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鸟，你怎么天天来我家呀？”挂着鼻涕的小孩用木棍不停戳着站在树杈上的山鹰。
山鹰被戳了一上午终于不耐烦了，它扇动着翅膀慢慢下降，引起阵风卷起灰尘和枯黄的树叶，晾衣杆被刮落。小孩被迷得睁不开眼，哭喊着跑回了屋内。
看到小孩跑进屋，山鹰便重新飞回到树杈上，几乎同一时刻，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抱着那个小孩走了出来。
院内一片狼藉。
“大山！”女人宠爱似的斥责道。
山鹰漆黑的瞳孔倒映着那女人的倩影，面容白净睫毛修长，眼眸明亮，似藏繁星，粗糙的麻布也难掩她曼妙的身材，时间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切宛如和她初见那年。
你到底是谁？
山鹰张开双翅飞向山间，山中村户听到鹰鸣声都不约而同的向天空祈祷。传说山神育有一千年神鹰在山中，保佑山民世世代代。
飞过不知多少山涧，视野渐渐变得开阔，刀切般的悬崖拔地而起，直上云霄。山鹰穿过云海朝山巅飞去，那里竟有一天然山洞，如仙人居所，被云海环绕。
鹰爪落地变成人足，毛发褪去露出白皙的皮肤，漆黑的羽翼挡住从洞口进来的光，锐利鹰眼在黑暗中如一把锋利的剑。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多少年来大山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记不起来他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每当自己张开翅膀就不由自主的朝她飞去。
陪在她身边——这是大山唯一要做的事。
大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和其他人类不同，只有他可以飞，也只有他会用法术。他曾经寻找过自己的归宿，那个被人类称为“天界”的地方，不出意外，没有任何收获。
他合上那双锐利的鹰眼，听着洞外呼呼的风声，思绪回到了那个女人的前世，还是一样的容貌，还是一样的眼眸，受伤的他化作山鹰落在还是少女的她的肩上，她摸了摸他的羽毛，天真的问他叫什么名字，少女治好了他的伤……
“你这只大鸟到底怎么天天来找我，我们是不是见过呀！”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和那女人上一世的发生的种种对他来说如在昨日，但对她来说却一点记忆也没有。
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大山时常这么想。
女人的前世去世时，大山在女人的病榻前第一次化为人型，他看到女人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翻过身，大山半跪在她面前，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缓缓划过大山冷峻的脸庞。
“不要哭……”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
依旧面无表情的大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水，是热的。
为什么我的翅膀在抖？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呐……”女人几乎快闭上的眼睛对着大山。“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呀！”
大山沉寂多年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突然抱起自己的头哀嚎起来，翅膀猛地张开，掀翻了屋内的家具。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他想知道，但就像有一把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记忆管道，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到底是谁？”冷静下来的大山缓缓开口道。
没有人回应他。
大山抱着女人的尸体离开了村子，按照人类的方式安葬了她，随后开始寻找她的下一世。他在人间流浪百年，见过了人间冷暖，更深知人性的丑恶。最终他在这个小山村中发现了她的转世，他落在茅屋旁的树枝上，听着屋内传来婴孩的哭声。
这一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大山从回忆中惊醒，他起身向洞口走去，浩大的红日正沉入云海，映红了天地之间。他纵身一跃，舞动着翅膀朝远处飞去。
二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点了油灯，山中少油，一家也只有一盏灯罢了。
女人坐在油灯前缝补着一件衣服，她的旁边趴着一个熟睡的小孩，哈喇子流了一片。
“相公，做什么呢？”
正在里屋忙活的男人闻声一惊，慌忙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被子下。“啊！没做什么！”
女人的针停了一秒，“待会我去月儿拿下布料，夫君。”
“月儿那里啊，挺近的，我就不和娘子你去了。”说着男人出现在油灯前，双手在女人胸前交叠。
女人掐断细线，把针插在了线团上。
“那我去了，你在家陪着彘儿。”她握着男人的手，昂首轻声说。
男人注视着她的眼睛出了神，不禁吻了上去，女人身体一颤，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二人拥吻的身影映在窗纸上，老树上的山鹰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似乎很幸福，太好了。
最后女人缓缓推开了男人，红着脸替他整理着衣服。“孩子还在呢。我很快就回来。”
“大山我出门喽。”女人朝树枝上的大山也打了个招呼。“大山”这个名字就是她起的。
男人站在门口，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片刻后，在确定女人已经走远后，男人急忙跑回里屋，将藏起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一把弩。
“都出来都出来！”
话音刚落，从屋角处黑暗的草丛中钻出两人，一个身形肥硕满面横肉，一个尖嘴猴腮。
“大哥真是好福气！嫂子比我家那婆娘不知道好多少呀！”胖子率先开口道。
“是呀是呀！要是能和嫂子那样的人……啧啧啧！”尖嘴猴腮的男人说着说着开始怪笑起来。
“都想什么！你们是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不正常！”男人蹲了下来，“我做什么事都瞒不住她，问这问那，还不让我纳妾！”
胖子的大鼻孔猛出了一口气，“妾都没有！这还是男人吗？！”
男人冷哼一声。“等我们干完这票就去京城！这女人的姿色倒可以高价卖给哪个大老爷，到时候咱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太浪费了吧，不如卖之前先让兄弟……”尖嘴猴腮的男人又怪笑起来。
“先别管这些，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二人不约而同的跑草丛拿起弩弓。
“很好。”
男人装好弩箭，眼神看向老树枝头上的山鹰。
“老大，不过一只鹰，至于买三把弩吗？贵死了！”
“你懂啥！据我推测，这只鹰就是山中的神鹰，有老人在小时候就见过它，起码活了百年，宫中可有方士出高价买它的血。”
男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另外两人噤声，他们将弩箭对准山鹰。
三箭齐下，我这把还涂有剧毒，就算是山神来了也得乖乖受死！
大山怎么没注意到这些人类的小动作，要杀他的人百年来见得多了，之前每次都是他拍拍翅膀离去，留下人类在原地懊恼，但这次他很生气，因为这个男人在欺骗女人。
伤害她的人，都要死。
弩箭划破空气朝老树飞来，大山轻轻挥动翅膀，形成的气流将弩箭弹开，窗内油灯忽然熄灭，大山硕大的翅膀挡住了月亮，当着三个将死之人的面化作了人形，而且缓缓向他们走去。
男人被眼前的一幕吓懵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箭被弹开，然后那头鹰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山神饶命山神饶命啊！”胖子扑通跪在地上开始求饶。
丑陋，恶心。
大山更加厌恶这三个人类，他决定用那把剑，让他感到不安的剑，从他来到人间就一直跟随他却从未使用一次的剑。
云海之巅的某个山洞中，一把玉白色的利剑破石而出，发出阵阵轻鸣，随即化作一道流光，裹挟着疾风冲远方飞去。那一晚，狂风大作闪电交加，山民的后世子孙称之为“山神的愤怒”。
眨眼间利剑便到了大山手中，天空顿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
那三个人类早已吓晕过去，大山仰望着天空，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大山看了眼趴在桌上熟睡的孩子，拔下三根黑羽化作屏障罩住了他。
“大鹏鸟！还不束手就擒！”
黑云之上传来浑厚的声音，大山的鹰眼敏锐地捕捉到站在云端的他们，不再出意外，他们应该就是天界的人。
大鹏鸟？他们来找我，果真我是天界的人。
“大鹏鸟！你私闯天庭禁地！砍伐神树！盗走玉皇剑，祸乱人间！速速跟我们回天庭！”
“那你们告诉我！我是谁！”大山朝天吼道。
“尚未痊愈？罢了。就让你想起自己的罪行！”
黑云中射出一根金线，穿透了大山的身体，鲜血在他胸前喷涌而出，如绽放的彼岸花。
大山双目浑圆重重的坠到地上，雨水洗刷着他的身体，他大口的喘着气，消失的记忆开始涌进他的脑中。
三
“大鹏鸟！放下玉皇剑！天帝仁慈，念你平日看守天门有功，不会取你性命！若你一意孤行，必按天条处置！”身披战甲，手持长剑的天将开口喊道。
大鹏鸟打量着他背后的天兵，举起了手中玉白色的长剑。“大鹏鸟不敢冒犯天帝圣驾，但事出紧急要借玉皇剑一用，事成之后大鹏鸟愿随天帝处置！”
玉皇剑散发的寒气让天兵天将连连后退。大鹏鸟趁机振翅飞向北方，他不断加快速度，有了玉皇剑，再多的守卫也形同虚设。
等着我，玉竹。
“大鹏鸟，让老夫来会会你！”
这个声音？大鹏鸟察觉到天穹暗了下来，在天界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天帝，就只有那家伙的破塔。
“托塔天王，你也要拦我吗？”
玲珑宝塔此时放大了无数倍，塔底迸发出强大的吸力，大鹏鸟拼命扇动着翅膀来对抗强大的吸力。他摆好挥剑的姿势，喊道：“李天王！大鹏鸟无意冒犯！得罪了！”
下一秒，霸道的玉皇剑气吞噬了玲珑塔强大的吸力，漆黑的宝塔内部出现一线光亮，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托塔天王的宝塔被斩成了两半。
李天王面无表情的看着大鹏鸟振翅而去，没有宝塔的他根本无力抵挡拥有玉皇剑的大鹏鸟。“不愧是玉皇剑……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而天界的守军们目睹了托塔天王引以为傲的宝塔被一刀斩断的景象后，都不敢再上前阻拦。
空气开始变得湿润，下方是云雾缭绕的仙池，到了这基本不会有追兵，因为此处是王母居所。
仙池中央，苍天古树下，蜷缩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她的双腿竟与树根融为了一体。
“玉竹！我来晚了！”大鹏鸟落在女子身边，小心的单手抱起她的上半身。
“大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怀中的女子虚弱的说道。
“玉竹你不要讲话了！等我把这棵吸收你生命力的树砍倒，咱们一起去人间好不好？去听人间的戏，吃人间的食物，像人类一样生活。”
女子听后嘴角轻微上扬，没有回答。
大鹏鸟举起玉皇剑，要砍倒天界第一神树只能用天界第一神剑，这也是他为什么触犯天规也要拿到玉皇剑的原因。
神树为了存活必须吸收其枝叶果实的生命力，玉竹是化为人型的神树果实，她强大的生命力是天地灵气的精华，然而即使化为人形，也终将成为神树的养料。
玉皇剑落，神树轰然倒地。
大鹏鸟看着泡在仙池中的枝叶，激动地跑到女子面前，轻轻地抱起了她。
“玉竹，你怎么样！玉竹！”
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明眸中宛若有星辰。“大鹏……”
“我在！”
“快……走……”
大鹏鸟一惊，抱起她就朝外飞去，却发现自己被一个无形屏障束缚在了其中。
“大鹏鸟触犯天条！天帝有令，即刻捉拿！”
屏障四角分别端坐着一位天神在默念法咒。是封魔阵，大鹏鸟感觉心脏被谁揪住似的，喘不上气来。
玉竹本就虚弱，必须要尽快破阵。
大鹏鸟用翅膀护住玉竹，他要用玉皇剑强行突破大阵。突然嘴角一甜，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玉竹轻盈的紫纱。
一把青蓝色的剑插在他的胸口上，大鹏鸟踉跄的后退了几步，仰天长啸，将剑从体内弹了出去。
“慧剑，持剑天王……”大鹏冷冷的瞥了一眼天空中的白眉老者。
他站稳身形再度握紧玉皇剑，玉竹靠近他的耳旁，哽咽着道：“够了……放下剑吧……你会死的。”
“不会的玉竹，不会的。”
大鹏鸟咆哮着朝阵角冲去，他挥舞着玉皇剑，剑气和阵法碰撞产生的冲击波稳稳地打在他身上。
“碎！”
玉皇剑用力向法力波动的地方前，阵法一角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而且迅速崩溃。
大鹏鸟刚跳出大阵，耳边便传来玉竹娇弱的声音。
“大鹏……认识你的这些年是我这几千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你要记着我哦，永远永远。”
话音刚落，玉竹用仅有的力量将他推了出去。大鹏最后看到的，是朦胧的星辰。
青蓝色的剑穿透她的身体，紫色的倩影笔直地坠落云端。
大鹏鸟怔怔的站在半空，他的脑海中一片煞白，身体正止不住的颤抖着。持剑天王花白的眉头微微一皱，手腕一转，慧剑在凌空徜徉了一圈，朝着大鹏鸟急冲而去。
玉皇剑倏尔脱手而出，切割开四周的光线，正面对上来势汹汹的慧剑。
剑气激荡，仙池翻腾。
慧剑旋转着倒插在仙岛上，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大鹏鸟回过了神，而玉皇剑正安静的躺在他面前。他耳畔回响着玉竹的话，心一横，趁着持剑天王分神的瞬间如箭般飞去。
不知在云海上空飞了多久。
他捂着胸口的血洞，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持剑天王的慧剑会让人的记忆发生扭曲，他不能睡，他不要忘记玉竹，永远不要。
“玉皇剑灵……请带我找到玉竹的转世……让我守在她身边……”
九天之上，一剑一鹰，缔结了百年之约。
四
大山睁开双眼，黑云裹挟着闪电堆积在空中，雨水洗刷着大地。
大山突然笑了起来，狂放笑声在山间回荡着，犹如地域归来的复仇者。
“是因为玉皇剑吧。你们才找到了这里。”
有一身影从黑云中缓缓落下，只见那人脚踏散发着青蓝色光芒的利剑，花白的眉宇随风飘荡。
“持剑天王。”
老者御剑停留在了半空。“好久不见，大鹏鸟。”
大山直起身子，张开翅膀升到空中。“等我灭了你，就亲手将玉皇剑交还给天帝陛下。”
“好大的口气。”
“唯有你，我绝不放过。”
慧剑悲鸣，和玉皇剑的上一次交手对他而言仅仅过去百日，那恐怖的实力他根本无法忘记。
“彘儿！”
大山闻声大惊，他转身望向变成泥塘的山中小径，一个女人跌跌撞撞艰难的前进。
“玉竹！”
“哦？”持剑天王也循声看去。“她就是神树果的转世。”
持剑天王纵身一跃，精准的落在女人面前，慧剑倏的出现，散发着冰冷的寒气抵着她的脖颈。女人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皮肤，她抬头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老者，淡淡的说：
“你是谁？”
持剑天王没有理会她。“大鹏鸟，交出玉皇剑！”
“持剑天王！她不是玉竹只是一个凡人！”
大山冲到他面前，手中的玉皇剑早已蠢蠢欲动，持剑天王见状微动手指，女人的鲜血顺着慧剑剑刃流了下来。
女人注视了大山一会，微笑着说：“你是不是大山？”
大山一愣，轻声答道。“嗯。”
“大山！彘儿怎么样了！”
大山强挤出一丝微笑。“他很好。”
持剑天王横在中间，左右看了看二人，不耐烦地拍了拍手。“看来二位关系不错，不过现在不是感慨时间。”
大山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背后，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空有实力却无力回天。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持剑天王会卑鄙道如此地步，罢了，玉竹已经死了，自己也完成了与她的约定。
“放了她。我跟你走。”大山缓缓吐出这句话。
话罢他将玉皇剑抛掷空中，闪烁着光芒的神剑顿时暗淡下来，千年剑心、万年剑灵，百年前的约定已经达成，他将再次进入长眠。
“很好。”持剑天王接住玉皇剑细细打量起来。
“放人。”
“这是自然。”
持剑天王大手一挥收回了慧剑。女人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她低着头，大山看不到她的眼神。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雷鸣声响，女人忽的向前抱住了持剑天王的双腿，注意力全在玉皇剑上的持剑天王出现了一瞬间的失衡。
“快走大山！他们会杀了你的！”女人嘶声力竭的吼道。
“愚蠢！”
持剑天王稳住身形，慧剑脱鞘而出直指女人胸口！
“玉竹！不！”
大山舞动双翼全速撞向持剑天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大山想起了玉竹的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青蓝色的剑刃刺入大山心脏，与天界之战不同的是，他已经没有能力做任何抵抗。
持剑天王凌空虚踏数步恢复了平衡，他看着大鹏鸟倒在泥水之中，鲜血在水中散开。
女人落地后借着闪电微弱的光芒爬向大山，哽咽着说：“大山……大山你醒醒啊！”
“玉竹……这次换我终于保护你啦。”
“大山你醒醒，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保护我？”
“我是大山呀……那只山鹰，是你救了我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玉竹，玉皇剑，我什么都不知道！”女人徒劳的按着他的胸口，想要把血止住。
“大山，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我们曾经倒底见没见过！”
大山的视野渐渐模糊，电闪雷鸣雨落狂流之夜，他似乎看到了灿烂的星辰。
硕大的黑色羽翼旁，满身泥泞的女人无助的留着泪，不停询问着她未曾知道的故事。
持剑天王御剑缓缓升空，他俯视风雨中的大地突然想起天帝对他说的话：
缘起缘灭往复循环，唯天道恒在，不曾改变。
“回禀天帝。玉皇剑到手，大鹏鸟已陨命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