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程铭树感到痛苦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腹。

现在别提大快朵颐的欲望了,他就连饥饿都感受不到了。

得亏自己只吃了几口而已,要是把这一盘全吃下去,那自己岂不是得闹肚子了。

但是话虽如此,自己钱都花了,结果就吃了那么几口就走人,不管怎么想都感觉有点亏啊。

为了回本,怎么说也得多吃一点才行。

程铭树一面想着,一面重新拿起了面前的勺子,缓慢的搅动着堆叠的米粒,再舀起一勺,闭着眼睛塞进了嘴里。

忍受着油腻感和大剂量作料相结合的重口味,程铭树的眉头开始紧绷。

而就在他近乎挣扎着将嘴里的食物团块咽下之际,一个消瘦的老人却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对面。

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因此当程铭树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便不禁被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影给吓蒙了。

虽然一度很想跟对方抱怨一声,不过一想到对方的高龄,程铭树便只得作罢。

他尽可能的不去注视那个老人,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米粒山上。

“你叫……程铭树,对吧?”

苍老但附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

那是对自己而言再熟悉不过的母语了。

但相比起这语言,从老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却更让人诧异不已。

少年不禁放下了手中的饭勺,并抬头看向对面的老人。

花白的头发,密布的皱纹,小而慈祥的双眼,略有凸起的鹰钩鼻再加上和肤色一致的蜡黄双唇。映入眼帘的老人虽然一度难以看清人种,但毫无疑问是程铭树完全没有见过的人。

“你是……我们学校的教授吗?”

考虑到对方的年龄,这样的职位可能是最恰当的,但是,程铭树对自己的平凡程度有很大的自信。无论是容貌和成绩,都绝对能算做草原之中最不起眼的其中一片草叶而已。

倘若是学校中最高龄的教授的话,怎么看都是和自己这样的一般学生最没有关系的存在。若想寻求助理和天才的话,怎么看都找不上自己吧……

“哈……教授啊。嗯……稍微有点不一样呢。”

对程铭树的发问报以苦笑的老人,对眼前的少年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维克多——维克多·陈,说起来的话,我和你之间似乎还有那么一半的同乡关系。不过若要称呼我的话,我还是推荐你叫我博士——维克多博士就行。”

“维克多……博士……”

一般要以职位称呼他人的话,都是以姓氏在前,职位在后的顺序的……但这不是重点,刚才,这家伙说了什么?

博士。

这个字眼很普通,但问题是,自己早前就从某个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词语了。

没错,就在不久前,那个纯白的少女向自己传达名为超能力的事物时……

哐当。

这是程铭树因为震惊而不禁后仰上身时撞向椅背发出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乍响令店内的好几个人都看向了自己,但是,程铭树根本无心注意那些目光。

他的视线,乃至于他的意识,完全集中到了面前的老人身上。

“你……你就是…….能力争夺战的……”

程铭树颤抖着双唇,挤出了支离破碎的话语。

自己应该称呼他为什么?管理者?幕后黑手?研究员?还是说……保护者?

不清楚,他根本就不清楚这个老人的实际立场。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老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阻隔了能力的情报,并纵容着超能力者在这个城市的阴暗处互相残杀。

这是一个跟自己生活在截然相反的世界之中的人。

若一言以蔽之,那便是恶党。

身为一介平凡的大学生,自己无缘,也无力涉入或改变那阴影中的世界。

自己或许应该逃走,做出最符合普通人的判断,对这个老人不管不问,舍弃掉最基本的尊严并狼狈的逃走......

可是......然而.......自己若是这般选择的话......

——我不就变的和以前一样了吗......

程铭奋力的咬紧了牙关,将那在心底悄然升起的畏惧粉碎。

“嗯......身为一个少年,定力倒也算值得称赞。但是,非常可惜......”

老人开口了。

就像是读出了程铭树的心思一样。

而这,也让程铭树的肩头为之一颤。

他咽下了一口唾沫,正打算起身,却猛的发现脚踝像是固定到了地上一般,难以挪动半分。

——怎么……回事……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你的存在实在是太让人感兴趣了。所以呢,我就把劝诱其他超能力者的工作交给了那些待命的黑衣人,叫上了一位被我保护在研究所内的精神干涉能力者,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啊。”

老人像是感到愉悦一般,嬉笑了一下。

而无法动弹的程铭树则在讶异之余,以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番店内。

现在,存在于店内的顾客几乎都是外国人。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老人口中的语言,因此,也不会对老人的发言感到震惊。

但是,既然老人提到了有一名精神干涉能力者存在,那么那个人就肯定在场。

不知道性别和年龄为何的能力者,现在就在这里,监管着这场谈话,并用能力固定住了程铭树。

虽然不认识那样的家伙,但是,既然是一个在场的人的话,那一定会有意无意的看向这边才对……

“倘若你想找到那孩子的话,是不可能的。”

思绪依然被读出,这令程铭树更为反感。

他放弃了扫视现场,转而将视线集中到了面前的老人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嗯……你是在问我你找不到精神干涉能力者的原因,还是说……”

“我是在问你纵容能力争夺战的原因!”

程铭树不禁拔高了自己的嗓音。

不解,困惑。但相比起这恼人的疑虑,程铭树更对老人那随意摆布能力者命运的作为,以及将自己置于掌心,像是观摩一个猎物的态度而愤恨不已。

因此,他几乎无法自已的吼出了声。

“原因?那个女孩……上官佳缘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上官……

放到现在来看,这也是极其稀罕的复姓了,而且,自己对于这个名字也没有印象。

但老人既然提到了女孩这两个字的话……

——是那个纯白的少女吗?

虽然从外貌来看真的很难将其定义为自己的同胞,不过那个女孩都说过如今的容貌其实并不属于她自己,那姑且也能勉强理解。

“我……我并不是指这种事情……”

程铭树将那位少女的事情暂且从脑海之中抹去。

相比起那位立场成谜的少女,面前这个老人反倒更为重要。

“这样的行为……这样的事情是一种丧尽天良的东西。不愿参战的能力者关在研究所内,愿意参战的就让他们去互相残杀。明明能力这东西可以用来干更多对人类有益的事情,但是……但是……”

“既然如此的话,时间回溯能力难道不是真正对人类有益的事情吗?”

程铭树一度哑然。

而老人则笑着做出了诡辩。

“它能抚平伤痛,将扭曲的事情纠正,将已然发生的悲剧逆转。但是,如今的回溯能力者却无法承担这份沉重的能力。唯有以最原始也最单纯的锻炼才可激发能力者的潜力,让他们对能力的掌控程度越发精进,并最终决出一个对能力的驾驭和承受最炉火纯青的能力者。只有这样,回溯能力才能有一个最理想的宿主。这份能力也能彻底的为人所用,并开辟出崭新的未来啊。”

程铭树不禁绷紧了嘴角,被双唇遮挡的牙齿也紧紧的咬合着。

“不对……”

这番言论只是用来劝诱能力者的台词而已。

为了抚平能力者的不安,为了扫除殴打并杀害某人的罪恶感而已。

这只是一种撇清了责任的欺骗,是将无辜者推向悬崖边的强心剂而已。

若说为何,那自然是因为这番言论中压根就不存在老人的原则。

这个老人的梦想,以及策划能力争夺战的最终目的都没有被推上水面。他所使用的,是一种假定对方成为了胜利者并继承了能力的假说而已。刻意规避副作用,刻意不提及一切行为的代价,将丑陋的事物用美好的伪装所掩盖。投出名为诱惑的橄榄枝,看着渴望并追寻着某物的人贪婪的抓住它,再顺势利用这份心理而已。

程铭树见过类似的言论,就跟那些推销着低劣不良品,通过玩文字游戏拐骗对方步入陷阱之中的诈骗人员一样。

“……说到底,你也只是利用了能力者的侥幸心理而已。你不曾告诉他们接下来的行为将承受怎样的代价,只是蒙住了他们的双眼,并将他们推向了悬崖边,再告诉他们其实脚下有路而已。”

因而,理解了这一切的少年,坚决的否定着老人那片面的理想论。

而这也让老人脸上的笑容随之一僵。

就像是苦心准备的骗局被人识穿了一样,不悦和一丝愠怒开始浮上老人的双眸。

但很快,老人又重新换上了一抹和蔼的微笑。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问题都是你。上官佳缘已经向我报告了你的状况,这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你是除了那个女孩之外,我所发现的第二个主动觉醒了能力的人。”

不经意间,一丝不安开始爬上了程铭树的脊背。

但无法活动双足的他,现在也只能被定在原地干着急。

“现如今有关‘时之大陆’的情报还有所稀缺。其为何存在,又为何会找上那位少女,并且更重要的是,它赐予人类能力的目的为何。即使到了如今,有关那片地方以及超能力的探究都毫无进展。但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出现了。明明踏入了那片世界,却不曾染上那个世界的色彩。程铭树,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突然间,支撑着意识的力量开始消失。

程铭树顿感意识昏沉,一头撞向了眼前的炒饭。

——诶……我究竟……

混沌的意识随着急速变窄的视野开始退散。

而在黑暗彻底来临的前一刻。

那位老人的话语,却宛若从河流彼岸传来的一般,非常的遥远。

“不好意思。为了能够把送进研究所里,我只能使用这种手段。”