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的楼下就是一家酒馆,而且还兼有发布赏金任务的公用。

不得不说,这地方的店老板很懂得如何拉拢生意…………以及营造热闹的氛围。

但即使楼下就是“绝对算不上安静”的酒馆,伊洛在楼上仍然是睡了一个香到掉牙的觉,不,不如说————在楼上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吵闹。

“奇怪……没道理啊。”

现在傍晚时分,正是人声鼎沸、交杯言欢的时候,从离开楼梯的那一刻,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便扑面而来。伊洛愣了愣,又把自己的脚放回楼梯上——吵闹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反复试了好几次,发现在楼梯和一楼酒馆之间似乎有道无形的隔阂。两边完全是不同的世界,就安静度而言的话。

站在伊洛身后的少女优则是一脸嫌弃地随着他的动作后退、前进、后退……

终于,一只手从伊洛的背后抬着一张木片硬往他脸上凑过来————

(“是结界。”)

“喔喔……原来是魔法么。说来也是,这样离谱的事情也只能拜托魔法来着。”

(“你那副惊讶的表情是怎么……”)

“哎呀,我完全搞不懂魔法啦。虽然以前也找过老师想学的。”

伊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次他直接下了楼梯而没有再次徘徊。跟在身后的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举牌道。

(“是被拒绝了吧。”)

“嗯…他说我缺乏天份。”

(“其实是伊洛太蠢了,所以才不想教的。”)

“嗯……?!喂,说什么呢,哪里蠢了——??!”

这时候举在伊洛脸前的这片泛着火印文字的木板表面突然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伊洛眼盯着这片木板的粗糙表面居然析出了白银质地的光滑镜面————

上面映出了伊洛此时的整个面孔。

“呼……”

“好蠢。”

他的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叹息。

优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许惋惜之情。

(喂、当真的吗?!)

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好不容易对自己说一次话,不是表达对自己的心意也就算了--到头来居然是嘲讽。一时间伊洛内心里某个名为自信的地方在暗处裂成了无数碎片。

伊洛尝到了嫌弃的话语之后,整张脸苦得几乎要变了形。

这时,在大台上擦杯子的一位大叔以一声十分响亮的吆喝叫住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拖着自己身体前行的伊洛。

“那位小哥———”

伊洛一回头,发现是一位胡子比自己还要茂密的胖大叔,顶着膨大的发型,说不上油腻,但也和年轻无缘了。

“如果我没看错,是和那位灰头发小姑娘一起下楼的吧?”

“啊啊,是的…请问……”

“对的,你还欠我一天的房钱。”

“嗯嗯?”

“嘿我可是看在小姑娘一个人拖着你没地方去可怜才破例给赊账的,你这个人好歹总有点责任感吧?”

胖大叔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托腮面露标准的商人笑容。

糟糕…………是那种无法拒绝的微笑。

(“晚上好,特利雷普先生。”)

优双手举着不知从何处掏出的新木牌,现在刚好是把自己的下巴抵在木板顶端这样的姿势“说”着。

“哎哟好好好小姑娘,睡得还行吧?”

(“嗯。”)

“哎哎哎那就好,这结界可是我这里独创的。唉,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孩子跟在身边。”

特利雷普一面放出对优的赞美感叹之前,而另一面又在用他拿狡黠的眼神提醒着某人乖乖掏钱。

“………………多、多少。”

伊洛也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他算是看明白了,优对自己的态度真是……很让人难受。

“咳咳,该是6枚银币。”

说不上多,也说不上便宜,是中规中矩的旅店价格。

伊洛现在只想,钱也好,人情也好,统统付清,然后找个地方先安定下来。等到教会的追查没有风声之后再出现。

“叮铃铃”

听见银币滚落在大台木桌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后,特利雷普再一次露出了独属于商人的标准笑容。

“小哥——!再附赠一条免费的建议。注意身体。”

“……你什么意……算,算了。”

伊洛本来想辩解几句,可看见优的嘴角有着微微上扬的痕迹后又把话吞了回去。

“走了走了,优。”

(“再见,特利雷普先生。”)

“哎好、小姑娘注意安全啊。要是这家伙欺负你就来这里找大叔说——!”

伊洛捂了捂额头,脸上的苦味更重了。就这样,他一头闷着撞出了酒店门…………

站定在屋檐下愣了片刻后————

然后又埋着脸一头扎回了热闹的旅店内。

他总算明白一直挂在老板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外面正下着泥泞大雨,夜色也渐渐入深,这一脚踩下去,不知道得溅起多少泥水。况且,伊洛根本没有带任何遮雨的器具。

原来如此……因为客房的隔音结界和酒馆的吵闹……所以把雨声完全掩盖了。

但老板大人是知道外面情况的,所以才一脸的迷之笑容。

“哎呀,欢迎回来。住房么?”

“啊……嗯……一间房…………”

话说到一半,伊洛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一直举着省略号牌子的优,心里好像是有想通什么似的改口道,

“两间房。”

“好,一共是12枚银币。”

(“咦,其实一间房,也没问题。”)

然而比起可以与少女住在一起的诱惑,伊洛觉得还是其中的麻烦更让人在意。

“就两间房。”

“唔…”

优张口似乎想要说着什么,但不知为何发声的口型也停在了一半。

(“蠢、蠢材。”)

“说什么也好,我可是被伤害怕了———优你可知道么,那种来自心灵的暴击,比肉体上的疼痛要难受得多。”

(“知、知道了…真是……”)

优的嘴角稍有鼓起,转身向老板用力把木板向上一举。

(“那就拜托两间房。”)

放在桌上的两把铜钥匙,由优一声不吭地先抢去了一把。

(她这是,生气了么?)

(也太任性了吧……不好好冷落她一下以后就管不住了)

伊洛这样想着,决定先在酒馆这里坐下喝一杯小酒暖暖身子——顺便理一下目前乱成一团麻的思路。

但在落座之前,他在热闹人群的角落之中发现了另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

蜷缩在角落里微微发抖的、衣衫褴褛的,被灰黑熏得简直快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女孩。

伊洛的视线停在了她的身上,脑海飞速回忆,却难以找到关于她之前的确切样子。

于是他起身又到了特利雷普的跟前。

“老板啊,那里躺着的少女是怎么。”

“谁?哦……哦。她呀,也是个可怜孩子,她的村庄今天早上——约莫是凌晨的时候吧,被莫名冒出的大火给烧干净了。现在没处去呢……唉。”

“去问她话,也是什么也问不出。一提到关于大火的事情,就会带着哭腔摇头。”

“伊洛老弟,我特利雷普虽是商人,但也不至于是把女孩往外扔的混蛋吧?”

伊洛从没听说附近出了大火————那是当然是因为那时候他还在优的陪伴下熟睡。

“哦对了,只知道她叫什么……什么来着。”

“……海因希斯!”

老板用木杯接了了一杯蜂蜜酒,用木舌刮去了最顶上的泡沫后一手传给了伊洛。

“哎,老板你这是?”

“是叫蒂娜·海因希斯(Tina Heinsys)来着。去请一杯酒吧,怪可怜的。”

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优的双瞳在不经意间猛然一缩。

但她还是静静捧着之前给的蜂蜜酒慢慢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