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来了一位新老师。

本来我是没什么兴趣的，无非就是在校园内多了一个需要见面打招呼的人罢了。更何况既然被称作老师，那与学生之间的立场必然是你追我赶的猫鼠游戏。老鼠着急去见猫，那怕不是耗子药吃多了。但拗不过朋友地软磨硬泡，还是在放学后被强拉着蹲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准备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提前一睹芳容。

可实际上，十五分钟过去了新老师也没露个头。蹲累了的我俩已经不顾形象地倚着墙壁坐在地上，靠手机里自带的小游戏打发时间。

「清水呀，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啦！」

「在听在听，不就是你那些到处打听来关于新老师的轶事嘛。下午在教室里就听你叨叨个没完，嘴皮子是借来的急着还吗？花痴要是能当饭吃，我看你养活一个班都绰绰有余。」

拍开朋友抓着我肩膀不停摇晃的手，没好气地挖苦了几句。

虽说是挖苦，但也不过是把事实用略微夸张的艺术手法表现出来而已。夸张成分在其中占了不到百分之十。

自从上午听说有位新来的老师要接替我们班主任后，她就着了魔似的到处逢人就打听。从生辰八字到婚恋三观，总之只要是与这位新老师相关的哪怕只言片语，不论真假都被她记在了片刻不离身的记事本上。

不过如此强行动力的源头，我想还是宣布这件事时，原班主任说的那句「听说长得很帅哦，还是高材生」。

「咱可说好了，最多再等五分钟。我掐着表呢，五分钟一到立马走人。」

「拜托啦～多等一会也不会少块肉！」

「真少块肉我还乐得跟你继续傻等了，正好省去减肥那些劲。再说了，老韩头说他长得帅又不一定准，万一是个秃头地包天那不亏大发了。」

「呸呸呸！被你给说准了可怎么办！」

她夸张地朝我吐着舌头，我也只能还给她一个苦笑。

「还能怎么办嘛，不如早点回家及时止损啊。」

「这不是才五点多，这么早回去干嘛啦！反正你家也没有人等······」

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话里最后几个字节被硬生生卡在喉咙中，目光左右躲闪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不过比起她说的话，我更在意她有没有咬到舌头。

「对不起······我······」

「反正也没有人在家里等我对吧？没事，我也不介意。」

「可这种话太伤人了······对不起，我不该嘴那么快。」

「你又不是故意的，况且这也是事实而已。」

自有记忆开始我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清楚“父母”这两个字的含义。据收留我的修女说，我被扔在了教堂门前的楼梯上，除了一条裹着身子的毛巾以外，身边没有留下任何物件。因为教堂旁边有条清可见底的小河，修女就给我取名叫清水。至于姓也就随了修女。

从小到大我也毫不避讳自己是孤儿这件事，为此没少被人嘲笑或是排挤。

去年冬天，随着第一场初雪飘下，修女因为意外去世了。只留下了一笔钱和一个本子。

我也是那时候转进了这所高中。

「仔细想想，以前也没少被人叫什么“野狗”或是“弃婴”这类的外号。事到如今还没习惯的话，我估计早就被气的含笑九泉了。」

「哇啊！对不起！」

她突然一把抱住了我，将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梨花带雨的抽泣了起来。昨天刚洗的校服上多了一片鼻涕和眼泪揉成的装饰画。

「又不是你小时候被人欺负，哭个什么劲啊。这眼妆刚画的吧，别还没见着帅气新老师就都给哭花了。再说了，我早就原谅他们了。」

「那你是怎么原谅他们的啊？」

「当然是打断了他们的狗鼻子，给送去医院咯。再之后，他们见了我那才真跟见了野狗一样，恨不能赶紧跑回妈妈怀里。」

噗呲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她呼出的气息擦过脸颊和衣领，弄得脖子痒痒的。

「真不愧是我们清水，办事突出一个利落爽快！」

环在我腰上的一只手忽然松开，放到了我头顶上，轻轻拍了几下。

「但是别那样说自己了。我们清水可是个宝贝呢。」

「知道了。」

正当我还在考虑怎么才能在不伤到她的前提下脱身时，走廊上传来皮鞋踏在水泥地面的声音。由远至近，在我们俩身侧停下。

「都快六点了还不回家，在这干什么呢？隔那么老远在办公室都能听到哭声。」

一个高挑的长影立在那里，开口的声音低沉但却温柔。

「新老师好！我叫辛珞，她是慕清水！」

刚才还像只树懒样压在我身上的她，扶着墙一溜烟站了起来。用袖口使劲擦了擦还挂在脸颊上的眼泪。

「清水她听说老师您一表人才，就非拽着我过来打伏击。这还真让她给蹲着了！」

「你可别乱说，是你拉我来的好吧！」

下午的校舍走廊光线昏黄，他的脸逆着光多少有些不清。单从五官轮廊来看的确算得上清秀标志，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留着一头还挺时髦的小碎发。身高看上去得有一米八几，站在辛珞身前显得她格外较小。年纪倒是看上去不大，估摸着也就三十四五岁的样子。

「噢，我叫吴阅。看样子你们也听说了，是今天刚入职的教师。你们两个要是高二三班的话，那明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班主任了。」

「好的吴老师！小的能当您的学生真是三生有幸！嘿嘿嘿。」

不出所料，我的花痴朋友一见吴老师便是两眼放光来了精神，完全没了刚才一副哭成泪人的样子。

「婀娜奉承就免了，等我带起来班级来指不定背后得怎么骂我呢。」

吴老师轻笑着用手里拿着的文件夹敲了下辛珞脑袋，惹得她也笑出了声。

「时间也不早了，我开车送你们到车站。」

「老师要不干脆把我送回家，再留下吃个饭，顺便见见父母······」

「刚才打得轻了是吧？再胡说就自己走回去。」

「那我可不敢了。」

两人边伴着嘴边走出走廊转角的阴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清水干嘛呢，赶紧呀！免费的专车！」

「还不是你给我腿压麻了。再不减减肥这教学楼都得让你给压塌了。」

辛珞转头冲我又是“呸呸”地吐着舌头，接着转回去跟吴老师谈天说地闲扯起来。

我快步追了上去，跟在他俩半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