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歌回到客厅,脸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渍,他的出现让老人吃了一惊。林长歌这个电话接的有点久,还以为是这个看起来不太出众的z国人临阵脱逃了。

“对不起啊,大师,这个电话的时间有些长了。”林长歌不仅回到了会客厅,还主动充满歉意地道歉。

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但这位大师没有发现的是,林长歌的右耳中塞进了一只小巧的入耳式蓝牙耳机。耳机中娜塔莎还在轻声下达着指令。

“我这样进去不会被发现吗?”林长歌将耳机带上,这是手机自带的,他平时的确喜欢听歌。

娜塔莎的声音依旧是老样子,她是斩钉截铁的领导者,林长歌却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质疑上峰的命令,娜塔莎已经自然而然将自己当成了林长歌的上司了。“不会,只有年轻巫师们才对科技产品了若指掌,老巫师们和你家的老年人一样,对科技制品往往不是很了解。黑巫师更甚,他们更加传统,更加保守。这个黑巫师能够知道电话是什么已经是魔法奇迹了。”

这话说的林长歌不知道该如何接,这群巫师的知识面未免也太奇怪了,能够学会魔咒,却对科学不甚了解,他们都是在树洞里学习魔法的吗?

“不用意外,巫师们对普通人的敌意很强,你看过哈利·波特吗?”娜塔莎像是看穿了林长歌的想法,她忽然插进了一个不怎么严肃的话题。

“看过,我生日礼物里有凤凰社。”林长歌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对于巫师的错误观念大多也是从这本魔幻小说里来的。

“里面巫师将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叫做麻瓜,真正的巫师虽然没有这样的称呼,但大多数保守派巫师的确对普通人没有任何好感。自认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秘密和真相,看不起普通人的技术和他们手中的科学是正常的。在工业革命之前,科学的确无法与魔法进行比较。这种傲慢成为了一种习惯,深远地影响了数代巫师。这些黑巫师尤其严重。”娜塔莎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加拉哈德阁下不是。”

“唔,那也就是说,他不会发现我们的对话?”林长歌心中安定了一些,娜塔莎小姐还在观察他,他就没有生命危险,魔咒再厉害,这个黑巫师念咒的速度能够快的过子弹吗?

“嗯,你按照我教你的话来说就行。我这个地方看不到他的位置。我需要你套话,让我掌握他的罪证,然后我会想办法制服他。”娜塔莎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说话语速慢一点,这可不是她手下的猎杀干员。

她也知道这个青年只是个普通人,这是秘密。她不会对任何人说,但她也不会像对待自己的干员那样严格要求林长歌,只能将语速放缓,根据他的表现不断调整计划。

林长歌吃了一惊,这和他映像中的娜塔莎大不一样,这个女孩儿不该像一阵凌冽的北风一样,只要他将这个黑巫师引到视野可见的地方,她立刻就会用一发子弹结束这个黑巫师罪恶的生命吗?就像她将刀锋送进鲛人的身体那样。

“我们不是审判之剑,对于黑巫师,我没有资格当场格杀,所有的黑巫师必须接受魔法部的审判之后才能定罪。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娜塔莎在耳麦里不耐烦地催促。这个青年太烦了,这不知道堂堂圆桌审判之剑究竟是看上了这个废物哪一点,这种畏首畏尾的男人真的是那海滩上凶蛮的野兽吗?可现在他也太人畜无害了。

“好吧,的确,对于人命而言,还是严谨一些比较好。”林长歌点了点头,“那我进去了,我出来这么久,他会起疑的。”

这话锋一转,反而是娜塔莎吃了一惊:“嗯?”

“我已经决定要加入你们了,所以这种时候不该临阵脱逃的对吧?”林长歌笑了笑,“我没用,但是我相信您,娜塔莎小姐。”

这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甚至娜塔莎能够从中听出不自信和动摇,可是至少这个男人摆出了足够的姿态。看来他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去吧,注意安全。”

“嗯,大师,我们可以接着聊刚才您说的那个……关于愿望的事情了吗?”林长歌主动在老人的面前坐下,老人的目光飘忽闪烁,显然在想什么。林长歌终于能够隐约地感知到这个老人的情绪了,黑巫师将情绪藏得很深,又或者说林长歌的能力还不够强大,他之前一直无法感知到这个老人的情感,现在他却能够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困惑。

黑巫师在动摇,在疑虑,他在想林长歌为什么不逃跑。但听到林长歌说愿望二字,他的内心里立刻了然。没有人类能够摆脱欲望的束缚。只要欲望控制了人类,他们就会失去判断,甚至失去恐惧。

黑巫师定了定神,看向林长歌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他知道这个人的意志力有多么强大,可最后还是因为欲望的支配,自己走向了来临的罗网。

林长歌仔细听着耳麦中娜塔莎的指令,观察着黑巫师的神情。

老人犹豫再三,没有再对他使用精神控制,他选择了更加直接的方式:“当然,神会聆听虔诚者的祈祷,并且满足信徒的愿望,这很公平。”

“谎言,这世界上早就没有神了,巫师们一直在寻找神灵存在的痕迹,一直没有找到。这是谎言,继续,让他继续说。”娜塔莎的声音适时响起。

黑巫师再次展开了那张枯黄的卷轴,这是种林长歌没见过的材料,在昏暗的烛光下这张卷轴泛着苍白的光泽,像是卷曲的某种动物皮子。卷轴上画满了林长歌没见过的符号,仅仅是注视都让林长歌头晕目眩,所有的符号满满地以某种方式堆积在这张不算太长的卷轴上,墨黑暗沉的颜料在晃动的光影中像是哭嚎的人形蜷缩在纸上。

“这……这不算是什么神吧?”林长歌咽了口唾沫。他心目中神的契约怎么会是这样?就算没有圣光照耀,也绝不可能诡异成这样。

“年轻人,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只要能够实现你的愿望的,对于你来说就是救世主。在你面前这份契约就有着能够实现愿望的力量,你应该也曾向神灵祷告过,可是神灵没有回应你。那么何不选择另一种方式呢?”黑巫师看到林长歌那张惊惧的脸,真是又可鄙又可笑。如果不是这张契约必须要“自愿”签署,他可不会和这么一个z国凡夫俗子白费口舌。他宁愿直接砍掉这个人的手,到时候不管是手印还是别的东西,要想弄到还不是轻而易举?

“表现的犹豫一些。”娜塔莎说,“我在录音。”

林长歌定了定神,他用颤抖的嗓音怯生生地问:“可是,这,要是和恶魔的契约,那我……”这倒不是装出来的。

“路西法因为不愿向耶稣稽首而向上帝举起反旗,最后他从天堂坠落,从最高贵的天使变成了地狱魔王。恶魔和神灵有区别吗?神说你是高贵的天使,那么你就可以沐浴圣光,高唱颂神的诗篇,身披高洁的羽翼。而当神不满你的所作所为,你就变成十恶不赦的恶魔,应该被镇压在地狱的最深处,承受着炼狱的炙烤和硫磺的灼烧。善良或者邪恶,不就是神的一句话吗?如今高高在上的神灵已经不在,为什么不接受恶魔呢?也许恶魔要比神灵仁慈呢?”黑巫师的话中藏着陷阱,每一句话都像是甜美的毒药一样。

“好了,录音完毕,足够定罪了,现在该跑起来了。”耳机里娜塔莎的话语声传来,似乎是已经收集够了证据。

林长歌从刚刚开始手就放在桌面下,手掌托住了桌面,听到这一句话,他终于急不可耐地抓住桌子,整个一掀。这张实木桌子重量不算太重,林长歌其实早已经怕的不行,他是真的很怕在这张恶魔的契约上签上名字。此刻是求生欲在支配着他。

桌子整个翻转,挡住了黑巫师的视线,林长歌震悚起身,向着会客厅外跑去。

身后传来了黑巫师的怒吼声,这个z国人居然敢愚弄他?他高昂地念起咒语,整座客厅都震动起来,黑巫师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掌,一枚绿色的宝石戒指在他的右手食指上闪烁了一瞬,那张实木桌子在空中轰然爆开,变成一地的碎片。

“跑!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娜塔莎在耳机里催促,而林长歌也十分听话地没有回头,逃命这件事,林长歌已经知道了,决不能有半点犹豫。

林长歌逃跑的速度简直出乎黑巫师的意料,几个呼吸之间,这个z国人居然已经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会客厅门口,这种逃跑速度简直令人发指。

黑巫师颂唱的音节一变,从他的戒指中射出一团阴森的绿光,向着林长歌的背部击去。

这时,会客厅的窗户突然破碎,一道银色的闪光击破玻璃,穿过厚重的窗帘,在半空中对上了那团魔咒的绿光,将绿光打的粉碎之后,银光没有停下,直直地钉进了会客厅面向窗户的那面墙,留下半截颤抖的箭身。

看到那只银色的箭,黑巫师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朝圣者!?”

纤细的身影撞破窗户,穿入会客厅之中,少女短刀将眼前遮蔽视线的窗帘一分为二,没等窗帘落下,三枚银制的弩箭就已呈品字形直射黑巫师的面门。

黑巫师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人,这利落的身手,对方一定是朝圣者中的猎杀部门干员,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下手狠辣,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三发弩箭射到近前,黑巫师的戒指陡然一亮,一层半透明的光华在他身前显现,黑巫师们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常规武器的力量,这个魔咒用于偏转任何弹道物理攻击,可以防备一些力道并不强大的远程攻击。

光华在接触的瞬间只是稍作了抵抗,就破碎开来,这也在黑巫师的意料之中,这些弩箭上由纯净的银刻上了咒文,弩箭箭体中空,里面是流动的水银,能够对魔力结构进行破坏,这就是打造出来专门猎杀巫师的武器。

但借着这一瞬间的停滞,黑巫师已经扑向了沙发,抓起了在沙发上眼神呆滞的一个少女,将她钳制在自己的手中作为人质。

“不要过来!否则我立刻杀了她!这个距离你无法干扰我施咒!”黑巫师将戒指抵在了少女的脖颈上,少女却还迷迷糊糊,双目无神,像个人偶一样任凭黑巫师摆弄。

这时被切断的窗帘才完全落地,阳光顺着窗户洒进房间之中,照在娜塔莎那一头金发上,娜塔莎抬起头,冷漠的冰蓝色眼眸没有一丝怜悯:“那你杀吧。一个普通人而已。”

说话间,娜塔莎已经将手中的手弩对准了少女的眉心:“要不,我来帮你?”

娜塔莎的凶横程度超出了黑巫师的意料,她居然不管人质的死活?

“我是乌克兰人,在拯救人质方面,我觉得我和俄罗斯人挺像的。最后这条命会算到你头上。”娜塔莎一字一句地说,“我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丧心病狂的黑巫师杀死了普通人只为达到自己可鄙的目的,我根据圆桌条例,在确认其罪行,并且自身可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对其进行了紧急处置。合情合理。”

是合情合理,合理到冷汗已经爬满了黑巫师那皱纹密布的额头。这群朝圣者为什么行事风格这么不要脸,他们还有没有身为巫师的自尊和荣誉?

思量再三,黑巫师放开了手上的少女,摘下了自己的戒指,扔到了娜塔莎的脚下:“好吧,我认栽了。把我交给魔法部接受审判吧。”戒指是他的施法工具,这等于是他扔下了魔杖,他已经没有威胁了。

娜塔莎看了看黑巫师那张苍老而难看的脸,点了点头。

“小心!”娜塔莎身后忽然传来惊呼,没等娜塔莎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人扑倒,那人蛮横地将她压在身下,接着娜塔莎听到了黑巫师的高呼:“请收下这些卑微的灵魂!您的信徒向您虔诚奉献!”

世界仿佛被绿色的光芒所填满,剧烈的冲击席卷而来,娜塔莎看到的是摇晃的建筑,破碎的窗户,还有死死压在她身上的林长歌。巫师在绿光中狂笑,他的戒指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而他自己首当其冲。

林长歌其实并没有跑的太远,他很担心娜塔莎,也很担心会客厅里的那些人。那些人里还有几个他认识的同学,虽然都不熟,但林长歌放心不下他们。也算是滥好人心理作祟,林长歌其实一直藏在会客厅的门外,小心地关注着门内两人的一举一动。就在黑巫师扔出戒指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黑巫师深沉的恶意,这恶意如此狰狞,黑巫师自己根本就掩饰不住。林长歌没有思考,也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就已经冲了出去,将娜塔莎扑倒之后压在了身下。娜塔莎的身体比他要娇小很多,可娜塔莎的强悍掩盖了这一点。

爆炸的冲击威力并不强大,但绿光却像辐射一样烧灼着他的皮肉。他的身体好像随时都会裂开,变成粉末。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有人在高声吟唱,声音穿过满目刺眼的绿光,吟唱速度飞快,像是吟唱的人很焦急,“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干!来不及了!没办法了!第一呼吸!”可惜这个男人没有这种耐性,林长歌也等不了这么久。

一阵狂风自窗外吹入房间之内,盈满整个房间的绿光霎时熄灭,连墙面上钉着的那只银色弩箭光芒都瞬间黯淡了下来,所有神异瞬间回归正常,只留下了房间里一男一女两个昏迷的可怜人,其他人包括黑巫师都不知所踪。

林长歌趴在娜塔莎身上,替她挡住了所有致命的绿色光芒,他的背上全是模糊的血肉,这种光芒似乎会像虫子一样逐渐蚕食人的身体。爆炸的威力还不如一次煤气泄漏,这可怕的绿光才是核心。

地上那张契约居然完好无损,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它居然像有意识一样飘了起来,想要从窗口飞出这个房间。但有人快步上前,在空中截住了它。

“真是当我说话不顶用呢……我都说了,巫师不准在z国使用魔法,不准在z国使用魔法,我一离开z国就出这种事。”锋龙握住卷轴,都不带犹豫地伸手一撕,卷轴断成两截之后立即燃烧起来。

“伤亡情况呢?”电话里加拉哈德还是老样子,根本不管锋龙的抱怨。

“没事,你的下属活蹦乱跳的。我的传人也……还算活着。不过你得赶紧派人来搭把手了,否则这边打扫战场,清除痕迹可要花一点时间。我可不想第二天这里出现在什么都市传奇和走进玄学电视节目里。”锋龙看了看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会客室,伸手拍了拍娜塔莎的脸蛋,这女孩儿只是被冲击波给震晕了,猎杀部门的部长怎么可能这么脆弱?

果然,娜塔莎眼睛一睁,就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就要推开身上的人,可她手一揪那人的背,揪了个空,还染得满手都是血。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这个男人的背部现在是什么样的惨状,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也总比让林长歌趴在地上或者躺在地上更合适,她只能叹了口气,让林长歌接着趴在她的身上。

“唔……感情挺不错的啊,要不我和加拉哈德说一声,你嫁给他当媳妇儿算了?”锋龙看着两个没比自己小多少的年轻人这幅模样,有意打趣道。

娜塔莎没有别的反应,至少锋龙没看到她脸红,这和他希望看到的反应不太一样。

“阁下,您回国了?”娜塔莎问。虽然处于这样尴尬的姿势上,她居然还能淡定地说话。

“差不多,昨天搞定了孔蒂那边的破事儿之后,我就连夜坐飞机回来了,一路上连眼睛都没合过,好不容易到了z国,我一下飞机就感觉到有黑巫师在z国境内使用魔力,我还在想谁这么不怕死,赶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出好戏。还好我来的及时。这金光咒可真够傻的,咒语那么长干嘛……”锋龙一放松下来简直就是无情的吐槽机器,他的嘴巴跟机关枪一样哔哔叭叭个不停,同样是圆桌议员,这时候娜塔莎不由得感叹,眼前这位审判之剑的画风和加拉哈德阁下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应该是普通人吧?”娜塔莎歪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昏迷的林长歌,忽然问。

“当然,不过他的表现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他居然能够两次奋不顾身地救你,要不你们就结婚算了?”锋龙插着腰,眼前的盛景真是看不够啊~

“请不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娜塔莎完全没有get到他的笑点。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得把他送到医院去,不然他可迟早地死在你身上。”锋龙摇了摇头。

“他为什么没有死?”娜塔莎很奇怪,那种魔咒应该是直接致死性的,其他人都直接被化成了灰烬,这个男人的血肉虽然受损严重,却没有死去。

“他可是我的传人,虽然现在什么都不会。”锋龙笑道,“加拉哈德应该分享过我的情报吧?能够杀死神的只有人类,他就是人类。对魔力有抗性不是很合理吗?”

“仅仅是这种理由?”

锋龙摇了摇头,看向林长歌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当然不是,他是一颗等待萌发的种子,在他的身体内藏着坚毅,藏着身为一个人类的一切。这不过是他偶尔的萌芽而已。”

“偶尔的萌芽?”娜塔莎不解地问。如此拥抱,她没有感知到林长歌身体内有任何的魔力,这就是个真正的普通人,可他居然能在致死的魔咒光芒中坚持这么久。

“哈哈哈,没什么,我没选错人,这就足够了,接下来,就是要对这家伙进行特训了。他是块好玉,等他恢复,就可以开始打磨了。我很期待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类。”锋龙扬了扬眉毛,语气里全是愉悦,“好了,别让他趴在你身上了,你从那边推一下,我把他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