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的父母在生下你没几个月就因为艾滋病死去了。”

她说出了信息量超大的一句话。

“什么……什么意思……”小妹的脸色变得煞白，牵着我的那只手的温度也慢慢下降。

“我的父母？”

小妹的“母亲”从随手丢在茶几上、用了很久的女式钱包中抽出了一张相当破旧充满噪点的照片递给小妹。

“除了我和你爸……不对，我和我丈夫，另外的两个人才是你的父母，我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相当亲密的朋友，所以在他们诊断出艾滋病隔离治疗后，就一直是我们照顾才几个月的你，等到他们治疗无效离世后，我们就干脆把你当成自己女儿来养了。”

小妹低着头看着照片，一句话也没说。

“当时我们就怀疑你有可能在没生出来前就被感染了艾滋病，特地去做了检查，但当时似乎是医院条件限制并没有查出来你有艾滋病。之后每年还是会让医生瞒着你给你打比其他孩子还要多一点的各种各样的疫苗……只是这几年你长大后一直很健康，而且你弟弟也开始上学，疫苗就没再打，谁知道这么久了潜伏期居然结束、开始出现初期症状了。不过可能是疫苗的原因，艾滋病在你身体里的发病速度似乎相当慢，虽然现在已经是初期状况却也一直没有变严重……”

我仔细考虑着这其中的合理性，希望能证明这些话是假的，只是在单纯地耍小孩子玩。

但小妹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

她把照片放回茶几，然后抬起头，笑着说道：“我很感谢你们这几年的照顾，而无论我亲生父母是谁，你们养了我十几年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而我离家出走的这件事，其实只是我误会，你们只是想帮我治疗，对吧？”

母亲闭着眼，点了点头。

小妹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原来你们还是在为我着想啊……可是啊！既然知道要治疗我，为什么我离开家五六天都没来找我！难道不担心我在外面发病死掉吗！”

母亲似乎知道她会说这句话，尽管表情很悲伤，但依然闭着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对峙着，空气里只剩下挂在墙上的时钟的规律的孤寂的“咔嗒”声。

小妹松开了我的手，双手捂着脸，俯在双膝上哭了起来。

我似乎明白她父母的想法。他们是在逃避问题，就像我那时希望继续和小妹在谎言下生活一样，他们应该也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主动离开家的，这样自己自然没办法为她治疗艾滋病了”，用女儿的行动当做自己的借口。毕竟对这个条件困难还有两个孩子的家庭来说，治疗艾滋病药物就算免费，隔离病房和护工等的开支可能也支付不起。再加上“不是亲生的”这个理由给他们也减轻了不少的罪恶感。正是有这些理由和借口他们才能像无事发生一样拖延到现在。

这不怪他们，父母对自己孩子的爱就算再深，也还是会有自私的想法的。明明自己也明白让孩子喝些饮料没有关系，但还是用“不健康”的借口去节省一点点的饮料钱；明明自己也知道孩子去补习班太累又不会让本来就不愿意学的孩子得到提升，还是强逼着孩子上补习班来维护自己在其他妈妈面前的不必要的自尊。在日常生活里那些“为了孩子好”很大一部分都是家长为了自己的借口，而现在小妹父母他们的行为和日常生活里的“自私”其实没什么两样。

父母就是再自私，他们还是会用“为了孩子好”的借口，就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明白孩子比起自己的私欲重要得多。所以小妹父母他们现在也是这样，不去寻找小妹不代表不爱她，只是在自己的私欲和对孩子的爱的权衡中因为多了两个借口：“女儿主动离开”、“又不是亲生的”。这让自己的私欲暂时在权衡里取得领先，他们开始了逃避问题。

但这只是在逃避问题，既然是“逃避”，那么问题迟早也会遇到的。

我相信小妹的父母和我俩一样，在用默契的两人之间的共同的谎言来减少罪恶感。但一旦两人有过交流，像我俩一样正视问题时，所谓的私欲会瞬间被自己对孩子的爱击溃：毕竟对于长时间相处的家人来说，对对方的“信任”是相当深厚的。

但是很明显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还是在逃避问题，而现在逃避问题绝不能拯救小妹。那么我能做的就是强迫小妹的这个一直闭着眼的母亲正视问题。

虽然很在意小妹是否因艾滋病和亲生父母这些事遭到了打击，但现在明显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现在还有只有我这个不被“信任”的外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我大致理解了。”那个母亲睁开眼睛，迷惑地看着半天没说话现在却忽然开口的我。

“也是，患艾滋病的还不是亲生的女儿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负担。那么就让我帮你们承担这份负担吧。而且，我也不愿看到小妹和这样的父母在一起生活。”我把自己的户口本和整理出来的协议合同书放在桌上。

“你在说什么？”

“我来这里，是来借户口本和一些办理结婚证的说明和材料，只要把你女儿嫁给我，那么在法律上和常理上你们都不用为她负责了吧，小妹不用和不爱自己的父母生活，你们又摆脱了负担，无论对谁都有好处。”

小妹满脸泪水，不解地看着我，而那个母亲相当激动地指着我骂道：“你个屁大的小孩子在想什么呢！连结婚年龄都没到！更何况你家长愿意接纳一个有艾滋病的孩子吗？不要把事情都想得那么简单！”

我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说道：“丈母娘您大可不必担心，就算现在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也可以先订婚啊，我连一式两份的合同都准备好了，只要能证明我们两人的暂定夫妻关系的话，和法定结婚也差不多吧。既然平日从女儿那里也听说了不少我的事情，应该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的父母是不构成阻碍的，请放一百万个心。还是说、你只是单纯不想把女儿嫁出去吗？明明还想着抛弃她来着……而且当时和你通电话时不也相当希望我俩结婚的吧？”

“我多久说过希望你们俩结婚了？那种话不过是玩笑！还有，别以为嘲讽我我就会上当，不过是谁都知道的激将法，你以为大人就会上当吗？”

“啊哈哈……不愧是大人！一下都看出来这是‘激将法’了啊……这下头疼了……我除了这招也没别的办法了……”我装模作样地摸着头，装出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这样就是说您不会把女儿嫁给我喽，宁愿家里有个负担也不愿让自己女儿随随便便嫁给个未成年小屁孩啊……”

小妹慢慢看向她那满脸憋屈的母亲。

“不过我还是想当面得到确切的答案：您是想把女儿嫁给我交给我负责，这样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还是把自己女儿留在家里，并担任起治疗，继续养育自己女儿的沉重的责任呢？”

“这两件事根本不能混为一谈吧……”她别过视线。

“哥，谢了。”小妹又一次握住我的手。她……应该理解了自己父母的想法，也不会再把父母当做敌人了吧。

那么……只要再稍微添油加醋两句……

我现在，就要让这个愚蠢的母亲好好看向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