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南洋之行的尾声
两天后，新天伦岛远海基地。
海平南从基地内部高档客房的床上醒来，身上的伤痛仍未散去。他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
“终于醒了，看来我那一下有点重。”
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海平南顿时清醒过来，一扭头就看到林成森正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喝茶，离白准备了一整套茶具在旁边伺候着。
“你怎么……他们呢？”
“如果‘他们’指的是三叉戟还有深蓝海盗团那伙人的话，放心，他们都逃回来了，现在应该也在岛上。新罗马的舰队这两天都没有打到这里来，应该是撤回去了。”
“新罗马……”
“是的，关于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加入进来，将来总会有个说法的。”
海平南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失去意识前的情景：“是你把我救回来的？”
“嗯，要表示什么感谢吗？”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海平南忽然质问道，“还是你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疯子？”
从安迪亚事件以来，海平南根本搞不懂林成森，这个毒蛇般的男人将自己的所有行动目标都完美地隐藏在了怪异的行事风格中。
“我要干什么？”林成森笑了笑，接过离白端来的牛奶递到左臂上的王蛇嘴边，“如果单拿这次南洋行动来说，我就是来救你于水深火热的。”
“救我？”海平南笑着摇摇头，“我这次来南洋已经抱着被洛神众从天洛驱逐的决心了，把我救回去干嘛？”
“不，只要你还活着，远海的势力就得挂你的名，那帮老不死的最后绝对会让你继续当远海佣兵团的团长。不过如果你死了，那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
“你又在装神棍吗？”
“什么时候跟老金学了一张嘴？”林成森放下茶杯，严肃起来，“听着，洛神众里面，有想杀你的，自然也有想保你的。他们那些人与洛神姬和天罡这些立场坚定的人不同，本质上还是一群争权夺利的家伙。这次我不知道想杀你的那一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派遣天罡的人来暗杀你，好在我没有省那张来南洋的机票。”
海平南沉思着：“洛神众里有不想让我死的？”
“夏元天已经死了，你是普通远海成员心目中远海的唯一代表。如果你死了，远海立刻会陷入被瓜分的处境，天洛的三极平衡将立刻被破坏，说不定还会有西方势力趁机而入挑起战争，这种想法实在太危险了。真正占绝大多数的是想要制裁你的人，他们打算让你重新变乖，用你的威望继续维持远海和其余两个势力之间的平衡，这些人都是想让你活的。”
海平南立刻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那谁想让我死呢？”
林成森忽然沉默，脸上的笑容难以名状。
“我会知道的，”林成森继续说道，“跟许多其他问题的答案一起。那时候，双城之间的这片大陆或许会跟现在大不相同。所以做个约定吧，老海。到那一刻之前，安安生生地做远海佣兵团的团长。”
“安安生生？为什么？夏会长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的一整个舰队还因为有人出卖了重要情报而全军覆没，你要我就此沉默吗？”
“否则呢？”林成森反问道，目光凌厉无比，“出卖你舰队情报的人我大概可以想到，一直盯着你那支舰队的详细情报的也就只有老金那个家伙了，然后这个情报又通过不知什么渠道跑到了新罗马的手里。你是要先灭了钢岩，然后继续查下去吗？这样的无底洞真的不适合你。”
“那就任由这些可恶的疑云继续存在吗？”
“交给我好了。”
海平南猛地一愣。
“交给我就好了，”林成森继续说道，“每个人注定要背负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命该如此，与一堆致命的线索相互纠缠。老海你应该活得轻松一些，或者说，你不要来给我惹事。”
是请求，更像是命令，林成森的目光中略带威压。
海平南沉默良久，最终他对林成森的无数疑问交织成一个：“你属于正义的那一方吗？”
林成森淡淡地笑了笑，抚摸了一下王蛇的头：“在这个时代，你如何定义正义呢？”
说罢林成森起身朝门口走去，离白又沏好了一杯茶，想了想端给了海平南，然后立刻跟了过去。
海平南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茶杯，又想起了覆灭在蓝色海滩的深蓝舰队，不由地叹了口气。深蓝舰队的覆灭确实会令远海元气大伤，但这个世界六大佣兵团之一的势力仍旧保持着主体实力，海平南要为之负责的人还有很多。
“算了，回去揍一顿金世图，然后就算了吧。”
这次在南洋初步踏入事关这个世界本质的领域，海平南身心俱疲，说到底他还是喜欢以前单纯带兵的日子。
“一切都交给林成森吧。”
低头沉思了一阵，海平南拨通了一个电话。
“三叉戟的奥本海姆团长吗？是的，我就在远海基地……我没事，合作愉快，合作结束。”
……
……
岛屿腹地的城镇中，海鸥咖啡厅刚刚将前不久的骚乱造成的损坏修缮完毕，立刻重新开业。西城苍火一帮人聚在一起点了好几份草莓圣代，各自操弄着小巧的勺子，尴尬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科雷左顾右盼了一番，招来一个服务员：“我再来一份。”
“小心拉肚子。”梅尔叹了口气。
“搞佣兵和海盗的聚会，亏你们想得出来。”秦离双尝了一口，“不过这里的手艺还不错。”
“聚会不是类似于约谈人生的那种活动吗？”龙卷风问道。
“不是。”众人齐声回应道。
“哈哈！大家终于都说话了！来嘛来嘛，不要都闷着！语言不通的话，大家自觉说天洛语！”
然后大家再次陷入沉默，墨清犹豫了一下，开始给桌子上的所有人发放擦嘴用的纸巾。
秦离双用勺子在高脚杯里搅动了许久，终于说道：“我和阿龙已经决定了，我们打算今年在这座岛上结婚，然后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喜事啊！”
梅尔立刻开始鼓掌，不明所以的科雷也急忙跟着鼓起掌来，但桌子上除了她姐弟俩一片冷清，瞬间尴尬无比。
墨蓝眉头皱了好久，最后说道：“我知道了。”
秦离双歉疚的看着墨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船长和深蓝号都不在了，我和阿龙真的想安顿下来，在这里开个快餐店什么的……”
“其他船员也都决定留在天伦岛了吧？”墨蓝无视了秦离双的解释，直接提问。
“是的。”
墨清看着墨蓝，有些心疼。
墨蓝沉默许久，忽然转向西城苍火：“喂，红毛。你真的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由佣兵吗？”
“你可以试着找找第二个。”西城苍火叼着勺子耸耸肩膀。
“什么感觉？”墨蓝继续问道。
西城苍火却沉默了，一旁的夏可兰有些看不下去，猛地一拍桌子：“怎么说着说着就丧气起来了，影响本大小姐吃圣代冰淇淋的心情啊喂！”
这句话立刻招来了西城苍火和墨蓝的双重瞪视，然而夏大小姐气势不减：“不就是怕孤独吗？怎么孤独了，西城苍火这边不是有我吗？墨蓝你那边也有个墨清！”
“哦？”梅尔和秦离双顿时来了兴致，用一种颇玩味的目光看着夏可兰。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有些跑偏的夏可兰立刻乱了手脚，支支吾吾了一阵再次拍桌子：“再不然……再不然这种聚会我们还可以经常举行嘛，我们都算是朋友了，不是吗？”
一桌子的人都愣了一下，最后不知为何笑起来。夏可兰感觉自己的发言没有得到严肃的对待，噘着嘴重重地坐下。
西城苍火靠在椅背上，看着周围的人渐渐敛去笑容。
朋友吗？算是吧……
“注意餐桌礼仪，笑什么笑！”
一个萝莉音忽然传来，大家呆愕地侧过脸，正好看到雪千萝正端着一杯儿童专享的大杯圣代出现在桌边。
这货平时表现得很老成，但在吃的方面真的很萝莉啊！
雪千萝挤到座位中间，两旁的墨蓝和墨清立刻让开空间。她吃了几口冰淇淋，表情忽然深沉下来。
“以前，我不怎么同意海文去参与那个疯子搞的事，但现在想想他们办到的事情或许真的影响到了整个世界吧。所以你们这一代就不要走那么多弯路了，赶紧留下联系方式，将来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好迅速召集彼此。”
“我并不打算重组彩虹小队，”西城苍火冷冷地拒绝，“我只是想要调查清楚一些事。”
“调查？那就一起调查！”雪千萝婆婆脾气发作，起身站到座位上揪住西城苍火的耳朵，“你这小子比你爹还让人讨厌啊。我就是想撮合一下你们这最先出现的三个颜色，要不然搞这个聚会干嘛，海盗跟佣兵面基？”
雪千萝声音太大，惹来不少人围观。西城苍火急忙挣开雪千萝的小手：“你说了算还不行吗？”
聚会在吵吵闹闹中结束，西城苍火，墨蓝还有科雷各自从雪千萝那里领到了一部环球通讯仪，据说是雪千萝找了一家电子用品店连夜赶制出来的。西城苍火随手将其丢进了衣兜，墨蓝稍作郑重的将其收下，只有科雷满脸好奇地捧着它左看看右看看。
“我和西城苍火他们一起回天洛，篮子你们有什么打算？”
分头行动前，雪千萝向墨蓝问道。
“既然双姐他们要在这里落脚了，我只好先住一段时间，然后等船出海。”
雪千萝愣了愣：“一个人出海？”
“我也会去的，”墨清立刻回应道，“我会陪着他。”
“就两个人也不怎么好吧？南洋海盗势力基本被扫清，你们两个再打着海盗旗出去会被越来越多的佣兵军舰一见面就击沉的！”
说到这里雪千萝忽然停住，有些后悔。
墨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师父他说过，挂旗和海战并不是海盗的全部。南洋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这些地方我都想去一次，作为一名海盗。”
听完墨蓝的回答，雪千萝终于松了口气，上前伸出手。墨蓝愣了一下立刻会意，蹲下来让雪千萝摸头。
“你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没事也来天洛玩玩吧。”
“我会的。”
急着离开的西城苍火很不耐烦，这时梅尔忽然又凑到夏可兰这边：“我差点忘了，还记得我在去黑风港的飞机上和你说过的话吗？”
夏可兰一愣，继而满脸尴尬：“那个问题？算了，不是开玩笑的吗？”
梅尔将夏可兰搂到身边，瞥了不远处的西城苍火一眼，压低声音：“试着强吻他一次，有奇效。”
“啊？”夏可兰顿时满脸通红。
“拜拜！”
说完梅尔就潇洒地走开，拽上还在研究那个环球通讯器的弟弟一起。
“姐只能帮到这里了，回到巴伦后记着对莉莉主动点！”梅尔低声向科雷嘱咐道，说完她已经满脸都是阴险的笑容。
众人依次别过，分别朝各自的归途走去，谁都不知道下次相聚是什么时候。
……
……
夕阳西下，天伦岛南部的沿海公路上行人稀少。林成森靠在公路护栏上，端着一杯茶远望夕阳海景。离白费力地抱着一个热水壶，看上去十分滑稽，这主仆二人像是从下午茶的厅室迷路到了傍晚的海边。
刚刚从海鲜市场采购了一批食材的秦离双哼着小曲经过这里，林成森忽然将其叫住：“晚好，林小姐。”
秦离双顿时愣在原地，暗暗摸向自己藏在衣服里的菜刀：“你是谁？”
“林家人。”
秦离双沉默。
“不要害怕，我不是来揭穿你或者追杀你的，像你这样自由生活的林家人已经不多了，我就是想来和你说说话。”林成森端起茶杯慢慢品茶，“你是姓林吧？”
秦离双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伪装，因为林成森身上透出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秦离双觉得自己撒谎会被立刻识破，而逃跑会被立刻制止。
“我十六岁之前的确姓林。”
“本该如此。”林成森并没有回头，似乎是故意在给秦离双保留相互交流的空间，“林家人几十年前分裂了一次，一拨人去了北方，现在这波人被我亲自收拾了。还有一拨在十多年前的内乱逃出了天洛，那是天洛大势力为了组建最终的天洛格局，对很多家族都有出手，墨家那小子也是那时候被带出天洛的吧。”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以前的事？”秦离双有些吃惊，“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跟墨蓝……”
秦离双急忙止住。
林成森笑了笑：“我认识西城苍火那小子，今天想确定一下他的行踪时发现了你跟那个墨家小子，有些家族特征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至于很多年前的事情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要是告诉你，也就毁了你安稳的生活。”
“那你来找我干嘛？”
“我一开始就说了，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秦离双看着林成森那夕阳下的背影，忽然从中读出了不知多少孤独感，她那一向野蛮的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还留在天洛的林家人，都过得怎么样？”
林成森沉默良久，远处的夕阳已经落入海平面一大半。
“辛苦，真的好辛苦。”林成森端着茶杯无奈地苦笑，“但你要好好活下去，忘掉今天和我说的话，以后就算再有自称林家人的家伙来找你也全都不要相信。你现在，不姓林。”
秦离双有些无语：“那你叫住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怎么说呢，能和另一个林家人说上几句普通的废话，就当是放松吧。”林成森顿了顿，将茶杯交给离白，“你只是我在南洋的偶然发现而已，我会把你忘掉，所以放心地活下去吧。”
夜色渐渐降临，主仆二人沿着公路渐渐走远。秦离双看着他们两个那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笑着摇摇头，继续自己回家的路程。
与此同时，新天伦岛两端的航空港中，许多天行舰依次起飞。这次南洋事件的主要角色们各自踏上了归程，去向他们奋战许久，但并不比原本混乱的南洋和平多少的地方。这片海洋重归宁静，但这个世界却并不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