,车头前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啪!”一声巨响,挡风玻璃被泥土重新覆盖。

“你没事吧?”魂疑闵快速地离开驾驶舱,来到我身边关切地问。

“至少死不了。”我白了他一眼,又道,“话说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现在,别打墙了。对着这几个窗口射击,打光所有车载弹药,我现在联系埃德蒙那小子,看样子这墙壁是要用特殊的炸药给破开。”

“等等你是要下车?那装甲车还要不要继续前进了?”

“已经没必要了,刚才的一波三折已经让车体严重受损了。如果闻这味没错的话,刚刚是不是有子弹从车身打进来了?”

“的确,应该是这样的。”

“看样子我的下车步行攻楼了,里面的人看样子已经知道了装甲车被俘的消息。车子再靠近一次我敢肯定就会变成活棺材。”

“那我怎么办?”

我注意到他只说了自己。

“打完了你就找个机会离开这吧。感谢你能做到现在这一步。接下来室内CQB会比较危险和艰难。你跟着去搞不好会丢了命。”

“明白了。那我在车里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打光所有弹药,射杀你能看到的所有国家军士兵。然后你就撤。明白吗?”

“明白…”

“保重!妹妹!”说罢,魂疑闵释怀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头也不回地提着枪跑出战车。

我没回头,而是抓紧时间对着窗口射击,连续按压发射按钮,快速地又打了一轮。

里面的国家军士兵再没看见车子的踪迹后也就没继续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