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哞西的景色看起来很沧桑,裸露的黄褐色的石岩破土而出,到处都是凸起的碎石,一不留神就会摔到。由于最近下过雨,合流的泥浆小滩随处可见。那些隐藏在石下稀微的杂草也看起来病怏怏的,如果不是刚下过雨的话可能一阵风吹过就会漫天迷砂。

然而这些也仅是某些特有的地域常见的景象,真正特殊而瘆人的是面前这高耸的浅褐色的山岳,山岳几乎与天穹接壤,藏匿于云雾之中。

云雾里隐隐约约的透露着一个怪物的模样,那便是被束缚于此地的龙骨先生。

周围刮起了足以掀飞人的大风,云起云涌向远处飘散,龙骨先生的模样逐渐显露出来。他的头骨探出地面,匍匐在地,两侧的双角如同山脉在地表穿梭,双角连绵数千米直至我们的脚下。

在头骨双角上,缠束着黑色的铁链,两只锁链以撕裂一切的强劲气势相向拉开,唯恐扯不断这对双角。锁链当然不止这一对,连贯纵横的链索仿佛从世界远方而来,缠束在他的脖子,锁骨,肩胛骨。

龙骨先生像是在叩首,它像是个罪人在接受着某种审判,跪在地面伸着脖子架在砍头闸上,又像是为了举行某种庄重仪式而稽首。硕大的身躯似乎与天地融合在一起,身上的脊骨带着长长的骨刺消失在天际远方。

整个世界作为包裹在它身躯的囚笼,将其牢牢束缚于此地。

“龙骨先生是肩负起潮瑟弥曦的柱梁,世界以他为骨架,建造起所有的‘规理’的繁荣。”

这便是龙骨先生,阿哞西。之前在城塞天空中隐匿的白色带状物是龙骨先生某处骨骼。

“为什么他像个负罪之人呢?这些锁链是为了困住他吧?”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他说这是自己的罪孽!”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地面看起来很不自然,到处沟沟壑壑,仿佛被牛犁耕过的土地,但是这些破土的沟壑没有固定的规律,只是沿着某一方向一直直的走着,然后又不知为何绕了回来,看起来漫无经心。似乎这里有种奇怪的生物,我想到了一种像蚯蚓一般黏糊糊的巨大虫子。

我们沿着龙骨先生的穿插在地表的角突前走,他的双角从额头斜上侧突出,延长弯曲弧度不大,角上具有环棱,经过时间的雕琢上面如同生锈一般长了许多青苔,地衣植物。

大约行走了十分钟左右,一直跟在后面的麟鬼停了下来。

“幽,我实在是提不动了,帮个忙!”

我看着整个人趴在地上,屁股撅天的麟鬼,他几乎累的将整个头埋在土里。

“有那么重吗?让不知子带着呗。”

幽姐姐疑惑的搀扶他起来,与此同时打算打响指召唤不知子出来,但是麟鬼立刻摆手,有气无力的像个醉鬼。

“那东西……那靠不住,我上……上次坐进去腰都扭了。”

扭到腰难道不是你整天佝偻着身子缘故?难道麟鬼面具后面是个老爷爷?

“我这副模样可不好控制力度哦!小心我给你捏碎。”

嘴里虽然这么说,她却已经弯下腰小心翼翼抱着龙骨,但是她抬起一半的时候,整个苍白的脸居然憋出红晕。

“这东西是犯规!怎么这么重?”

我好奇的抱了过去,意料之外的轻,也就一个苹果的重量嘛!他们是如何做出那么夸张的表情的?

两人疑惑的互相对视,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最后麟鬼用它那瘆人的声音说道:“难道认……认主了?”

就在我们诧异中,有人从右后方向这里打招呼。

“小小零,你来了。”

声音很轻柔,从左侧传来,有两人,喊住我们的是个小女孩。她远远跑了而来,手中挎着花篮,篮中是还没完全结子的蒲公英花。

她有着座敷童子般娇小模样,肉嘟嘟的婴儿脸蛋上隐隐腮红。浅棕色双瞳映射着宝石般纯粹的光辉,看起来像个治愈心灵的天使。

另一个是个比幽姐姐稍矮一些的男生,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老旧,身上缝缝补补,缝布涂得五颜六色。他的腰际似乎还别着一柄小刀,比一般的匕首长些。虽然看起来像拾荒的流浪人士,但他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左鬓留有小发絮,头发扎着低马尾,特别是那对冷潇的银色瞳孔看起来俊气逼人。

小女孩没跑几步就摔倒了,似乎是脚丫绊到了不知何处而来的锁链,虽然摔倒了,但是手中却紧紧抱着花篮,花篮中还盛着许多泥土,蒲公英扎根在上面密集的生长着。

她很珍惜自己采摘而来的东西。

并没有在意摔倒的事,她先小心翼翼的将花篮放在一旁,然后带着满身泥浆的围裙,伸出脏兮兮的双手抱了过来。我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还应过去,小巧的身子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她呼哈呼哈大口吸气。

“有点汗臭哦!”

“哼——!”

她一把推开我,又朝向麟鬼身上扑去。

女孩像只小狗一样,不知道在每个人怀里嗅着什么。在围着我们三人依次抱过之后,又将视线指向小白,后者无奈的乖乖躺在对方怀里。

当女孩的见面任务完成后,每人身上都落下了几只泥手印。

小白吸纳了一口空气,像今早那样在女孩的怀里膨胀起来,在吐息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空气波漾荡漾,我们身上的泥土也因此干巴脱落,衣服上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垢。

随着她的走动,我注意到了那根拖女孩身后黑色链索,锁链有手腕粗细,拖行在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难以想象女孩是如何带着这么沉重的东西奔跑。

沿着链索游走视线,我的焦点落在了女孩的屁股上。

黑色链索被密密麻麻的银色链索系在女孩身后,银链数量之多,像是一把撑开的扇子,所有银链的末端都都探入女孩衣服里。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系在她身上的。

拖着锁链行走的她,像是个被束缚的奴隶,但是女孩笑的天真烂漫,也不可能是这一身份,那根锁链只是纯粹的装饰物吗?

我弯下腰提起黑色锁链,却发现着它是埋在土地之下的,于是我试图用手翻开土壤,却发现根本找不到锁链的尽头,它仿佛深深的埋在地下深处。

锁链连接着土壤,她像一个拴着的羊羔?不!不是!这样根本解释不了为什么她能在这儿到处乱跑。

沟壑!

在她兴奋的跑过来时,我所没有留意的地方——小雏菊的身后,锁链犁耕着土地,碎土破壤而出,在她的身后留下了一条沟壑的痕迹。

在阿哞西,我看见了纵横交错的沟壑,难道这些都是她所行走的轨迹?小小的女孩带着一根穿插在地面的沉重锁链在这漫无目的的随处漫行?

“为什么要碰我的尾巴?这个哦!是与小小龙骨连接着的珍贵的尾巴!”

她笑的天真烂漫,我却一头雾水。

“链索深埋在小小龙骨的心骸之上,是救赎了小雏菊我最重要的血脉。”

看着愣愣的我,她双手贴在我的脸颊,小指冰冰,目光如月凝视着我,随后露出弯弯的微笑说:

“哦豁!小雏菊明白了,小小零又一次失去了记忆。”

“我……”

“每次失忆之后小小零都会用这样困惑的表情看着小雏菊。”

“对不起……”

她缩回小手,摆在后面,身体荡荡悠悠退后几步。锁链在我手中滑移,勒紧,地面的土壤松动。

“小雏菊的名字叫做小小雏菊,小小零这一次可不要忘了哦!”

“嗯……”

我轻轻吭声,承诺出不知是否可以遵守的约定。

“这个尾巴是小雏菊与潮瑟弥曦沟通的‘连线’,没有它,小雏菊就像关进黑屋子的不会发光的星星。”

“小雏菊是不属于潮瑟弥曦孩子,无法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但是,但是,通过这条尾巴,小雏菊与小小龙骨连接在了一起,潮瑟弥曦的一切会通过小小龙骨的感受传给我。虽然也经常会做出摔跤一类的小失误。”

她从我手中夺走了锁链,像是害怕别人夺走自己的宝物一般,甩在了屁股后面。

这个冰冷的,沉重的,拴着,绊倒着她的链索,是她最珍爱的宝藏之箱。我的脑海浮现了小雏菊怀抱着宝箱沉睡的画面。

我抬着头看向幽姐姐二人,他们眼睛无奈的从视线中溜走,瞥向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