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先生手爪握着自己胸口的锁链,面部的表情让人遐想连天,它总是低头看着胸口的链索,露出踌躇犹豫的表情,然后又不经意的望着洞窟外面——是想要看小雏菊吗?

听着我的疑惑,他迟愣了许久,才恍惚“啊”了一下。

“这得从老朽以前的事说起。”

‘老朽’的自称与龙骨先生现在的萌化可爱模样有着不可名状的反差感,我内心不由得噗呲一笑。

他并没有娓娓而谈,只是说了个大概,从他的声音判断,龙骨先生依旧在意着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龙骨先生曾经有一个主人,也是像小雏菊这样的小巧的孩子,名叫艾莉卡。那时候他在一个名为斯汀梅尔的大陆,并不是潮瑟弥曦。在斯汀梅尔,龙骨先生这样存在被人忌惮着。人类若是认识到不理解的存在,一定会以自己所能认同的方式去抽象的曲解,要么是盲目崇拜,要么是妄想恐惧。

他们对龙骨先生的恐惧转变为对艾莉卡的恐惧。

艾莉卡一生都在寻找着爱自己的人,但是站在她身侧都是些伪物,都在利用她谋求着各种东西。那些不在艾莉卡身边,站在对立侧的人想方设法的谋害她。龙骨先生为了保护主子,成为了人类所惧怕的模样,他手持双刃,立于天地,一刃血红,残离世界山河,一刃净白,剥取万千魂魄,使得世间生灵涂炭。而正是他所做的一切也使得自己与主人之间的隔阂逐渐加深,人们对艾莉卡的憎恨与恐惧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最后以一个男人的死亡宣告了破裂,这个男人留在她身边是为了杀死艾莉卡,所以龙骨先生杀了这个男人。但艾莉卡不知道,或者说即使知道也期待着这里面有一丝真意。她渴求着所有不爱她之人的爱意,却唯独忽视了爱着自己的龙骨先生,也许是因为她在她心中龙骨先生也是以着另一番模样被曲解着……

艾莉卡让龙骨先生离开了身边,被舍弃的龙骨先生被某位‘存在’被选作了潮瑟弥曦世界的基柱,以此偿还他所犯过的罪孽,至此他终身困束于此。

但是那位‘存在’给他指明了一条道路,那就是收集他所杀害的那个男人的魂魄。人死后,魂魄会自行散逸成“魂素”这样的单元个体,魂素的本能是前往归宿地,但是当时龙骨先生把男人从魂素本质上撕碎了,所以那个男人在世间的存在完全被泯灭了。想要收集魂素的碎片需要花费的时间何其漫漫……

漫漫时间终有尽头,而潮瑟弥曦的世界却是永恒的。在这无尽的时光中,龙骨在这里从昏讹中苏醒,从苏醒的昏讹中沉睡。他所能做的只有一点点在潮瑟弥曦中收集男人魂素的碎片,骨架上的锁链将他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他的每一动作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性毁坏,自身也成为了世界的龙骨。为了不给潮瑟弥曦带来困扰,自己也逐渐加长了睡眠的时间。终于,他收集完男人所有的魂素碎片。

“这颗龙卵是给予那个男人的凭依!”龙骨先生仰望着洞窟穹顶说!

“老朽已经受够了被锁链束缚的日子,每天还要面对着那个该死的男人。”

龙骨先生握紧拳头,朝向龙卵击拳而去,巴不得打碎它。

“你完全没有反省嘛!”

我嘀咕道。

“反省什么?撕碎了男人的事?摧毁斯汀梅尔的事?还是说杀害万千生灵的事?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对他们做同样的事。”

龙骨先生握着胸前的锁链,嘴里带着愤恨与呵斥,咄咄逼人。

随着他的每一脚步逼近,我也颤颤巍巍的退后一步。最终碰到了身后的墙壁。

“抱歉,这份怒气不该指责于你。”

他拉扯着胸口的链索,又踌躇的望向外面,转身走向那颗龙卵。

“老朽的罪孽并不是那些,老朽唯一做错的就是离开了艾莉卡。老朽离开了她,那她真的就变成孤寂一人了。”

“违背了契约,离开了她,是老朽唯一的罪孽。”

“龙骨先生原本早就将男人的碎片收集完毕,但他却一直留在这儿,原因是这里是潮瑟弥曦。”

絮旅捡起掉在地面的石晶,在龙骨先生咄咄逼人时我害怕时掉落于地面。

“龙骨先生在这儿等待着艾莉卡的死亡。”

“等着她的死亡?”

“潮瑟弥曦是魂魄的归宿路口,按理来说老朽或许能够等到艾莉卡的魂魄。”

龙骨先生一直束缚在这儿的原因是在等待着艾莉卡吗?

他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老爷爷,内心并没有所谓的正直善良道德观,即使残害生灵也无所谓。但也就是这样的的一个人,在其内心却拥有一个固执又柔弱的存在——一个让他能够放弃所有的艾莉卡。

但是这个人完全不懂得温柔是何意!

他留给艾莉卡的感觉只有傲慢吧?

等待着艾莉卡死亡?等到了你又会如何做呢?

向她道歉?祈求留在身边?一同归往最终的归宿地?

龙骨先生难道还不懂得自己被舍弃的原因吗?

所谓爱并不是自我的牺牲的无私奉献,你只是沉醉于“自己爱着艾莉卡”这种感觉,只是想要占有她而已。

——是傲慢呢!

就像刚才对小雏菊的举止那样,完全不懂得温柔啊!

我蹑手蹑脚的躲在明月泽身后,专注的盯着龙骨先生,生怕对方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明明看起来那么可爱,但生气起来却散发着如此强劲的气场。

不不不!不能被这样的外表欺骗,龙骨先生的本体实际上是外面那个庞大的骨骼生物。

默不作声的麟鬼默不作声出现在我身后,他伸出冰冷的指尖搭在我肩头。

“零,来……这里,我可以……护着你。”

他张开双臂,展开胸怀,示意我可以钻到他怀里。

这是什么冷笑话?钻进你怀里不是羊入狼口吗?

“不——要!”

我双手交叉,严声拒绝。

对方落魄的缩回角落。

“你不能这么对麟鬼哥!”

明月泽看着我们的小动作,轻声说。

“艾莉卡的魂魄已经来到了潮瑟弥曦了吗?”我探声询问明月泽。

“没有!”

“那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等待艾莉卡才一直留在潮瑟弥曦,现在提出解开自己的束缚,我原本以为是艾莉卡的魂魄已经来到了潮瑟弥曦。但似乎是另有原因……

也许是注因为注意到我们的悄悄话,龙骨先生不再抚挲龙卵,转头看向我。

“零儿,男人的魂魄拜托你恢复,老朽也因此解脱了。”

“这个龙卵是提供给那个男人的凭依?”

“是的,被撕碎的魂素迷失在了潮瑟弥曦,它们无法前往归宿地。为了拼合这些碎片,就需要合适的凭依躯体,用躯体做碎片的融合药引,就是这颗龙卵。”

絮旅说道。

这个龙卵是给予那个男人魂魄的凭依,男人魂魄凭依完毕,龙骨先生的拘束也将得到释放。

龙骨先生伸出手,示意我过去。他说:“这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是的,只有为你才可以做到。”

“你是这柄剑——未冠名的怪物的主人!”明月泽从麟鬼手中接过刺剑,他继续说:“你失去记忆时弄坏的,一直放在我研究室修理,虽然还没修好,但是它的职能并未损坏。”

“只有未冠名的怪物才拥有赋予他人名字的权利,这是用以冠名的官印,潮瑟弥曦的花印!”絮旅解释道。

“哈?”

明月泽扶着额头“这个也忘了?”

“……”

他将手抚在脸上,面具周围闪烁出蓝色的光粒,黏在脸上如同史莱姆一般的的粘稠液体逐渐从脱离。

他的面具是一只小鹿的模样,有对小角,黑鼻子,面具有着与本人火热性格截然不同的小清新风格。手指轻弹面具,在面具右脸颊侧出现了蓝色的光线纹。

絮旅抢过明月泽的面具,指着蓝光纹路——这是浮现的面具左脸侧的一只光纹,纹路是一朵花的模样,风格与这只刺剑的剑格花纹一致相承。他说:

“每个面具都有一朵这样的花印,都是被这柄剑刺下的,类似一种居民证明。而这柄剑的持有者是你,一会用的上。”

“唔?”

我懵懵懂懂听着絮旅讲解完!难道这柄剑是只名剑,而我也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

“为什么要抢走我的面具?”明月泽怒视絮旅。

絮旅并没有理他,继续说“零直接朝着龙卵刺上去就行了。其他暂时还是不要多想,你只需要明白这是用来冠名的就行了。”

“为什么抢走了面具还要抢我的台词?”

“你对零显得很不耐烦。”

“那是因为……!不,让我不耐烦的人是你!既然你想解释,那拿着自己的面具啊!”

“很麻烦。”

不知为何二者吵起来了,絮旅似乎喜欢时不时的挑衅对方。

麟鬼默默蹲在我面前试图将剑挂在我腰上,身高两米多的生物蹲下来对我来说依旧是个庞然大物,他的手指轻巧细长,露出的手腕看起来很纤细,皮肤枯涩如同干瘪的树枝,从这只手来看他身体消瘦而且病态。

但是这些都藏在了那个黑色外大衣之下,他趁二者不注意伏在我耳侧说“你要是不想承担责任的话,我可以帮你保管那个键匙,你还没明白它的重要性。”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另一个人,话语也不像之前那样喜欢呢喃,他的声音带着冰冷与阴森,让人心头一颤。

说完这句话他又恢复了原先的那副没有存在感的模样,躲在了空间的黑暗角落里,嘴里不停的呢喃咒怨着。

所有人的自作主张的行动丝毫没有考虑我的想法,仿佛在催促我立刻做出决定——即使我对一切了无所知。

就好像在害怕我知道一样。

“零!不论你现在怎么想请相信曾经自己的选择。不要把不安与犹豫写在脸上,你可是指引潮瑟弥曦的居民的钥匙!你不是想要得到那个键匙吗?”

絮旅站在我面前,依旧用那种冷冷的语气说道。

“那小雏菊呢?”

在方才与小雏菊的“初次见面”时,她开心的对我说——通过过这条尾巴,小雏菊与小小龙骨连接在了一起。

“如果龙骨先生挣脱了束缚,与龙骨先生相连的小雏菊会怎样呢?小雏菊看起来并不开心,你们之间争吵起来了,对吧!”

众人诧异的看着我,洞庭内陷入了沉默。

“我不相信以前的零会做出这样轻率的选择。”

“零儿!”

“等我一会,让我去见见那个孩子。”

正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才要了解得更多。昨夜,我决定将自己与过去的零割舍区别开来,那么自己就不能一昧的遵从过去的选择。即使她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也有自己去辨别何为错误的权利。

脚步踩在积水之中,我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