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1日(日) 中午 道原家

「话说啊,高岭同学妳打算连任会长之位吗?」道原老师的身体微微向前靠近,两手互扣于胸前向我问道。

我早已料到老师有此一问,毕竟自从那件事以来已经一年半了。深感被父亲大人背弃的我没有立即跟他决裂,反而积极参选学生会,这决定多少与老师当天的一席话有关。

「我还未有决定。」

我简短的回答并不能令老师满意,他刻意提醒道:

「妳不是说过高岭当家已安排妳在毕业后出嫁,所以高中的校园生活就是妳最后的自由时间吗?」

要把握这最后的自由时间为自己而活,这是我竞选学生会会长的原因。会长乍看是个要顾及整体的困身职务,然而它也是精明的父亲难以进行严密监视的地方。历史悠久的私立圣德肋撒女子学园,其优点就在于对外界干涉的免疫力强。运用会长的权限,我可以用学生会的名义进行自己想做的事。

「没错,我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而参选会长,但亦因为这样而被众多的杂务和人物包围,这是有点本末倒置。明天起我已是三年级,为什么还要干这缠身的职务呢? 」

既然目标已达,连任会长并不是那么合乎理性的选择。因为我二年级的时候为了竞选会长所付出的老师不会不知道,他正正是学生会的顾问,也是从旁煽动我的人。

我善用了高岭家的大小姐名衔作为参选的工具,只要我平日装作礼仪端正,又不时关心同年和低年班的学生,她们就自动成为我的粉丝。再加上我一直没有认「妹妹」,不少人怀着憧憬来接近我,后来慢慢有人为我冠上「校园的高岭之花」的名号。

学姊方面,田沼会长因为我跟田沼家的婚约关系,自动地为我打下人脉。因此,当她毕业以后,学生会的实质领导就是我。在二年级的换届选举中,我无风无浪的成功当选会长。

「不,还不够。」他否定了我。他从自己的坐位站起来,一手捏住我的两颊并露骨的说:「虽然妳比起以前有趣多了,但还未尽展妳的魅力……还是只半加工的原石而已。」

「不……不要这样,师母会见到的。」被捏住的我心里一惊,勉强地说。

「哼,妳知道的话就不要说退选。」他放开了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自从卖物会一事以后,我几乎失去了人生的目标,是道原老师的一席话让我暂时回复了生存的意志。

老师是个只忠于自己欲望的人,甚至不讳言要我成为他的所有物,以世间的标准来说肯定是个不合格的教育者。可是……除了他以外,这世上没人看得见「我」。大家都只看到作为「高岭家」的我,而不是作为「AZAKA」 的我。

没错,他已是我(AZAKA)在世上唯一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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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日 开学日 早上

作为学生会会长,我和阁员们比任何的学生都更早抵达校园,在校门前站岗。

私立圣德肋撒女子学园高中部的学生,绝大多数是从中学部直升的。长期接受贵族教育的学生是从内在散发大家闺秀的气质,所以所谓站岗也只是一种形式,需要接受检查的人是绝无仅有的。

我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就是返校的钟声,便对阁员们说:

「辛苦大家了。妳们先到礼堂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

她们一开始时坚持要跟我一起继续站岗,不过很快就依我的指示离开了。

她们的离去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并非不满她们的能力,只是在她们面前要保持受人敬仰的高岭之花的样子确实是太费劲了。步履姿态要合宜、谈吐要得体,既不能太粗鲁,也不可过份柔弱,更重要的是超然于派系的斗争,向众人显示自己的公正性。

明明从前心系高岭家家声之时可以轻易地戴上面具就做到的事,在醒觉了自我意识之后却变得难以忍受,这真是自讨苦吃。

被蒙在鼓里其实不见得是坏事,最少可以心安理得地依靠身边的某人过日子。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道原老师出现了。他向我打招呼,而我也以学生的礼节回应。

「妹妹的事有目标了吗?今年的新生素质还可以吧?」老师乘着四野无人,便再次提及昨天谈到的事。

「虽说是新生,不过是从中学部直升的学妹吧?大都是熟悉的面孔。」我无所谓的应道。

老师看穿了我虚应故事,便继续提出:

「作为掩护的话不需要太突出,普通一点,甚至有些懵懂的更好……」他的视线突然转看门外说:

「就像那女孩啊。」

我望看老师的目光所在,有一个穿着我校校服,留着两条短双马尾,看起来很匆忙的女生。她的衣襟前系着一条红色丝带,是一年级生吧?可是她没有一点世家气息,而且在这个时间才回校,难道是外校生?

「我推荐她,妳看着办吧。」老师的话听起来像开玩笑,说罢就径自回到校舍。

我目送老师回去后,自己我打起精神,正眼正站的在门前等候那新生过来。毕竟我是代表全校学生的学生会会长,有责任在新生前展示我校应有的礼仪示范。

只是那女生却缩头缩尾的走过来,还不时偷望我这边。我心里暗笑,这女孩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啊?

当她走到跟前的时候,我正式地向她打招呼,可是她似乎没有听见,就这样从我身边走过。而我又注意到她襟前的红丝带松开了,就算是新生,这样子衣衫不整也是不可原谅的。所以我便从后叫住她。

「新生,请妳留步。」

她看来被我的叫声吓坏了,像冻结了一般停在原地。我也不是什么凶恶之人吧?我尝试调整一下语气说:

「不必紧张,先转过来吧。」

她依言想要转身过来,却像个手脚不协调的小孩,被自己的脚绊倒。刚好在她身后的我反射性地用手臂和身体接住她。幸好我的个子比较高,体力也不弱,总算安全地没让她受伤。

正当我松了口气的时候,这位新生却依然闭上双目,一脸放松,就像在享受按摩时的样子。她滑稽的表情几乎让我失手把她放下来。

不,我是会长,万万不可失仪。我用一秒的时间重组了自己的神情,冷静的跟她说:

「妳是身体不适吗?要送妳到医疗室吗?」

她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我担心她会不会是贫血所以才晕倒,这才心急起来。

正当我想要抱起她赶往医疗室之时,她却突然张开眼晴,差点把我也吓坏。而她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弄得面红耳赤。

我用几秒的时间让大家都冷静,然后再确认道:

「新生,妳真的没事吧?我可以带妳到医疗室休息的。」

看到她奋力摇头拒绝,真是一点世家大小姐的样子也没有,但我心里竟产生真有趣的感觉。

我缓缓扶起了在我怀中的新生,而她急忙的向我作大鞠躬致谢,就像想快点逃离这里的样子。不知怎的,我萌生了想要对她使坏的主意。

「等一下。」我请她挺直腰板,指着她的红色丝带说:「松掉了。」

她的面又再次泛红,急忙看看自己的胸口,手忙脚乱地想要系好丝带。虽然想要好好欣赏她的窘态,但我决定进一步戏弄她。

我踏前一步,双手抓住了她的红丝带说:「这丝带是我校校服的一部分,让它松泡泡的现于人前,就等于向人赤身露体一样。妳知道吗?」

「是……是学姊,我不会再犯的了……」她已紧张得口齿不清。

我将那丝带重新绕过她的颈项,将它埋在她的衣襟,最后在她的胸前打好结子。在这个不到十秒的过程中,我感受到来自她急促而暖湿的鼻息,以及身体的不住颤抖。

「好,完成了。」

我对着双手合什表示完结。而她又再次向我作大鞠躬表示谢意,然后便急急的走进校园了。

目送着她的离去,我感到原来有点绷紧的身心都放松了不少。我心想这外来的新生真的跟本校过于世故的旧生有着差天共地的分别,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体验。

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此刻我还未知道她将为我今年的校园生活带来难以想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