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州市的里世,有一间龙妖古书店,此时书店的老板此刻正端坐在椅子上,淡然地在记事本上书写着这样一段故事:

【我与谪仙人的初次会面,说不上是什么惊天动地,只是很平淡地见了一面罢了。】

那时候的我,正在东边看着海——那是我的职责所在。

“您好,请问老先生,您就是东方之青龙吗?”

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静悄悄地走到了我的身后,向我请安。他太安静了,安静到我以为他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了。

“这种感觉,世间不可能有第二人拥有……是你吗,谪仙人。”

确认了少年的身份,我才回过了头。一般人是不值得我回头的,但他是谪仙人。

“非也,劣者尚且不足以承接谪仙人之大任,现在尚且还在修行中。”

基本上,谦卑——是每一代的谪仙人都有的品质。在承接谪仙天命之前,他们都不会以谪仙人自居,即便他们已经做出了足够的功绩,掌握了足够维护一方安定的能力。

“修行吗……现在的修行者是越来越少了啊。”

我感叹道。

“因为人们都养成了好吃懒做的脾性啊,但这也正是天下安定的体现啊。”

“天下安定……倒不如说,是安于一隅吧。不过算了,说回正题,你找我来,要做什么?”

“请先生随我来吧。”

随后,我便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山洞之中。

“此处洞穴,是当地农夫想要挖一个洞来存放过冬的食粮时挖掘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何,农夫们往深处走之后,却是无缘无故又回头走出了山洞。”

“也就是民间俗话中的鬼打墙吗……民间俗事为何需要我来出面?”

“随我前进便是。”

随后,谪仙人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超前走去,而我亦是化作了人形,朝洞内深入。

“这是……”

然而在走了数步之后,我就知道,这洞中藏着很不容小觑的某物。

“感觉到了吗?不愧是镇守东方的青龙,如此敏锐,我尚且还要再向前走几步才能感觉得到。”

他笑了笑,随后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我们便见到了那个物件的真实身份。

“女娲补天石的碎片……真是惊人。”

洞穴的墙壁上,散发着七彩光芒的补天石的碎片凸出了一个角,其余部分还深埋于土壤之中,所以无法窥得全貌,亦不知其真实大小。

“补天石周围有着强力的自然能量屏障保护着——这也是那些农夫无法靠近它的原因。而以我如今的能为,尚不足以将之消解,所以只能拜托先生了。”

“嗯,我明白了。”

随后,我催动法力,将补天石的周身的屏障消去,随后,谪仙人将补天石取下。

“嗯,这个份量足够了。”

“你需要这块石头作何用途?”

“其实,我在寻找铸剑的材料,不过踏遍万水千山,也是寻不得心仪的材料。偶然发现此石,我想,这也是因缘吧。”

“以补天石铸剑?补天石虽是稀有,但论铸剑之材料,应是有更佳之选择才是。”

“我铸剑,非是为了斩杀邪祟,而是……”

手捧补天石,谪仙人笑而不语。见状,我也是放弃了追问。

“补天石寻常方法难以熔炼,你想好要如何将之铸成剑了吗?”

“那是当然。”

谪仙人说道。

“上一代的谪仙人曾与火神祝融有着约定,现在也是时候让约定生效了。”

“是么……”

我沉思道,原来这并非是这一代的谪仙人的突发奇想吗。

“那么,上来吧,我带你去祝融。”

“多谢。”

随后,我是变回了龙形,载着谪仙人找到了祝融的所在地。

“补天石啊……哈,你还真是带回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啊。那么遵照约定,我会将其打造成一柄合适的剑刃的。不过先说好,以这块补天石的分量,估计会做得比较细哦。”

“那也没有关系,不是一把匕首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谪仙人笑着说道。我一直在思考着,他为何要用补天石铸剑的理由,不过直到这一代的谪仙人辞世,我也不知道答案。

人都有生老病死,谪仙人也不例外。趁着他年老无力,鬼邪罗发动了突袭——在长久的时光流失之后,它变聪明了。不过纵使是年迈的谪仙人,也是给予了鬼邪罗重重一击,破事它再度陷入沉睡。而谪仙人,也是伤重亡故。

死于与鬼邪罗的战斗之中,这基本上是历代谪仙人逃不过的结局。正因如此,我才难以理解,为何他们知道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结局,他们仍是不放弃斗争呢?

“因为我们相信,结局是可以改变的。”

约莫百年之后,下一代的谪仙人出现了。他跟随前代的指引,找到了我,于是,我也将自己心中存在了百年的疑问告诉了他,而他也是告诉了我,他自己的答案。

“虽然希望很渺小,但是这个结局是确确实实可以改变的,鬼邪罗会被我们击败,我们也可以从死亡的结局之中跳出去,即便那个人不是我,是我的后代,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都没有关系!只要希望还在,我们就愿意继续战斗下去。”

谪仙人是一个很奇妙的群体,维持他们之间联系的仅仅只有血缘,但每代的谪仙人都有很多的共同点,很多时候我都产生了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的错觉,亦或者都是李白的转世,但事实并非如我所想,他们都是不同的人,也有着不同的灵魂。

“遵照前代的约定,我将剑铸好了。”

祝融将已经铸好的剑身递了过来。谪仙人将剑身取来一看——剑身通体透明,但同时是散发着七彩的光晕;剑身六面,宽约一寸,长约三尺。

“多谢。”

谪仙人言谢之后,便开始思考要如何为其配置剑柄。然后,我便对他说道:

“补天石乃天下至极至纯之物,寻常木材恐难以作为其柄,依我看,你或许可以去西方寻找传说中的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以其数根为原材料制作剑柄。”

“世界树啊……我知道了。”

随后,谪仙人便遵照我的意见,去了西方。我不知道他在西方经历了些什么,但是他在数十年之后,顺利地带着已经完成的剑回来了。

因为,鬼邪罗复生了。

“此剑,就交由先生保管了。”

“为何?你不将其带去战场吗?”

“很遗憾,我恐怕是历代谪仙人之中,剑术最差劲的一位了吧。我无法将此剑完全发挥全功,所以只能委托先生,等待下一位谪仙人前来了。”

我答应了他的请求,替他保管这把剑。后来我得知,他虽殒命,但却是重创了鬼邪罗,让其三百年内无法行动。而这三百年间,朝代也是经历了两次更替,从宋,到元,再到明。

等我再度见到谪仙人时,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是过去了快五百年了。

“我和你的先祖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我问他。

“根据族谱记载,是太平兴国七年。”

这一代的谪仙人书生气息很重,脑子也很好。

“那现在是几年了?”

“天顺八年,算下来四百八十二年了。”

“已经是快五百年了啊。”

意识到时间飞速流逝之后,我是叹了一口气。

“依照约定,剑就在这里,你拿去吧。”

随后,我将剑取出,然后递给了他。

“不过我需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先生请说。”

他毕恭毕敬地说道。

“第一个问题,你打算给这把剑取个什么名字?”

“这嘛……谪仙一脉自诗仙而起,便叫它诗仙剑吧。”

“是么……”

这个名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然后,我接着问道:

“第二个问题,能否请你替你的先祖告诉我,为何要铸此剑?”

“这嘛……”

他是陷入了沉默,大概是在思考如何应答吧。

“虽然我不知道当初想要铸造这把剑的前代是怎么想的,不过若是我的话…那么这把剑绝不应是为斩杀邪祟而铸,它应是——为保护天下生灵而铸!”

“有趣的回答,斩杀邪祟正是谪仙人之天命,此举不也正是保护天下生灵吗?”

“非也。”

谪仙人摇了摇头。

“很多人都对谪仙人产生了误会,认为他们是为了斩杀鬼邪罗而生的;其实不然,斩杀鬼邪罗只是原因,但保护天下生灵才是本心。确实,鬼邪罗与谪仙人相伴相生,倘若鬼邪罗被斩杀,那么谪仙人也会随之离开这个世界。但先生您可有想过,谪仙人离去之后,又有谁来担起拯救苍生之重任?”

“到那时,人类早已学会如何自救。”

“可若是做不到呢?如今的世界,各出战火纷飞,因种族文化宗教之差异,人与人之间尚无法互相信任,这样的人间,又要如何自救呢?私以为,这大概前代就是铸造此剑的真实用意吧。”

“是么……”

听了谪仙人的话,我默默地思索了一会。然后取出了用布紧紧包裹的诗仙剑,递给了他。

“你说服我了,拿去吧。”

“这就是……诗仙剑,感觉好细啊。”

谪仙人并没有用手打开布包,只是稍微掂量了一下。

“补天石与世界树之根均是稀世罕见的材料,没给你做成一把匕首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如同他的前代一样,这一位谪仙人也是死于与鬼邪罗的搏斗之中,但他却在决战之前将诗仙剑再度交由我保管。

自他将诗仙剑从我手中取走之后,他就从未将之从布包之中取出,一如当初。

再后来,时光荏苒,人世经历了蒸汽革命,电气革命,也是制造出了能够于天空翱翔的器械,但紧随着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战争。

五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争波及了整个世界,无论是人类、妖类、亚人都不能幸免。人类与非人之物之间的排斥与敌对正日益严重化,冲突频发。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鬼邪罗的从中作梗。因为长久以来的休养生息,它已经是具备了极佳的智慧。而与此同时,谪仙人亦是随天命而诞生了。

她是李家一脉之中少见的独生女,所做出的功绩也是历代之中名列前茅的。斩杀复苏的八岐大蛇,平定西方吸血鬼动乱,剿灭纳粹僵尸大军等等。同时,她也是第一个,能够在与鬼邪罗的斗争之中存活的谪仙人。

由此可见,经过历代的发展,谪仙人的力量此时是已经超越了鬼邪罗,我也预测,估计下一代的谪仙人便可以完成天命,斩杀鬼邪罗了吧。

但比起鬼邪罗,当时最过要紧的事情还是如何解决世界大战争。当时人类几乎要与全部非人之物全面开战了,而就在那时,谪仙人做出了令人惊讶的举动。

而诗仙剑,也是迎来了它这一生最初的出鞘,也是唯一的一次出鞘。而目睹了全程的我,亦是感叹起,当年决定铸剑的那位谪仙人的高瞻远瞩。

【倘若当初的铸剑之物不是补天石,那恐怕如今的地球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吧。】

写到这里,书店的老板是合上了日记本。虽然它与天同寿,不会衰老,并不用担心自己会忘记事情,不过它还是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大概是为了留着给后人观摩吧。

“自那件事情之后,已经是过去了五十年了啊。”

而术法自人世消失也是有五十年了。

“鬼邪罗已死,谪仙人本应是与其一同离去的,但不知为何谪仙之力却又是在李氏后代身上显现了。是残留的力量吗,亦或者是……”

闭目沉思之间,龙妖老板感受到了有人过来了,于是睁开双眼说道。

“我从未想过,他居然会来到这里啊。”

而不出片刻,有人敲击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