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战争委托
蓝沙佣兵公会的招牌被重新粉刷了一遍，挂到大厅门旁的柱子上。
加特一脸惬意地在修饰一新的大厅里踱着步，木质地板闪着光泽，光洁的吧台前摆着一排红色的高脚椅，摆酒的架子也被换成了最新款式的。就算他真的把公会改成酒吧，估计也会吸引不少客人。
二楼的工程还在继续。
黑子似乎很不适应这种新环境，它一直蜷缩在螺旋楼梯下，不肯出来。
今天是周末，学校放学很早。先回到公会的是夏可兰，她把电脑包甩到吧台上，点了一杯果饮，眉头一直皱着。
黑子叫了一声打招呼，但却看见女主人闷头喝果汁不说话，有些不安地低鸣了一声。
“还生气呢？苍火那小子就是这脾气，他啊，就没怎么跟女生打过交道……”
“呵……”夏可兰忽然冷笑了一声，“他身边的女孩子还少吗？”
加特呆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夏可兰何出此言。
又有人推门进来，一直躲在楼梯下的黑子猛地抬头，嗖的窜了出去。加特顺着黑子望去，惊得把自己睡觉都不怎么摘的电子显微眼镜给扯了下来。
“丫头！？”
门口，莉莉丝接住扑过来的黑子，任它狂舔自己的脸。
“黑子长高不少嘛……但是瘦了！你是不是不好好喂它啊！”
莉莉丝回头瞪着要偷偷溜进大厅的西城苍火，眼神简直能杀人。
夏可兰和黑子还有加特都处得很好，她眉毛抖了抖没说话。
西城苍火不想理会莉莉丝，直接坐到吧台前，和夏可兰隔了好几个座位。
“能让我喝醉的东西就成。”
加特戏谑的笑起来：“你又被收拾了？”
莉莉丝逗着黑子走到西城苍火旁边坐下，西城苍火本来想挪开几个座位，但他忽然发现另一边是夏可兰，犹豫了一下挪到莉莉丝和夏可兰的正中间。
——但莉莉丝立刻又靠了过来，并指了指那头的夏可兰：“那丫头是谁？”
“我不认识她。”西城苍火喝了杯酒，嘟嘴。
加特这才发觉出现场气氛的异样——并且他立刻发现局势有多紧张。老明白人加特立刻咳嗽了一声，向莉莉丝介绍道：“这是夏可兰，她是苍火的情报中继员。”
“这小子什么时候需要情报中继员了？”
莉莉丝摸着黑子的耳朵表示怀疑，她忽然瞥到了夏可兰风景可人的胸部，暗自“切”了一声。
夏可兰咬咬嘴唇，想直接回房间去逛网络论坛，却发现自己的棒棒糖都在学校吃掉了。但西城苍火正剥开一根棒棒糖，她纠结了一阵，表情生硬地伸手夺过西城苍火的棒棒糖含上：“我回房间去了。”
西城苍火一脸没好气地看着夏可兰离开，呵呵一笑又取出第二根。由于经历了太多次被夏可兰抢棒棒糖的经历，西城苍火养成了棒棒糖带双倍的习惯。但旁边忽然又伸出一只手——莉莉丝抢过西城苍火的第二根棒棒糖，熟练地剥开含上。
“先前驱动IMA消耗不少，我的大脑需要糖分。”
西城苍火抓狂了一阵，只能朝加特哭诉起来：“她们两个欺负我！”
老单身狗加特一脸“你滚”的表情。
不过他了解西城苍火的苦恼。像他们三个这样很小年纪就觉醒了意念场并过度使用的人，大脑会对糖分有一定的依赖症状，不含一些甜甜的东西，他们在高强度运作意念场的过程中很快就会觉得很困。
“喂！你小子什么时候能出息点啊？你看看你的排名都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莉莉丝喊着棒棒糖，显得更话多了。
“加叔，这混蛋现在排名多少啊？”
“呃……世界第三十四吧，上次他放倒一个世界第三十五的家伙，积分上涨不少。”
“你这四年到底到哪儿犯怂去了？”
西城苍火强行无视莉莉丝，于是这个穿着超短裙的女孩儿不顾形象地单腿往椅子上一踏，揪住西城苍火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摁到吧台上打着节拍：“回、答、我、的、问、题！”
可怜的西城苍火瞬间血流满面，这让他的表情显得苦大仇深：“到底哪个混蛋把我的消息告诉你的？我宰了他！”
“梅姐，有本事就去宰。”
“果然是梅凉心！”
西城苍火强行挣开莉莉丝，恼怒地整理着发型：“那你还是去找那个神经病玩去！别来祸害我了！”
莉莉丝忽然沉默起来，她坐下来摸摸黑子的头。
“最近大天使和三叉戟的关系有些紧张是吧？”
加特重新戴上他的电子显微眼睛，他的眼神在绿色镜片下又显得深邃起来。
“四爷死了。”
毫无来由的，莉莉丝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身上那种战士的凌人气息减弱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女孩子才有的忧郁。
“一次普通的任务，结果遭人暗算，一切证据……都指向三叉戟。”
吧台边这三人瞬间陷入一种凝重的沉默中，黑子耷拉着耳朵低鸣了几声，它察觉到这几位的情绪忽然都不太好。
西城苍火还记得四爷，那个抡着一柄大斧，虎背熊腰的大汉。四爷很多年前与西城苍火的父亲分道扬镳，投奔了大天使，从那之后他们就一直没见过。四爷离开之前说想找老婆生孩子，过稳定的生活，远离各势力的争斗，结果最后还是没躲过吗？
西城苍火心中并没有多少失去故人的悲伤抑或想要复仇的冲动，而是充斥着一种无奈和怅然。
因为这种事他已经经历过太多了。
他接过加特递过来的一瓶名贵的布兰迪，走到门口朝西边摔碎——这是蓝沙成员间的一个老规矩，虽然四爷早就不是蓝沙的成员了。
“越死越少。”
西城苍火望着西方，仿佛越过那些高楼大厦和无边荒原，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一样。
加特给自己斟了杯酒：“我都想不起来当年在这里注册过的人有谁还活着了，本来以为像四爷那样能找到好归宿的还算不错……造化弄人啊。”
“波塞冬那个熊脾气不肯认错也不肯谈判，我爸稳住了局势，但现在大天使和三叉戟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不少，梅姐都不能私下和我见面了。”
莉莉丝看了一眼门口那人的背影，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这时莉莉丝手腕上的通讯器忽然发来讯息，她读完讯息，身上所有属于女孩子的气息全部消失，只剩下一个战士的凌人英气。
“我该离开了。”
出门时走过西城苍火，莉莉丝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来。
“我当了四年的世界第十，就是在等你。”
“我早就不关心排名了，你找别人决斗去，我也不想再关心世界前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西城苍火蹲坐下来，不想搭理莉莉丝。
从拿到佣兵执照到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里，西城苍火仿佛经历了一个人生。在外面丧魂落魄地流浪了四年，他终于下定决心回到天洛来继续作为一个自由佣兵活下去，但他已经很久没再思考之前和父亲一起思考过的事情了。
莉莉丝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对方不肯看自己，“我刚刚接了一个战争委托，我要去安迪亚，而你现在又能做什么呢？这四年真是把你给废了！”
一直等在外面看车的浮游炮立刻飘过来迎接自己的主人，莉莉丝坐到驾驶席后还瞥了西城苍火一眼，见对方仍旧坐着发呆后赌气地狠踩油门，疾驰而去。
加特端着酒杯坐到西城苍火旁边：“我说你，怎么有时候特别孩子气，有时候又像个糟老头子似的？”
西城苍火扭过头不想说话，加特掐了他一把：“跟叔讲讲。”
说完加特递过去一杯酒，西城苍火一口干了，脸上泛起红晕，话匣子终于打开了一些。
“加叔，我觉得寂寞，我想像以前跟着老爸那样干出点大事来。我这几个月一直窝在这里，四爷死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我老爸临死前让我最好活得安生一些，不要再插手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这样实在太无聊了。”
加叔慢慢品着酒：“怎么，让莉莉说了两句，耐不住性子？”
西城苍火有些不好意思，咬住空杯子加以掩饰。
嗯，果然还是那个小子。加特有些怀念，虽然四年之后归来的西城苍火身上多了一股老气横秋的沧桑，但本质上还是那个大闹公会的顽劣男孩儿，耐不住寂寞。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这可把西城苍火给难住了：“呃……继续接委托？”
“对！你老爸生前干的事，也就是接委托而已。”
终于开导了西城苍火的加特松了口气，然后为自己保住佣兵公会的存续再次松了口气，如果这小子又发疯出走流浪个四年八年的，加特旁边这块牌子上就该写“蓝沙酒吧”了。
加特知道，其实西城苍火的父亲也并没有故意计划着什么，上天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他们这群人的命运，然后将其化为一份份委托送到这些人面前。
俩人站起来刚想进屋，一辆邮车忽然停在门口，邮递员递过来一封信件。
西城苍火皱着眉头拆开信件，忽然眼前一亮。
……
……
蓝沙佣兵公会南方不远处的一座大厦的天台上，七世架起一台望远镜，认真地观察着公会门口的西城苍火。
“你没必要全天候盯着这个小子的……”
旁边的四月看着七世准备的这台超大号望远镜哭笑不得。
“那要怎样？”
七世挪开镜筒，满脸疑惑。
“神姬说要防备这个人，为什么不能直接打晕了关起来？”
“凭你还不行……”
“他有那么厉害？”
七世继续盯着镜头看，四月注意到她在攥拳头。
“喂，在生气吧，关于十轩他们的事。”
“嗯。”
七世做出确认的回答，并没有太多的情感流露。
四月摸着下巴，忽然又摸摸七世的头。
“我们一旦加入洛神众，就得献上自己的生命，忘记自己的姓氏。所以即便死了两个同伴，没有神姬的命令我们也不能擅自行动——但你还是想去复仇吧？”
“嗯。”
“哎呀，不要总是这么简短啊师妹……那能让师兄摸一下屁股吗？”
“……我会打断师兄的手。”
“师妹果然没傻……”
完成今天的调戏后，四月终于正经起来，他取出一个刻有“洛”字的电子令牌交给七世。
“真的想要复仇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四月望向蓝沙的方向，“洛神众的人已经得到那封邮件的内容了，处于监视西城苍火的考虑，你也要去一趟安迪亚。”
七世仔细地读完了令牌液晶屏上的内容，脸上竟然显露出些微的喜悦。
“嗯！”
……
……
夏可兰趴在床上点着鼠标，却看不进去任何醒目的论坛标题，她脑袋里满是自己赌气离开前莉莉丝和西城苍火他们谈天说地的情景。
好歹……好歹挽留一下啊笨蛋！
从小作为大小姐养成的脾气让夏可兰从不在任何争执中服软，对方总是会率先向自己道歉。就算对方不道歉，她也大可将对方从自己的生活抹除，继续自己大小姐的生活，因为还有很多其他人围绕在她的周围。
她怎么能将西城苍火从自己的生活抹除呢？现在这小子简直就是她剩下的全部了。
可是这个笨蛋就是不肯先道歉！
夏可兰揪住头发在床上胡乱打滚：“笨蛋笨蛋笨蛋！”
电脑忽然响起通讯软件的提示音，头发乱蓬蓬的夏可兰爬起来切出聊天窗口，发现是最近一个新认识的网友发来的讯息。这网友ID叫The illusionary ghost，是个技术还不错的黑客，夏可兰有时会跟他聊一聊。
【今天论坛没看见你发帖啊？】
夏可兰有些烦，想直接关掉窗口。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始敲键盘。
【喂，好朋友跟你吵架了怎么办？】
【哎哎哎！到底是什么货色能当上我们白蔷薇殿下的好朋友？还跟你吵架？踹了他！】
【没空跟你开玩笑！】
【哦？是个很重要的人？】
夏可兰脸一红。
【关你什么事！】
【果然是很重要的人嘛！嘿嘿，虽然我们黑客论坛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关心各自现实中的事，但我还是劝你别等着对方服软。】
【错的又不是我！】
【但你不会向对方解释为什么错的不是你不是吗？】
夏可兰被问住了，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这种态度可不行啊，当心被别人抢了！】
这句话狠狠扎到夏可兰心窝子里去了。
她回想着和西城苍火相处的这些时光，心里还是生出一些愧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莉莉丝和西城苍火、加特、甚至黑子都十分熟络的样子，她会生出一种整个世界都被夺走的孤独感。
【哼！那本小姐就暂且原谅他一次！】
夏可兰爬下床，深呼吸，整理头发，然后仔细思考了一下什么样的措辞才能既不让自己表现得弱势又能让西城苍火感谢自己的原谅——她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再次深呼吸，走过去开门。
——在门外等候已久的西城苍火“噗通”跪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夏大小姐我错了！不要再不理我了！”
黑子也在旁边，学着自己的主人摆姿势。
夏可兰张着嘴呆了一会儿，急忙双手在胸前一抄，大小姐的范儿立刻就出来了：“呃……哼哼！算你识相！”
心里不知为何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夏可兰脸颊微红。
——西城苍火忽然又“嗖”地站起来，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那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了，明天跟我出任务。”
闹了半天是因为任务需要吗？
夏可兰刚要变脸，网友那句话又在脑海中响起。
【当心被被人抢了！】
好好好，就算要收拾你，也要把你牢牢抓在手中！
于是夏大小姐的态度忽然间好了许多，甚至还主动凑到西城苍火跟前询问这份委托的内容。
楼下正在擦酒杯的加特兀自摇头叹气——是他劝西城苍火服软道歉的，但这态度也太生硬了吧？但夏可兰那个如此强势的丫头就这么接受了又是什么鬼？
不过看到这俩孩子总算不再冷战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真正让加特担心的是这份寄来的委托。
寄件人不明，但这份委托却不肯能有假。这份委托，是西城苍火的父亲生前接的、但没有完成的委托。委托人是钢岩，委托内容看起来很简单，就是在昆兰山脉南端寻找“荧光矿脉”。
但是任务地点在安迪亚。
任何与战争沾边的委托都会自动升级为战争委托，在这种级别的委托里，连西城苍火这种独狼也不得不向自己那傲娇的情报中继员服软来换取援助。
而委托人是钢岩商会，加特刚刚特地打电话过去，竟然得到了确认。
这可是十几年前的委托啊，钢岩商会竟还会记录在案？尤其是现在自由佣兵几乎已经消失的情况下……
“加叔，给我准备装备！”
楼上的西城苍火喊道，然后急匆匆地冲向自己的房间。
好吧，回来几个月了，这小子终于接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委托。
“我来帮忙！”
这次喊话的是夏可兰。
加特愣了愣，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
西城苍火等人忙碌的时候，夏可兰那台电脑忽然黑屏，屏幕上只有一行高亮的小字。
【\\The piece of white queen\\ activite_】
一行行的代码开始滚动，夏可兰亲自为电脑设置的防火墙被轻易突破。
而后，重要信息被悉数窃取，一切痕迹都被覆盖。
代码停止滚动，电脑屏幕上又只剩下一行高亮的小字。
【\\The piece of white queen\\ mode dormant_】
电脑屏幕恢复原状。
【再见啦，白蔷薇殿下。】
ID为The illusionary ghost的网友留下一条信息后，悄然下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