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語,令程銘樹不禁眉頭一皺。
他很清楚,這段話是敵人的下馬威,是為了確實穩固自己的勝機和優勢而對自己進行的挑釁行為。
但是,另一方面,程銘樹也無法單純的將這段話語當做是誇大事實的威脅。
這個男人一臉平淡的提到了殺人這個字眼,就好像殺戮本身就已經變成了日常的一環。而倘若如此,那這個人就一定是在能力爭奪戰中殺人無數的惡徒。
對他來說,能力戰便是合理的殺人擂台,任何被推上擂台的選手,都是他通往勝利之路的祭品。通過這份鮮血與競技,這個男人的能力也肯定發展到了令程銘樹望而生畏的地步了,只要有一絲失足和破綻,這個男人就會毫不留情的取走少年的生命。
一瞬間,出於自保的意圖,程銘樹很認真的思考了投降的選擇。
但在回想到了老人提出的條件以及自己做好的心理準備之後,他還是一握拳,掃去了默默湧現出來的怯懦。
他不能就這麼狼狽的失敗,也不能直接死在對方的手上。
只要自己的雙拳依在,生命也不曾凋零的話。那自己,就自然要為了能夠存活下來,而拼盡全力了。
“確實……”
程銘樹緩慢,但又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或許在能力上根本就比不過你,並且純看戰鬥經驗的話,也肯定會被你這樣的傢伙甩好幾條街。但是啊,既然我是一個人類,並且還擁有自己想追尋的事物,再加上在生命告終之前,我也依然可以活動自己的四肢的話……”
少年默默的呼吸着,以還算堅決的態度,做出了氣勢稍顯不足的宣言。
“……在我生命徹底告終之前,我會拼上我的全力,去拚命掙扎的。”
“哦豁。嗯,不錯嘛。”
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褐色皮膚的男人愉快的揚起了嘴角。
“雖然稍顯弱勢,但基本的覺悟看來還是有的。雖然比不上我昨晚見過的能力者,但多少還是有點相似之處的。”
一邊說著,堅冰一邊抬起了右手,緩慢的撫過了右脖頸到側臉面頰以及耳根附近的皮膚。
“知道嗎,年輕人。我昨晚曾面對過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對手,他非常的年輕,眉宇也很松垮,看起來就像一個疲於工作和生活的人。但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他那疲乏的眼角也被深深的鬥志所感染,變的非常尖銳。即使在戰鬥中一度受到打壓,那充斥在他雙眸中的鬥志卻愈燃愈烈,明擺着就是一個至死也不會鬆開獠牙的孤狼啊。”
突然之間開始回憶的堅冰閉上了雙眼。
揚起的左嘴角慢慢的下塌,維持在了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角度。
但另一方面,他的右嘴角卻像是無法受控一樣,頻頻顫抖。
“最後,就結果而言,他確實做出了不輸給自己氣勢的反攻,不惜將自己納入攻擊的範圍之中,也勢必要讓我深受重傷。當時就差一點,真的,就差那麼一點我就要輸給那個年輕人的氣勢了。”
堅冰搖頭嘆息着,感嘆着那是一場苦戰。
“要是我施展能力的速度再慢上那麼些許的話,我可能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不知不覺間,堅冰的眉角開始染上一絲陰沉。
“雖然就你來看,我這張臉非常的正常。但在昨天,我全身可是有接近七成的地方遭到了嚴重的燒傷。除此之外,鎖骨骨折,肋骨左上兩根,右下一根,全部都因為衝擊而斷裂。並且,全身還有數不清的骨裂。光是能站在原地,給我的敵人補上最後一擊,就已經是天大的奇迹了。”
帶有一絲肅穆的聲音逐漸低沉,並染上了沙啞。
像是至今為止一直在承受着劇烈的疼痛一般,又像是對此感到極度的不愉快一般。
那個男人,直視着面前的程銘樹,並說出了最後的話語。
“若不是我及時接受肉體治癒能力者的治療,現在,我或許根本無法站在這裡了。但是,話雖如此,即使那份傷痛已經在一夜之間全數治癒,但在這完好無損的皮膚下方,那流竄在神經之中的強烈刺痛卻不曾停息過……”
男人陰沉着面孔,將右手死死的壓在右側的面頰之上,將未完的話語訴說道了最後。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的,能將我逼入絕境的能力者。我對他的覺悟以及鬥志都懷抱有強烈的敬意,因此我沒有辱蔑他,而是打算聽完他的遺言再親手殺掉對方。你知道嗎?我本以為那個年輕人會在死前流露真情,訴說著令人頭皮發麻的肉麻言語,哭訴着對於家人或者戀人亦或者友人的思念,但他沒有……他確實……我親眼看見了,他確實在一瞬間流露出了極度傷感的表情,但在剎那之後卻又繃緊表情,像是要斥責着我一般,訴說出了一句令人極度不悅的刺耳話語。”
不知不覺間,男人的表情被一種近似憤怒和譏諷的扭曲情緒所覆蓋。
“他問我,說‘你擁有爭鬥的覺悟嗎?倘若沒有,你也就只是在自掘墳墓而已’。”
程銘樹在聽聞之後,不禁產生了一絲不解。
他本以為面前的男人是打算炫耀自己的戰績的,但就現在的發言來看,這個男人似乎……
非常的憤怒。
“哼呵呵,覺悟,他竟然和我說覺悟,還說我的行為是自掘墳墓。哈,哼呵呵,真是荒誕,我從未見過像他這般冥頑不靈的能力者,好似他才是戰鬥的勝利者,好似他才是那個辱蔑敗者,炫耀自身勝利的人。我才是,明明我才是戰鬥到最後,並獲得了勝利的人,並且我一直都是這麼走下來的。我殺掉了那些與我抗爭的人,我將那些可能會牽扯到自身的仇恨連根去除了!我的行為,乃至於我的決定,都確實的鞏固了至今為止的勝利。沒有人可以威脅到我,也沒有人可以報復到我,那個年輕人所說的報應,那所謂的自掘墳墓,根本就是逞一時口舌之快的繆談!”
程銘樹啞然的看着。
那個男人確實是在對程銘樹說話,但那段話語,卻明顯像是那個男人的自言自語。
像是在推卸責任一樣,像是在宣洩無處可去的憤怒一樣,像是在對明顯已經被自己殺掉的人進行抗辯一樣。
確實,這個人一路走過了無數的爭鬥,殺掉了那些與自己作對的能力者們。
但這樣的行為,卻不是出自於殘酷的殺意,或者冷漠的內心,而是更為單純,也更為消極的另一種情緒。
那是……
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