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

“在了在了,看來這個魔族也不是拿我耍樂子的。”

我,以及另外三人一齊來到了和魔族約定出發的驛站。

“作為魔族,能夠遵守約定到底算得上優良品質嗎?”

提着換洗衣物行李的時果在後頭搖着尾巴,頗有興趣地發問道。

“這個世界上,沒有信用的人無法做到任何事。我等族群也是深知這個道理。”

魔族一邊回答着時果的問題,身體自然優雅地行了一禮。

“小輩名為摩羯爾,作為委託人以及領路人從今天開始會與你們出生入死。”

“出生入死那倒不必了,我可對魔族沒多少好意思了。”

索娜打着哈欠,一隻手還撓了撓自己的肚子。

“區區魅魔,連淑女的表面都沒辦法維持嗎?”摩羯爾反手就嗆住了這個大叔樣子的索娜。

“你這魔!”

“白痴!”

我一聽,連忙一出手把這個笨蛋的嘴捂住。

這要是讓她在人族領地大聲吼出來,我們估計一會得去王城喝茶了。

“趕緊上馬車帶路吧,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扭頭便讓摩羯爾趕緊出發。

“是,薪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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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容納七、八人的馬車空間,坐墊選擇了能夠保護臀部不被旅途的陡坡所傷害的羊毛墊。馬車本身也是用能夠抗魔的特殊材料訂造。

“喂!你不是說你們魔族現在處境慘淡嗎?怎麼還能有這種豪華的馬車?”

享受着這一切的我,猛地馬車裡探出了個頭,質問着驅使着六足獵馬的摩羯爾。

“我們族人現在的確處在種族存亡的關鍵時刻,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們能夠預先支付的報酬。”

像是接上他的話語一般,卡米拉的聲音從我的身後追了上來。

“..你說清楚,到底是魔族還是你的種族處於生死存亡之間?”

“...我們斯科德利厄爾種族,如今...”

“夠了,你別說了。我今兒算是上了你的當。”

我沒好氣地坐了回去。

“魔王沒有出手幫助你們嗎?”卡米拉將右腿搭在了左腿上,追問道。

我口水差點出來了。不行,我得忍住。

半響之後,摩羯爾才不緊不慢地答道。

“...如今魔王遭受勇者的重創,想要完全恢復起碼還得百年以上。”

此時,索娜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格又跳了出來。

“百年以上?那等他恢復估計你們種族只剩個灰了。”

“戰死在沙場也算是我等斯科德利厄爾族人的願望了,可不像你們魅魔。為了一點點精氣能夠出賣自己的肉體。”

索娜一聽,這可着急了。兩隻腳不停地踢踏着地毯,一邊放聲大吵着。

“只是讓他們做個美夢!我才不會跟那些下等魅魔那樣出賣自己的身體!”

哦?索娜急了可是第一次啊。

心裡這麼想着,我打斷了索娜的訴苦。

“趁着路途遙遠,說說那所謂的災厄吧。也就是那頭屍骨龍。”

半響之後,摩羯爾緩緩地將發生在種族身上的災厄沒有任何保留的講述了出來。

“在魔王被擊敗之後的一段時間,不知為何。原本埋葬於大地之下的已亡龍魂重新站了起來。原本那威武的鱗片與金黃的龍瞳統統隨着時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只有那駭人的白骨結成的龍骨,空洞的眼眶裡活動着能夠刺激內心的迷之漆黑混沌物。隨着龍骨一飛衝天,噴出了能夠腐蝕鋼鐵的毒雨。”

“我等族人無可奈何只好派出驍勇善戰的勇士們前去屠龍。但最終無一人能夠踩着龍屍回歸。”

...雖然你說的很好。但是我怎麼覺得你講着講着反倒樂在其中呢?

稍作停頓后,摩羯爾繼續說道:“強大法師那能夠擊破天空的強大魔法。卻在屍骨龍身上宛若蚊蟲叮咬一般,沒有任何作用。驚愕之餘未能逃過屍骨龍的劇毒吐息,當場死亡,連屍骨都被融化的一乾二淨。在這種危急時刻之下,我等無畏的勇士前仆後繼的沖向了翱翔於蒼穹的屍骨龍。”

“在無數慘痛的傷亡代價后,終於有一位勇士登上了龍首。手中那能切開萬物的利劍砍向了屍骨龍的龍首。利劍碰到龍骨的那一瞬間,如同砍在無法破壞的巨石上。紋絲不動。就在勇士慌張之餘,重心被屍骨龍一甩,整個人從萬里高空跌落下來。摔了個粉碎。如此強大的災厄,我等族人實在無能為力,還請薪閣下,將其消滅。”

“喔!!!!!!”

摩羯爾講完,聽得津津有味的我們不約而同地給他奉上了此起彼伏的掌聲。

這故事講得還挺不錯的,有吟遊詩人的那味了。

“謝謝。”

好像他本人也有演講的意思。

“我稍微總結了一下。”

時果推着不知道啥時候戴上的眼鏡,一本正經地講解了起來。

“所謂的災厄,是擁有着白骨組成的軀體的骨龍,這點大家都沒異議吧?”

眾人一齊點了點頭。

“接着,能夠在天空對地面實施劇毒霧氣的攻擊,這點倒不是有多麻煩,只需要用初級奇迹抗毒即可。”

聽到這,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卡米拉。正好對上了她的雙眼,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果然,卡米拉也有些許印象。

“魔法無法作用在它的身上,作為擁有低等魔法抗性的巨龍這倒也正常。可是。”

時果說出了最關鍵的一點。

“具有完全打擊抗性的,再搭配抗魔體質的骨龍。這傢伙莫不是天下無敵了吧?”

“我等也這般認為。”

摩羯爾贊同道。

“摩羯爾。”

我為了讓良心能夠稍作平靜下來,再度發問道。

“那條龍,你還記得化作白骨之前有什麼特徵嗎?”

“嗯...”

聽到我這般奇怪的問題,摩羯爾也不得不低頭翻掘自己的記憶。過了好長一會,才緩緩地回答道:“其中龍翼遭受了割裂一般的重創,龍腿有一隻被直接斬下。我只記得這些了。”

果然。就如同我所想。

這條龍。我和卡米拉曾經碰到過。還未與時果索娜兩人相遇時,在被冒險者公會派遣出邊境防守的我們。曾於這條龍交戰過。

卡米拉變回了本體,用那比它更加兇猛的龍爪廢掉了它的一隻龍翼。而我則是斬去了它的一條腿。沒能給它最後一擊的我們,放跑了它。讓它灰溜溜地逃回了魔族境內。

萬萬沒想到,如今我們還能再碰上它。

“薪。”

卡米拉喚出了我的名字。

“這次,不能讓它逃了。”

銀白雙眸,緊鎖着我的目光。

“嗯。”

不過其他兩人可就是一臉的不解了。

“誒?啥情況?”

“...不太明白。”

“各位,快到魔族邊境了!”

駕駛着馬車的摩羯爾一邊說著,將一個小袋子丟了進來。

“噴一些在身上即可。”

“啥玩意..”

彎下腰,將這小玩意撿了起來。打開一看。

“香水?”

我之所以知道這玩意,還得是身邊三位女性天天討論化妝品和香水之類的。耳目渲染下來,我也稍微懂了一些。

“沒錯!只需要噴一些於身上,就能夠影響別人的認知。”

“嗯哼...索娜!”

話音剛落,我拿着香水對着剛轉過頭來的索娜臉上噴了一發。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雙眼都被噴上刺激性香水的索娜,滿地打滾着哭喊着。

“好像也不能讓她變成公主啊?”

這玩意兒其實是假貨吧?

“薪閣下...我雖然很想說幹得漂亮,不過還是提醒一下,香水只能影響到沒有對你們有明顯印象的人的認知。”

“也就是說,那些駐守邊境的衛兵會在香水的影響下,下意識地將我們當做魔族的人。”

時果一邊說著,搶過了我手中的香水,滋滋地噴在了肩膀處。

“味道還挺好聞的。”她還給出評價了。

“真的好聞!我也要!”

“薪...我遲早要弄死你丫的。”

等到她們三人噴完,我的鼻子里已經充滿了圍繞着她們全身的香水味道了。

“我覺得,我就算不噴也被你們的香水味給影響了。”

“好啦,乖乖坐好!”

卡米拉一使勁按住我的肩膀,我就只能牢牢坐在羊毛墊上無辜地被玷污了。

“...任重道遠啊,薪閣下。”

“我不懂你的意思,專心開你的馬車。”

沒一會,原本疾馳的馬車緩緩地慢了下來。馬車外摩羯爾與衛兵交談的聲音也傳進了馬車內。

“嗯嗯,放心吧,這個量絕對夠了。”

摩羯爾好像交出了什麼沉甸甸的東西。

“嗯,的確夠了。不過我還是得過目一下。以防萬一。”

說完,遮擋着馬車內部的帘布直接被人粗暴地掀開。只見來者兩顆巨大尖牙顯露在外,鬢狗一般下流的雙眼,好像從來沒有保養過的臉部皮膚長滿了膿流。

這般奇醜無比的人突然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可給我這幼小的心靈來了一記沉重打擊。

“嗯嗯,可真是四位可憐可愛的美人兒。走吧走吧。”

這丑鬼順着順序從時果那邊看了過來,直到看向了我這邊,還靜靜有味地點了點頭。

太噁心了。我快吐了。

丑鬼一臉淫笑地想象着什麼,擺着手將我們放行了過去。

等到馬車漸漸走遠,確保那個傢伙聽不見之後,我才放下心吐了第一句槽。

“那傢伙肯定想了很多有的沒的...”

“估計他原本想象中,我押送着四個女奴要送給那邊的大人物吧。不同人都有不同的刻板印象,會出現這種差異是這香水無法改變的弊端。”

“誒?在那傢伙眼裡我是個女的?唔嘔!”

我不禁發出了作嘔聲,使勁着搓揉着手臂冒出的雞皮疙瘩。

“太好了,薪,你也有人要。”

索娜溫柔地撫摸着我的頭髮。展現出了堪比地球一般浩大的母性。

糟了,差點愛上她了。

“呸呸呸!那種傢伙我才不要!”

“就是就是,薪還有其他人要的...對吧?”

不是,卡米拉你為啥問我啊?

“各位,可以下車了,接下來得走地道以免遭受骨龍的攻擊。”

剛掀開帘布,想象中那天昏地暗,因戰亂而破屋爛瓦般的房屋並沒有出現。倒是鋪滿石磚的人行道路、雖說並非奢華,但突出簡單而工整的由紅磚砌成的房屋。統統映入了我的眼內。

“....這是魔界?”

我發出了傻眼的聲音。

“沒錯,怎麼了嗎?”

“沒事...”

這跟我想象中的魔界不一樣...

抱歉。內心如此對摩羯爾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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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相當的狹窄,普通人想要走地道必須得彎下腰來。走到無法被外頭的光源顧及的深處后,走路完全靠摸索。撞到前面的人或者後面的人撞上來都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等!別撞我的屁股啦!”

時果的聲音彷彿有着魔性一般,表現出了此時一副嬌羞模樣的她。

“哎喲!你這傢伙果然想對我下手!”索娜也驚叫了出來。

等等!我怎麼感覺這兩句話好像有什麼針對性?

“...薪?這種事還是回去比較好....”

“慢着!!!!!我誰都沒碰到!你們別在這裡潑髒水!”

這我還不申明清白,等我出去我就是個性罪犯了!

“薪閣下,真有福氣。”

“你可別了吧!”

身後的摩羯爾此刻讓我無比火大。

“索娜!果然是你!”

時果好像在黑暗中逮住了兇手。

“不是!不不不不不!那都是薪做的!”

“放屁!你們可都在我的前面啊!”

我頂多也就非禮一下卡米拉好吧?

“那....”

“卡米拉,我沒碰你,相信我。”

這時,前頭突然亮起了微光。

“到盡頭了!”

彷彿看見曙光一般,我們加快了速度。沒一會就走出了地道。

“好了,索娜,咱們來算算賬吧。”

不擅長戰鬥的時果,卻彷彿有着強大替身一般。氣勢十足地沖向了想要逃跑的索娜。

“這幾位是?”

前來接應的人都看傻眼了。他哪見過還沒開始就自相殘殺的情況啊。

“...是過來幫忙的。應該吧。”

就連摩羯爾都不敢肯定了。無奈之下我只好故作咳嗽一聲,制止了時果的酷刑。

“行了,放過那團馬賽克吧,先解決完骨龍再解決馬賽克。”

“哎,好吧。回去再繼續。”

時果說完,抹去了手心的血跡。

“我希望能就此結束。”

馬賽克顫顫巍巍地求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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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骨龍?”

從地下的窺視孔處,我見到了熟悉的龍影。只是如今的龍影早已失去了當年的意氣風發,只是在毫無目的地遊盪着,吐出了侵蝕房屋的毒霧。

“沒錯...那就是殺害了大量族人的災厄。”

魔族老人顫抖着,不停地回憶着族人被殺害的一幕又一幕。

“薪閣下。”

摩羯爾領着一小票魔族走了過來。

“這些是能夠戰鬥且自願的勇士,這次由我們與您一齊作戰!”

我不禁被他的話語所吸引,視線落在了身後的“勇士”們。

“...都是小鬼?”

最大的估我所見,最多也只有15,16左右。其他都統統都是八,九歲的孩子。

“....是的。”

“成年的傢伙呢?都死光了?”

“薪!”

一旁的時果拉扯着我,不想讓我繼續說下去。

“...大部分的族人,都被恐懼緊握着內心。失去了戰意。這些...勇士是為了逝去的長輩而自願的。還請允許我等與您同行。”

摩羯爾是個好傢夥,即便種族不同。我也認同他身上所蘊藏的巨大能量。

“不行,就這些傢伙。只會拖我們的後腿。”

摩羯爾必須得活下來。他會是領導種族復興的人。這些小鬼也不能死。我可不會帶着這些能夠發芽茁壯成長的種子出去送死。

“膽小鬼....”

小鬼里有人悄悄罵了一句。

“即便膽小也沒有關係。”

我毫不可以地回懟道:“恐懼可是能夠拯救性命的情感,我不會譴責那些躲起來的傢伙們。他們知道自己的斤兩,所以他們選擇成為膽小鬼。他們遵循了自己的本能。遵循了恐懼的本能。”

說著,將視線落在了剛才說話的小鬼身上。

“你們這些小鬼,能夠理解哪怕一絲,一點點恐懼嗎?”

“...那種東西根本沒有任何用!”

其中一個戴着不合身鎖子甲的孩子溫怒地答道。

“真不愧是勇士,有勇無謀之士。”

簡單的一句嘲諷,便能將其嗆的啞口無言。

“薪!”

將身旁夥伴的聲音拋之腦後。繼續說道。

“你們很弱,膽小是你們唯一可以依靠的。而勇氣,只會引領你們邁向死亡。”

“..我父母都被那頭龍殺了啊!!!”

小鬼當中個頭最小的吼了出來。尚未變聲的嗓音此刻聽起來尖銳無比。

“你就好了!平平安安地長大!學了一身的技藝!成為了強大的人!”

“咖魔!”摩羯爾怒斥着名為咖魔的小鬼。

“像你這種人!根本無法理解我們!也根本沒辦法打倒災厄!”

“...”

場面瞬間陷入了沉寂。

而我卻毫不在意地打破了這份屬於他們的沉寂。

“我沒必要理解你們。你的父母....”

“薪!”

卡米拉突然大吼一聲,驚得我收回了還未出口的話語。

“夠了。別這樣了。”

卡米拉的聲音就像是心疼着什麼一樣,委婉而讓人內心發癢。

“...摩羯爾,告訴我那傢伙的作息。由我們四個出擊。”

拋下這句話,我離開了這裡。回到了能夠稍作休息的房間里。

“薪...”

卡米拉緊跟着我的身後,溫柔地靠在了席坐在地的我的後背。

“夠了哦?不用再這樣逼着自己了。”

白嶄的手臂悄無聲息地圍住了我的胸前。卡米拉輕輕的將額頭靠在了我的後頸上。

“....”

我什麼也沒能說出口,只是靜靜地享受着這屬於我們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