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際的黑暗,這是王陽生意識中唯一的東西了。

是的,他敗了。

但他想不通……

為何,會敗?

黑色,眼前是無邊的黑色。

他記得自己似乎是暈了過去,但,此刻他感覺到神志十分清晰,那這黑色是……

自己實實在在看到的?

我,瞎了?

王陽生有幾分擔憂地想到。

但,下一刻。

“轟!”

一道金芒從黑暗深處炸開,向四周延展擴散,構成一道金黑交織的抽象畫,王陽生這才看清這片黑色的世界——皆是遍布着的烏雲,上下四方皆有,將王陽生團團圍住。

此刻的他,正漂浮在這大片大片的烏雲之中。

“轟!”又是一聲。

王陽生這才意識到,那是雷聲。

“轟,轟,轟……”如同示威般,上下四方之雷雲開始接連不斷地爆發出耀眼的電光,挾震天雷音,滾滾而來,似有千軍萬馬行陣雷雲之中,不斷嘶喊高呼。

藉著電光,王陽生看見那雷雲中,若影若現地穿着數條巨大的鐵鏈,每根皆有十人合抱的粗細,似乎是隱匿在雲中的某種巨大建築的一部分。

這……是何處?

“終於,又有後繼者了嗎……”一道洪鐘似的聲音從雲層中傳來。

“是……誰?這……是……哪……”

王陽生想開口詢問,但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只能發出幾道模糊不清的聲音。

這是為何?王陽生心中正困惑着,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如此羸弱嗎……”那聲音似乎有幾分失落。

“罷了,再等等吧……”

似乎是做下了什麼決定,那聲音又開口了:“回去吧,生死之間還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生……死……之……間?”

王陽生還欲追問,但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他又暈了過去。

……

良久,他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道花紋繁複的木雕樑柱,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張木製長椅上,冰涼堅硬的觸感讓他清醒了幾分。

“醒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王陽生匆忙起身向身側看去,一位身着布衫的白髮老人正依在一張太師椅上,托着一隻古色的茶杯,小口飲着。

茶香,隨着不知從何處湧來的風,在這古樸的室內彌散開。

應是上等的香茗,任生觀山門內也少有如此的好茶,王陽生這樣想着。

稍整衣冠,向這老人躬身行了一禮:“晚輩任生觀門下弟子王陽生,字紳之,拜見老前輩。”

“嗯。”那老人並未多言,小抿了一口茶,算是受了這一禮。

像是想起什麼,王陽生又躬身作揖,又行一禮:“謝前輩救命之恩。”

“嗯。”又是一聲,老人低頭賞着那杯中姿態各異的茶葉,仍未抬頭。

“敢問前輩是……”王陽生躬着身,恭恭敬敬地問到。

“噠”,合上茶杯,老人將之緩緩放在一邊的木製茶桌上。

他終於抬起了頭,審視起眼前的年輕人:“你是任生觀的人?”

“是。”王陽生仍躬着身,未有一絲動彈。

“師承何人啊。”

“觀主名諱,不敢直言。”

老人捋人捋自己的鬍子:“起來吧。”

至此,王陽生終於立直了身子,卻仍一絲不苟地看着老人。

那老人臉上帶着些戲謔:

“那老不羞的,本事未教給你幾分,卻是將這無用的古禮盡數塞給你了,卻也不見那無恥的傢伙行事有你這般端正規矩。”

王陽生心生無奈,也不知這話是在誇他還是貶他,又或將自己師徒盡罵了,只得又作一揖回應:“古禮非家師所傳,乃紳之興趣使然……”

“此來何事?”老人卻未聽王陽生多言,便又問。

王陽生卻是一愣:“前輩不知?數日前師尊得前輩以靈傳書,言轄地內有妖邪作亂,需要任生觀遣人相助……”

此刻,卻是那老人愣住了,雖即拉下臉來。

王陽生仍自顧自地說著:“……師尊說任生觀內事務繁雜,便讓我前來……”

隨着王陽生滔滔不絕的陳述,老人已經是面色陰沉,那乾枯的手上青筋暴起,死死捏住那太師椅的扶手。

“……這是我第一次下山,路上見了不少新奇玩意兒,會動的鐵牛,速度極快的地龍……”

“咔嚓”,那扶手終是不堪重負,在老人手中被捏成數塊。

“前……前輩?”王陽生嚇了一跳。

“呼……”老人深吸了一口氣,讓臉色平緩了幾分,然後……

“王通明!你個老王八,給我等着!!”

一聲不雅地怒斥,在這典雅的小隔間內久久回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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覽灣嶺位於青省瀾風市東郊地區,因其靠近龍灣,登至主峰頂即可將龍灣全景盡收眼底而得名。

此刻,覽灣嶺山頂。

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正戴着墨鏡,依在護欄上,以龍灣為背景,向前方一個拿着手機拍攝的年輕道士比了個“V”。

“耶”,然後便是咔嚓幾聲,年輕道士向老道士比了個OK的手勢:“師父,拍好了。”

“快讓為師看看。”那老道士捋了捋長須,從年輕道士手中接過了手機,摘下墨鏡,熟練地打開相冊瀏覽了起來,引得四周旅人紛紛側目,如今的道士都是這個德性?真是世風日下。

“啊啾!”老道士突然打了個噴嚏。

“嗯?怎麼回事?是山風太大了嗎?不應該啊。”老道士頗為驚訝,以他的修為,尋常的山風豈能令他受寒?

“應是師弟在背後戳師父的脊梁骨了吧。”年輕道士笑了笑,臉上又露出了幾分擔憂的神色,“師弟從未出過山,師父這般隨意拋他下山,不會有事嗎?”

“不打緊,無涯你就是瞎操心,那小子憨是憨了些,命可硬的很,此番下山,也是讓他見識見識此世。”老道士弄着手機,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你師弟是斷不會咒我的,應是李悠安那老小子知道了我截他靈信的事。”

“李前輩信上提到的那金鈴仙可是昔日入了仙藉的妖仙,實力遠超當世大妖,師父你這般……不會誤了險情?”那青年道士還是有些愁眉不展。

“勞什子的險情哦,那妖仙是哪年的老黃曆了,這上千年來幾大妖仙不是在“那場戰役”中身死,就是在“劫”中被封印,剩下的也都陷入了“忘生”中,那金鈴仙……時日無多了,怕不出一年,其靈便會散盡,只待兩年,便要身死道消了啊……”老道士眼中露出幾分無奈。

“介時,當世的大妖……怕是又有傢伙想造反了……”

“不提這些了。”老道士擺弄這手機:“無涯啊,幫為師看看,這照片P得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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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輩?”王陽生有些怛心地看着氣得滿臉通紅的老人。

“唉……罷了。”終於,老人長嘆一口氣,從椅子上起了身。

老人不高,才至王陽生的胸口,但不知為何,卻給王陽生一種莫大的壓力。

那老頭捋着鬍子,睨視着王陽生,又想起什麼似的,自嘲地笑了笑:“終非你的過錯……”

老人揮揮手,小隔間的地板上緩緩升起一股細流,這抬手間便聚靈運氣的功夫令王陽生乍舌。

那細流極為空明透澈,如同一條小蛇,緩緩在空中遊走,飛向那木椅的扶手,而在其攀上扶手的瞬間,那些被捏碎的木塊如有人牽引般一塊塊飛向原位,並恢復成原樣。

這精細的操控!王陽生已經看呆了,這便是前代坎字門鎮守嗎!

他自知為道門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對靈與氣的運用頗有建樹,但若要他用靈去同時操控數十塊細小木片,並在瞬間組合成一定形狀,實在是難為人了。

“小子,”老人又開口了,“你師父可曾告知你老朽之名諱?”

“不曾。”王陽生被那令人生寒的目光盯得有幾分緊張。

“老朽乃江洲太守李悠安,字樂長,論輩分,你叫我一聲師叔便是。”

“前輩也師承道門嗎?”

李悠安皺了皺眉頭:“你師父未有告訴過你嗎?八門中人,皆可以師兄弟相稱。”

“紳之自由便在山間修道,未見過其它八門中人……”王陽生頓了頓,“晚輩還想請教一事……這江洲,是何地?”

“降妖司隱於世間,管治天下之妖,將九洲之地以古時九洲為界分為九大轄區,降妖司總部自領一洲之地,餘下八洲交由八門鎮守分別管治,此代八門皆與你一般年少,便由前代八門鎮守,這江洲乃其中之一……”李安悠感到有些奇怪,任生觀內不傳授此些事務嗎?

“晚輩愚頓,這降妖司又是何物?”

“降妖司乃……”李悠安正欲緩緩道來,忽覺不大對勁,又念起王陽生先前之言,什麼鐵牛,地龍的……等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李悠安心中升起。

便話鋒一轉,“小子你可知秦漢二朝?”

“略知。”

“唐宋呢?”

“乃大妖人傑輩出之時。”

“明清?”

王陽生茫然地搖了搖頭,李悠安心中一沉。

“手機為何物?”

王陽生又搖了搖頭。

得,完蛋,送來個傻子。李悠安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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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竹山上的閑散道人:與愛徒無涯一起在覽灣嶺平風頂打卡[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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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任生觀二師兄:師父,這次旅遊不能報銷的,得扣在你工資里。[冷漠]

任生觀小五:師父又帶大師兄出去玩了……[星星眼]

任生觀你三姐回復任生觀小五:下次師姐也帶你去玩。

任生觀二師兄回復任生觀你三姐:不允許,另外,三師妹工作期間玩手機,本月獎金已扣除。

任生觀你三姐回復任生觀二師兄:阿巴阿巴……

你家大師兄回復任生觀二師兄:師弟,算了吧……

任生觀二師兄回復你家大師兄:不行,大師兄,咱們道觀這個月業績下滑嚴重,就是師父平日里太放任這幫傢伙了。[冷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