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电锯人的架构,主角完成了什么目标或许还能揉到喜欢的棉花糖,但我被许诺的奖励,有的没的都算不了什么。我的风评已经无可挽回地被钉在写着超级不良极道分子的柱子上,顶多也就改造成混沌善良。

完完全全是得不偿失。

我的手机传来了提示音,打开一看,是白秀娟姐姐的鼓励,她说这件事会帮我向我的父亲欧阳黎明保密、要我一定要好好地回家。我没有回信,带着身后的六名极道一步步踏上没有围栏的水泥阶梯,来到了先前看到的、辞旧组所在的楼层。

虽然被点上了临时照明,这里依然很暗。在宽广空间的另一边,被绑在灯下的柱子上的,就是被揍的七荤八素的放尿男。旁边是手持布满铁钉的木棒的辞旧组打手,都是之前见过的。而坐在正中间椅子上的,大概就是上次被我车轮碾到的干事。

要问根据的话,就是因为他脸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只露出嘴巴、鼻孔和一只眼睛吧。

“你就是之前用单车撞我的家伙吧?”

他阴凄凄地笑着。

“搞那么大阵仗把这里封场,不怕我把你的小弟从这里丢下去吗?”

似乎是才发现有人来救自己,一直低垂着头、被我以为是失去意识的放尿男终于抬头看着我这边。他的脸肿成了麻瓜,眼缝中流出两行清泪。

“大哥……!”他颤抖着声音“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连忙撇清关系。

“我不是你大哥啊,你别瞎说,你给我的保护费我都上交给纪委了。”

“那你来救我干嘛?”

……我也想知道。

“那没事了?我走了?”

“对不起大哥!”

我懒得再陪他扯淡,继续和这位干事对话。

“你才是,被围了这么久还不放人,不怕我的人冲进来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吗?”

“你不怕警察?”

“那你也不怕?”

说白了,两边都是凭着一时意气走到现在这个局面——但凡有一点让步也不至于至此,也算是极道的特色了。

“所以啊。”我笑道“真弄大了对谁都不好,要是被你那边的大佬知道你玩这么大、给警察留下把柄,你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吧?”

“……”

虽然干事本人没有表态,但在他身后的小弟似乎已经开始有了动摇。我试图乘胜追击。

“要不这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对打,你赢了,我们就——”

“你们不是可以跟我们谈条件的立场吧?”

他一句话就让我哑口无言。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啦,从中午开始被围困在这,我们这几个可怜人已经弹尽粮绝了。但是啊,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够了——”他嘲讽似的看着我“要是旁边这个被我们抓来出气的沙袋不重要的话,你们也不必来吧?”

他说得对,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是把这个放尿男救出去,那么他就也成了我的命门了。

只要放尿男还在他们手里,我就依然处处受制。

“给我跪下学狗叫。”干事呵斥道“三回啊三回!”

……我的手压在刀柄上,同时却又动了听话地下跪的念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说是这么说,但是在别人的安危面前,下跪又变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不会觉得有多受不了。

“还要站着吗?”

要是叫了警察就没那么多事了,直接让狙击手扣扳机,顶多就是把人质吓出精神问题。我最后权衡了两秒,长叹了一口气。

“……行吧。”

我摘下墨镜,把它放进西装内侧的口袋,假装着没找到袋子,我低头看了一眼,借着这简短的时间把扣在一旁的闪光弹卷进手心。

李月给我的东西还真能派上用场。我心想道,下跪是没什么,但是放尿男还看着。

我宁愿被当做极道也不想被当做孬种。

“丢准一点啊。”仿佛李月的声音就在耳边。我先是做出将要蹲下的动作,在半途就一个反手把拉开了拉环的闪光弹丢向半空——反手丢东西果然很不习惯!我看到闪光弹被我丢歪到天上了,但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

“冲!”

一声爆响和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即使我顺势低下头、还闭上了眼睛,透过眼皮还是能看到一片白色。前方和后方都传来惨叫声,我这才想起来这事我没有事前通气,怕是把队友的眼睛眼睛也给闪了。

我摸索到刀柄、半蹲的腿骤然发力,向着放尿男的位置冲过去。在他旁边的人虽然被闪到了眼睛,但终究是因为弹量太低、他还保留着基本的行动和感知力。注意到我靠近,他摸着黑对我的方向挥出一棒。

经常和别人干架的人果然不一样……即使是瞎了眼,这一棒也能做到直直地冲向我的面门。我心脏咯噔一跳,整个腰往后歪,也抽刀格挡。手部传来了劈砍到木头的痛感,小太刀陷入对方的武器中,而我也摔倒在地上。

他感知到了我倒下的位置,反过来用布满铁钉的棍棒接连重重向我敲打而来。我连忙闪开,棍棒敲击地面,先前我脱手的小太刀也掉了出来。等我好不容易拉开距离捡回武器的时候,其他人也混战在一起。

不过他们都是闭着眼。

视野角落忽然闪出一道黑影。“喂!”我后退半步,扶住想从旁边给我一拳的保镖的肩膀“是我!你打歪了!”“抱、抱歉!”“是这边。”

我转动他的身体,然后往前一推,他跑跳起来、一个骑士飞踢把另外一个手里有巨棒的打手踢飞了。

刚刚和我做对的打手眯着眼,见我和他有了一段距离,想要随手给放尿男一棒。我急忙往前冲、小太刀对着他的腰想围魏救赵。他一把棒子对向我、我又往后退一步。没办法啊,我又不能真刺……我疯狂运转着头脑。又看到旁边那个干事愣是用过肩摔干掉了我方的一名保镖,还抄起凳子用力砸了一下。

凳子应声碎裂。我被这力量吓到了。

“阴险小伎俩倒是多啊……上次也是这样……”

他似乎已经从闪光弹的影响中走出,确实看向了我站着的这个位置。我以为他将要冲过来,于是严阵以待,却没想到他走到闭着眼装死的放尿男旁边,毫无预兆地就是一拳。

可能放尿男现在算是真的没了……我看到鲜血和牙齿飞溅出来,连自己的嘴里也忍不住一凉——随后而来的就是愤怒。

“停手!!!”

“……你叫我停我就停,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一边说着,他又重重地砸了几下。我抄起刀,想要把那家伙的手砍断,却被恢复了视力的打手拦住。

李家派来的保镖也一边警惕着、退回到我的旁边。其中一人在我耳边小声问道。

“要不要用枪?”

我咬着牙齿。

“再等会。”要是开枪的话,事情就更难收拾了。而且打歪了怎么办?“你知道李月的电话吗?打给她。”我命令道,然后接过他给我的手机。

“喂?”

“……怎么了?”李月的声音此刻听起来让我十分安心,我解释当前的情况。

“单挑的方案失败了,那个学生被打晕了,可能需要急救。”

李月沉默了一会,反问道。

“你想怎么办?”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打电话给你的啊!我紧盯着对我虎视眈眈的那些人。见我不回答,李月又说道。

“实在不行的话,给你的几个保镖有两个是带枪的,枪法也挺准,你尽量让他们和人质保持距离。”

连李月都选择了这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陷入了内心的挣扎,最终还是横下心,丢掉手里的小太刀。手指因为用力的紧握、早已经变得僵硬。我的手摸进内衬,把剩下的几个手雷也拿出来,丢在地上。

“哦?”

干事放下拳头,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我一步步、慢慢地走向他们。干事对他的打手使了使眼色,后者随手换了根没有钉子的木棍,在我走近的时候对着我的右上臂挥棒。

有心理准备和西装的保护,我不觉得多痛——我定在原地瞪视着攻击我的那人,他疑惑地看了看我、和手上折成两半的木棒。

我继续向前,终于到了干事的面前。他调好架势从正面给我的胸口直拳,我被震得吐出一把唾沫。不过还是木大……科技的力量也太伟大了。我在他惊诧的视线中挪开他的手,半蹲下、审视着放尿男。

“你想跪了?”干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把手压在放尿男的头上,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把他包住“什么意思?”

失去意识有多好,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用想。

不用和谁作对,不用面对风险。

我为了不让自己死掉,也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把脸埋在了这个混账同学洋溢着汗臭和血腥味的后脑勺上。如果我和你都能平安回去的话,他妈的——

我的身后爆发出激烈枪响。

在车上睡觉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趴在李月家的黑色高级车后座,因为缺乏参考系和疼痛而脑袋昏沉。

既然是头晕的伤者的话,稍微任性一点也没问题吧?我肯定是坏掉了,只是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下一秒就毫无自我抑制力地用手指抚摸李月的绝对领域——没错,我现在正趴在李月的腿上。就事后的奖励而言,我觉得我赚大发了,三年之内没有女朋友应该也能撑得下去。

李月被我弄得轻颤了一下,然后作怪地捏了下我的脖子。

“别闹。”

“嗯……”

只是轻轻的动作,嵌在我西装外套上的几枚弹头就掉落在地毯上。声音不大,但又让我不爽起来。

“还瞎说什么枪法很好……你自己数数,有多少发打到我身上了?”

“是因为你被人家抓起来挡枪的原因吧?”

这倒没错。

我也没想到那个干事那么能顶,中枪之后还有余力把我举起来挡枪。不过再怎么锻炼,中枪和失血造成的损害还是没办法一下子自愈的。

最后是他失血过多晕过去,我才算是得救。

防弹西装救了我的命。中枪的后果只有布满背部的淤青和没办法普通地坐在椅子上,我已经很满足了。被我护住的放尿男似乎也没有枪伤,只是因为脑震荡被送上了急救车。

那几个辞旧组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出来的时候没看到他们,说不定就近卖了……

我不去多想。而李月帮我脱下上半身的衣服,从急救箱拿出什么外用药物温柔地抹在我背后发痛的地方。

“说不定有骨折之类的,我家有医生和机器,回去之后给你看。”

“极道还报销工伤的么?”

“基本上都报销吧。”

这可比很多黑心企业要好。

李月坏心眼地戳了戳发痛的地方,我叫了一声,这个反应让她觉得有趣。我变成了她的玩具。

“哼……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收尾。”

“不行吗?”

我侧着脸看她,她有些歉意。

“我没想到对方那么不守规矩。”

我倒是听余真冬说过辞旧组是很恶劣的极道,不过之前也没想到和李月说。

李长夜或许知道……保镖和他们手里的枪都是李长夜安排的。我对这个伯父的好感现在全无了。

他说不定是想推我进火坑、帮我建立威信,然后逼我上位吧。

我最后的行动应该没有让他得逞。想到这,我再次自满地抚摸着李月。好白好软啊……李月倒也温顺地不再反抗,让我更加爽快。

我们就这么回到李月家。我接受了私人医生的检查,所幸没有骨折,但是软组织的损伤还是有些厉害,静养一阵子是不可免的了。我为了不让父亲担心,换回自己的衣服就回了家。也有同当时给我打完气就被赶走、于是转而再次做客我家的余真冬和帮我说谎说我在外面聚餐的白秀娟姐姐道一声平安。谢谢两位了。

疼痛让我半夜辗转反折,第二天起的也早。醒来无事,我就接着在校门口站岗。这让后来到校的李月很不满。她想让我回去休息,不过我拒绝了。

“教室的气氛肯定会让我更难受。”

“……”

她想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于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喂,别这样!

后来宋千夏经过校门时给我偷偷地竖起了拇指,而余真冬神秘兮兮地在我记她名字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粉色的信封。

“这是……?”

我狐疑地看着她。我可以肯定这不是告白用的。余真冬解释道。

“这是我帮你写的演讲书。等会你肯定有用。”

还在工作中,我就暂且收进了我的口袋。

昨晚似乎一些教室和领导也没睡好。一个学生被极道抓走这样的极端事件,让家长委员会向学校问责了一晚上。早上的第一节课自然就变成了在会馆的集会。

其他的风纪委员都在人群周围监督,只有我和李月站在讲台旁边准备着上台。

地中海校长简短地讲述昨天发生的事,语重心长地忠告了学生的安全问题,然后话锋一转、开始了对我的表彰。我有些紧张,因为接下来就要到我上台演讲了。

我想起了余真冬给我的信封,于是把它拿出来。李月一看到这东西,脸就黑了下来。

“你还留着这东西干嘛?这个应该丢进不可回收垃圾桶。”

“别这么说嘛,好歹是人家苦思冥想给我做的演讲稿……”我无奈道。余真冬的成绩似乎并不好,这篇演讲稿我到时就参考一下、自己补充那么三两句废话就差不多了。“接下来请我们的正义守护者、战争之王、西京最强の风纪委员、赤炎欧阳赤同学上台讲话!”“我就一会没听你就能扯出那么多外号啊臭地中海加龄臭Man!”

我向李月摆了摆手,然后气冲冲地走上台,面向台下的全校学生。这个是萝卜……那个是白菜……我一边这样缓解压力,一边取出了余真冬的演讲稿并念道。

“我喜欢恶堕纪委!……喂喂喂喂What?”

礼堂遍布惊叹声。

我上下颠倒手里的演讲稿,确定上面写着的都是我的xp后,我瞪着眼睛,麦克风接收到的声音都歪了。

“余真冬你把我xp全写出来干什么?”

学生们再次陷入震惊的情绪的,纷纷给一年五班的余真冬让出一条面向我的宽广大道。应该震惊的是我好吧?我也想隐藏在台下当个普通学生!而余真冬高举着拇指。

吹破了泡泡糖、把它收回嘴里后,她笑着冲我评价道。

“优!秀!”

我依然瞪着眼睛,转向了李月。此时的李月亮眼泪汪汪、脸颊绯红,又像是搞不明白状况般,和我互相大嘴对大嘴。她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停止思考的我也做出类似的动作,仿佛可以听到了螺丝钉脱落的声音。

“你也喜欢我?”

“才不是!!!”

李月想冲上台抓住我打一顿,却不堪于众目睽睽,走到半路就转身从侧门跑出礼堂。我终于重新连接,当务之急是把写着我xp的纸给销毁……不对!我把这张罪孽深重的纸粗暴地揉成一团塞进口袋,然后直接从讲台跳下去。

好痛!“张文!管好秩序!”我颠倒上下关系地冲张文发出命令,然后也冲出了礼堂。还能看到前面李月的身影,她似乎放慢了脚步。我摇摇摆摆地拉近距离。

“李月你听我解释!”

她回过头,看到我过来,更加生气。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想要再次跑开,我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接住!”,然后一把抓住口袋里的那团xp安装说明用投棒球的姿势丢给她。

李月接住了,阅读了,发狂了。

“所以说为什么余真冬知道你的xp啊!”

“这边吗!?”

我终于知道李月生气的理由了。她不是讨厌被我身为纪委还讲出那种bt的话,而是在怀疑我和余真冬的关系!

纪委不能和不良勾搭在一起,更应该和新规反抗军扯上关系——李月一定是这样想的。我自信地张开双臂。

“余真冬知道我的xp、这根本不奇怪!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我的xp!”

我有给余真冬提过要求,那些要求也转交给了宋千夏,所以科学部长也知道!

我很早之前不知道“欣赏艺术要开小号”这样的冲浪常识,推特点赞的时候被关注我的白秀珍姐姐知道了!xp完完全全开示!

想必现在的我就像疯狂的殉道者一样吧……我阳光灿烂地大笑着。

“现在你也知道了!全校学生都知道了!我的人生完蛋啦!”

然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地上抱头蹲防。好想变成鸵鸟……李月终于回到我身边,看看这样的我,握紧了xp指导书。

她依然双眼湿润。

“你这样……我都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了……”

“那就别生气吧。”

“明明有在努力的,有想要去改变自己的,偏偏又要做出莫名其妙的事——”她把纸团砸在我的脑袋“根本就是个超级笨蛋。”

这东西可不能乱丢啊……我把纸团重新收起来。它确实是不可回收垃圾。

“呐。”

“呐呐呐呐呐——嗷!!!”我的跳脸招来了背部被捶打的恶祸“对不起我不敢了!你想说什么!”

她认真地、连接起我们眼睛所能传达的情感。

“我的风评也被你搞坏了……以后我们要一起努力?”

我习惯性地伸出拳头。本来是想着碰拳的,李月却掰开我的手指,单独让我们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约定好了?”

“约定好了……”我哭丧着脸“话说你能扶一下我吗?太痛了我现在站不起来了……”

……

“真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